“阿银?你三更半夜的还下著雨,跑来干什么?”
阿妙打开了门,看到在撑著半新不旧的伞立於滂沱大雨中的银时,不禁有些惊讶,“你该不会是因为担心小想而来的吧?放心吧她过得可好了……哎,这可真奇怪呢,阿银你竟然会这样关心她。”
银时看著她那暧昧的笑容便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管她便自顾自的走了进去,“我是来接那个丫头回去的,把她给叫出来吧。”他甩了甩身上跟头发上的水珠子,阿妙适时的给他递过了毛巾,他接过来后便开始擦著头发,外面雨大得伞都快破了,带了等於没带。
“我说你就是不放心小想也明天再来啊,这样的大雨淋病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哦!”阿妙看了看外面的狂风暴雨,不禁皱了皱眉,“她在我这边不会怎么样的啦!而且你也太过担心了,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阿银你有点儿反常哦!”
“不是反常,而是那丫头在陌生的地方独自睡觉会害怕的。”银时不以为然的回答道。
“哎,是认床吗?”
他看了阿妙一眼,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道,“算是吧!那家伙自从大叔死后便开始有了这种毛病,必须我们陪在她旁边才睡得著……小时候要是没有人在旁边的话便会吓得大哭大叫,长大了以后心里虽然害怕可却会瞪著眼睛不肯闭上。”
阿妙越发觉得奇怪,忍不住多问了句,“可是她以前不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在她住的地方不一样,她住的屋子就在大叔的坟墓旁边。”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毛巾仍然挂在微湿的银发上面,肩膀上的衣料沾了一点一点的水迹,看那明显睡不够的样子似乎感到有点儿疲倦。他的脚步往阿妙的房间靠近,似乎早就料到想会跟阿妙一起睡,而阿妙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跟在后面。
她知道的,银时跟想都有难以说出口的过去。
银时毫不客气的一把把房门推开,然而定眼一看时本来躺在被窝里的想却已经不之所踪,只剩下被卷成一团的被子。阿妙微微一愣,瞄了眼旁边的银时也是眉毛微皱,他踏前了房间里面的一瞬间,房间的一角却忽然出了些动静,二人反射性的看向那边,却不料看到一个身影在黑暗之中晃动著。
“抱、抱歉,我有点儿睡不著,想要看一会儿书再睡……”声音的主人很是慌乱的回答道。银时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往那个方向走出。此时雨已经停了,天边的月儿也露出了一小角来,淡淡的月光映射进房间来,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彼此的身影,“阿银……”
“小姐,这么晚还不睡干什么呢?”银时低头看著坐在地上的想,微笑道。
此时阿妙帮忙把灯给开了,她往那边看过来,意想不到的是看到的竟然是想惊慌无助的刹白脸色,手里会著的是一本古旧的线装书,绿色的封皮亦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褪色。银时伸出了手把想给拉起来,正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却不料她突然拉著自己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也颤抖著,“阿银……为什么……”
银时也不说话,静静地看著她,听著她说。这种夜晚总会令她想起过去,想起那段撕心裂肺的往事。他们跟松阳的感情超越一般人的想像,早逝的父母於他们来说印象不深,反之把他们养育成人,握著他们的手教他们写字挥刀,给予他们在这世上一席生存之地的松阳更加令他们怀念。
“我,我真的、真的很恨幕府!好几次我都想要去把将军给一刀杀了……我恨杀死我父母的天人,可是我更恨幕府!”她忽然低声的道,眸子里的情绪产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我知道。”银时也低低的应了声,任由她抓著自己的衣袖不放手,“可是杀了将军的话你会快乐吗?想,千万不要把自己的手给弄脏了,也千万不要钻牛角尖,要不然的话大叔他在那边真的会哭出来的哦!”
“阿银……阿银……我好想松阳老师……”她把头深深的埋在银时的怀里,他的身上尽是一股香甜的味道,可是却让想觉得很安心,因为这股味道曾经好几次的挡在自己的前面保护著自己,“我真的好怕,真的好怕你们几个也会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而且还会学老师那样临死前还抱著我说‘我很幸福’这种话……那时候小想明明就觉得心好痛好痛啊!”
“为什么……他还会说自己很幸福……为什么……”
“为什么……”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便这样毫无预兆的低了下去。银时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想,无奈地发现她竟然就这样睡著了,他以询问的眼光看了阿妙一眼,待得对方点头后方把她给抱到被窝之中,顺手还给她把被子给盖好。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算了,明天早上我再来接她好了。”
“阿银,这雨下得这么大,你今天晚上就在这边睡吧!反正有的是房间,再不然你跟小新一起睡也可以。”阿妙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这种天气实在是不适合外出,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他能不打灯走到这里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更何况还要再走一次,“神乐一个人在家应该也没有问题的……要不你可以先打个电话回去跟她说一声。”
他想了一想,於是又坐了回去,搔了搔头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用啦,我出来的时候那个怪力女已经睡得不醒人事了,估计一个雷下来劈死她也不会哼一声吧!”然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那个,明天你去酒吧上班之前可以来一趟万事屋接一接这家伙吗?让她跟著你一起去上班吧,她很久没来过江户了不会路。”
“哎?”阿妙愕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禁失笑,“刚才你不是找尽借口不让她去么,现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而且你似乎很担心她嘛。”
“反正就让她当作历练吧,说不定可以成为她长大的契机呢!阿银我是这样小小的期待著啦!毕竟带了那么多年仍然是带著个十多岁小孩,总让我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成了那种烦人的老妈子,就差没给她喂奶了吧。”银时摆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摸著自己的鼻子,“不过将军似乎常常到你们那里去,可以的话千万不要让她看到将军,不然的话……她也许真的会忍不住要拔刀的。”
阿妙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著开了一半的窗子。
外面院子里的枝叶被吹折了一大半,叶子上滴落著晶莹剔透的雨水,就像是在眼中似坠未坠的泪水。银时也扭过头去,他忽然之间想起了以前在松本村的学堂外面那颗大树,每次下完雨以后站在树下总会被枝叶上的水珠给淋得一身湿,可是从枝叶间透进来的斑驳阳光却是暖洋洋的。
想长得很矮小,在小时候看上去简单就像是个洋娃娃一样,尽管松阳常说想相当有学剑的天资,不过洋娃娃还是洋娃娃。她也是很调皮的孩子,喜欢坐在树上可是却总是不够力气自己爬上去。高杉跟桂似乎都不擅长於爬树这种事,所以每次去之前都得死缠著银时跟她一起去。
银时的小腿上有一道疤痕,颜色很淡,却是清晰可见。
那是因为想而留下来的。
他还记得那天之前的夜里下著很大的雨,到了第二天早上四周还是湿漉漉一片,走在地上总得很小心很仔细,不然很容易会跌倒在地上。可是想却在一大清早,银时尚未清醒的时候把他硬是拉起来,甚至连被子也扯走了,却只是为了一个极为无聊的理由。
“阿银,小鸟的妈妈死了,树上的小鸟没有妈妈好可怜!你去救它们好不好?”想小时候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就像是又甜又软的绵花糖一般。她伸手拉著银时的衣袖,出尽了力想要把比她高出差不多半个身子的银时给拉起来。
银时半睡半醒的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说著,“小鸟的话绝对会很坚强的生存著的,不用担心它,我看好它哟!相比起阿银我如果睡不够的话可能待会儿出去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车子撞倒……嗯,保险起见还是再睡一会儿好了。”
“不要嘛,你快点儿起来……阿银……”她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抽噎声使得银时摆出了一副头疼的表情,“快点起来嘛,去救救小鸟它们啊……没有妈妈的孩子都很可怜,小想以前也因为没有妈妈所以常常没有饭吃!我……呜!”
听她这样说银时倒有些心软了,他自己也是没有父母的人,知道那种孤身一人流落街头的困苦。自己是男孩而且有些小聪明也有力气那就算了,还是可以去骗口饭吃,可是想她既是女孩子又不懂得说漂亮的话,要活下去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哎哎……是因为看见小鸟没有父母想起了以前所以才会这样执著的要去救它们吧……
“好啦好啦,烦死人了,我知道了啦。”他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顺便伸了伸懒腰,连衣服都不换便跑了出去,“到底是哪儿你倒告诉我啊!快点,我待会儿还要继续睡呢……呵哈,真的好困,这种天气睡觉最合适了。”
想听到他的话后大喜,连忙穿著鞋子拉著他的手跑出去,在学堂外面有一颗又大又粗壮的银杏树,据说已经有一千多岁的它见证著这个国家的成长与衰落。秋天过去后叶色变回了葱葱的绿色,叶尖的位置上还残留著昨夜滴在上面的雨水,似坠未坠的,就像是一颗颗倚叶而生的珍珠儿。
春天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清晨跟夜晚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在下雨过后的时间。银时刚才出来时只是穿了件单薄的睡衣,所以一走到外面便已经冷到不行,不断地用口呵著冰冷的手心取暖。他抬头一看,在那颗枝叶繁复的银杏树高处的确有一个小小的鸟巢,雏鸟不知所措地啾啾叫著,像是一个迷路孩子的哭泣声一般。
银时也不多话,伸出手扶著粗大的树干慢慢地往上爬去。这棵树虽然很高,可是因为常常爬的关系根本便难不倒他,然而昨夜下雨树上的水份还没有完全干透,那湿滑的树皮也的确不好爬上去,而且看他的势头也相当之危险。想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小心异异地靠近那个鸟巢,不过因为它筑在枝丫细幼的末梢,银时人小手短,所以很是吃力。
好不容易方把手探到小鸟处,想哽在喉咙间的一声“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到银时突然惊呼一声,竟是脚上滑了一下从上面直直的掉了下来。想顿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银时那个方向跑去,然而却敌不过地心吸力的快速,只能眼瞪瞪的看著他掉在地上。
“银时!”想跑了过去抱著他,看到他裤子上大片的血迹便要哭出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对,我去找老师过来!阿银你别害怕……呜!”让人家不要害怕可自己的声音却反而哽咽了。
“呐,小姐,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冷不防银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另一只握著的拳头慢慢地松开,吱吱喳喳的悦耳鸣叫马上便从那里传了出来。
想愣愣地看著他的手心,忍不住破涕为笑,甜甜的笑了起来。
“啊啊,你就好好的睡吧,阿银我累了啊。”银时把视线从窗子外收回,站了起来替阿妙把窗给关了,“晚安。”不理会阿妙的反应,房间的障子便已经关上了。
银时走在无人的走廊之上,黑蒙蒙的无人夜晚总是很轻易地令人想起过去,可是一旦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又发现原来过去的真的过去了,已经无法再回来了。大叔已经不在了,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银时,假发不再是那个假发,高杉更是已经彻底的变了,而想……似乎依然是想。
心里不愿意长大的想根本便没有变过。
说起来当年他送给想的那只小鸟到底去了哪儿呢?银时抓了抓头发想著。
啊啊,已经不记得了,说不定在某年某日他因为太饿了而忍不住把它烤了来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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