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训:越是坚决越是容易沉沦

    这是一群名为“春雨”的宇宙海盗的总部。

    说是总部,其实就是一轮漂浮在宇宙中的特大战舰,而里面住着的,是来自宇宙各星球,但周样都是擅于战斗的天人。然而,这群天人,现在正面对着极大的危机,用呆子……不,是阿呆提督的话来说,这简直是一场比梦见了自己收集多年的性感蕾丝小裤裤不见了更可怕的危机!

    那个夜兔族——被誉为春雨最强战斗部队的第七师团团长神威叛变了!

    当然阿呆提督自己也明白,他今天会叛变,完全是因为被自己设的局给迫急了。所谓狗急都会跳墙,兔子应该也是差不多的道理……阿呆是这样想的。但他最想不到的是那个自称是武士,以那种没落以及为天人甚至人类所为不屑的职业而自豪的鬼兵队总督,竟然跟神威连成一线,共同对抗春雨,把春雨的总部弄得乱七八糟,而且伤亡惨重。

    不过发生这种变化,不单是阿呆提督,甚至是神威本身也不曾想过——当然他本身就是一个四肢动得比脑筋快的人,也可以说他其实连脑筋都想不动一下,因为他本身就是暴力论信奉者,深信着世间的一切都可以用拳头来解决。不过矛盾的是,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野蛮人,相反,他只是顺其自然,顺从着自身的血统而已。

    夜兔就是这样的一个族群——冷酷,残忍,没有所谓的血肉亲情,亦没有所谓的同情与怜悯。孩子一旦长大了,有力量了,就会设法弒杀自己的父亲以证明自己实力的强大。这是很冷酷的成人仪式,渐渐地许多夜兔族都已经不愿再做这种事了,但神威却做了,毫不反抗地顺从了自己血的欲望,然后跑去刺杀自己的父亲。

    “我承认我不喜欢那个臭老头,那种一天到晚都不回家的老爸没什么值得尊敬的,但我还不至于恨他恨到要杀死他。”神威瞇着眼睛笑了起来,倚在鬼兵队的船舰之上,撑着伞兴致盎然地眺望着地球。生长在终年阴森昏暗的星球的他,对于地球的干净明媚的风光颇有好感,不过作为夜兔族的他,更喜欢夜里的幽秘气氛,“我只不过在遵从自己的本性罢了。再说了那老头也跟我一样,当初我想杀他时他不是也动手想要杀我么?”

    那一年,神威砍了他父亲星海坊主的一条手臂,而星海坊主差点儿便因为这个而杀了他,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他的妹妹的话……那么今天便没有神威的存在了。

    “我可从没说过我恨我的家人哦!我还是很喜欢我家妈咪的。”用着可爱的面孔说着这种称呼的确很可爱,然而因为说话者是神威,而聆听者高杉又刚好很清楚神威那残酷的一面,这种腔调在他耳中尤为别扭,“对了,我还有个妹妹呢,虽然是个不成材的小丫头,但我可从来没有讨厌过她哦!她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是我小时候惟一一件玩具,所以我是不可能讨厌她的……只不过。”

    “她的存在太碍手碍脚了,所以必须要她闪开。”他的表情忽地变得很是阴沉可怕,“只要妨到我了,不论她是谁,我都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她走开,毫不犹豫地。”

    高杉有时候其实也分不清楚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面貌。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并不见得的装出来的,在那张如孩子一般纯真无邪的笑脸上,从不曾出现过任何恐惧与不安,甚至连他被囚禁在死囚室中的他亦如是。可一旦他收起了笑脸,那就是一彻头彻尾的恶魔!高杉也曾经迷惑过,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但现在他却发现原来这两个“他”都是真正的神威——他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本性好战又残忍,但却完全没有任何恐惧之心,只是很单纯地遵从自己的欲望罢了。

    “这下欠了你很大的人情呢!没办法,跟你的对决只好暂时中止吧。”当日那个男孩就站在那被二人破坏得七零八落的春雨总部中,就是用着这样无邪的笑脸,一脸轻松地跟他说道,“跟你一起巡回地狱似乎也会很有趣。”

    ——巡回地狱吗?

    高杉看着他,薄唇中不禁溢起一抹轻笑,斜睨着这个浑身浴血的家伙,冷哼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否地狱的门道,然而如果这是作为毁灭这个世界的代价的话,那么他也会很乐意地接受这个“邀请”。

    “哼,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何会与我连手干这种事。你不也是挺怕麻烦的么?”高杉低头冷笑,神威身上的黑色披风被冷风吹得四处乱扬,时不时的扫向他的身上去。

    “呵呵,虽然很麻烦,但因为这事好像很有趣,所以我就参与了。”神威笑瞇瞇地道,刚刚吃了两大桶白饭的他现在很满足,所以说话时语调比之平日更为轻快,“不过你可真的是一个冷血的人呢!你不是说那银发武士是你的童年玩伴和战友吗?怎么还这么忍心地想要杀了他呢?哎呀哎呀,原来地球人也是很无情的。”

    “哼,妄想弒父和伤害亲妹妹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高杉不屑地嗤笑。

    神威也不恼,依然是笑容满面,嘴角的弧形比之刚才又弯了几分,“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哦!我这样做是在遵从我的本性,顺其自然,而你却在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事呢!”他轻轻巧巧地攀上船舷坐着,两条腰在半空中悠闲地晃着,“我是很纵容自己的,所以从不会像我那个笨蛋妹妹一样,违抗自己的本性,与血战斗什么的实在是太愚蠢了!”

    “不过你跟我可是不一样的哦!你不是夜兔族,没有我们那种喜欢互相残杀的血性,而且你自己不是也显得挺挣扎的嘛……如果换作我是你的话,我才不会干这种事呢!”他的笑在高杉的眼中看起来有些刺人,似是无心,却偏偏看着像是讽刺的嘲笑,“其实想想我那笨蛋妹妹虽然碍事,但也挺可爱的。我家那笨蛋老头虽然是一混蛋,但其实是很宠孩子的哦!如果我不是夜兔,我还是会好好的对待他们的。”

    高杉默不作声地深深看了神威一眼,然后慢慢地步入船舱之内。神威见状也没说些什么,只是对着他那蒙上阴冷的背影嘻嘻一笑,然后再次扭过头去看向那明媚的风光。房屋林立的江户城以及那代表着天人进驻地球的机场中心大楼“塔可米亚”在太阳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而在这片土地之上,这街道中行走的,有著名唤“武士”的生物。

    “地球,武士所在的星球……”神威喃喃自语,随即又自顾自的微笑起来,“好像很有趣呢!真令人期待啊。”

    “小想,你还好吧?”阿妙拿了块干净的手帕给想擦了擦额头上绵密的汗水,看着双眼发直的想,不禁有些担忧地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本来是想要让你好好地休息一下,可没想到来到这里后好像压力更大了。”说罢她回头对着正坐在后面的九兵卫,而对方也同样的看着她,不同的是九兵卫的眼中有着一些疑惑,“小九,你怎么了?”

    “哦……哦!”九兵卫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然后把身子坐端正了,回复了平日淡然的样子。她拿起了仆人刚刚放在她大腿旁边的热茶轻抿了一口,轻声道,“我没事,只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我没想到原来想小姐就是那位戮杀姬,所以有些吓到了……”

    尽管是父亲在世的时候,阿妙也鲜少会听到有关于攘夷战争之事,在父亲逝世之后她为了光复道场而四处打零工赚生活费,加上对这些事没有什么兴趣,就更加没有听过这方面相关的消息了——所以在这些时事问题上她是万万及不上自己弟弟新八知道得多。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戳杀姬”这个名字,尽管隐隐约约明白银时跟想都有不平凡的过去,也知道他们二人的强大剑术绝非偶然,但她却从没有,也没想过要探听些什么,因为她知道他们都不想提起那些往事。作为朋友,她觉得她只要这样子默默地陪伴着他们就很足够了。

    然而今天无意中在敏木斋的口中得知了想的一些过去,知道了她曾经与老爷子在江户城发生过一场血战,言语之中似乎还跟他俩共同的故人——如无意外便是老爷子口中的那位吉田先生,好像是想的师傅——有些什么关系来着。她是不太清楚这些事,但阿妙却明白这绝非什么美好的回忆,而且看想现在的反应,她也不难猜出这对于想来说绝对是如恶耗般的存在。

    “戮杀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阿妙轻声问。

    九兵卫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似乎在犹豫是否应该回答。可是待得好一会儿,见想依旧是毫无反应,知道对方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便开口回答了,“我曾经听爷爷说过,戮杀姬在攘夷战争时曾经是让天人为之惊恐不已的名字,是当时一群攘夷志士中极为有名的人物,好像还是其时一支名叫‘鬼兵队’的义军的副总督。”说到这儿九兵卫又忍不住看了看一脸无力地倚在房间一隅的想,“这个人之所以被畏称为戮杀姬,是因为她杀人的手段极为残忍,所到之战场宛如戳杀之地一般。可是……在十年前却又在江户城的乱斗中消失得无影无纵了。”

    阿妙闻言,有些吃惊地看了想一眼,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九兵卫口中所说的那个戮杀姬便是这个如小丫头一般天真的月见里想。

    “当时戮杀姬为了替自己的恩师吉田开脱罪名,单人匹马闯进了江户城,并且曾经说过如果要杀吉田,便先越过戮杀姬的尸体……当时爷爷跟吉田先生也是好友,虽然也想过为吉田开罪,但可惜能力不足。爷爷以前也一直感叹过说,吉田是他此生见过最为了不起的人物,可惜在壮年时便已经死去,他的弟子或被通缉或失去消息,但自己却无法去帮助他们,觉得很是内疚,没有完成到吉田先生的遗愿。”

    “遗愿?”

    “嗯。”九兵卫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沉重,“爷爷说吉田先生在被押往死囚室前曾经要求见爷爷一面,跟他提到自己的遗愿。”想的眼皮动了动,目光也慢慢地移到了九兵卫的身上去,房间中忽地变得寂静,只闻得窗外枝头上的鸟儿婉约的歌声与微风拂过的清响。

    “他说,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也好,即使是用我的命作为交换也罢,请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狱中那孩子的周全。”

    想愣住了,不知不觉间,眼眶带了些许湿润,却始终没有流下泪水。

    “如果日本要迎来和平的代价是我的生命的话,那么松阳会毫不犹豫地死去。即使无人明白真相也没有关系,但吉田问心无愧。可只有这几个孩子……他们是我生命的延续,只要他们活着我便没有任何遗憾了。”

    “柳生殿,请替我照顾这些孩子,让他们好好的活下去。”

    “能够为了他们,为了日本而舍弃生命,对于松阳而言,是很幸福的事。我只愿日本平安,只愿那群孩子平安、幸福、快乐。”

    怔忡之间,想仿佛看了松阳那温柔的微笑就在她的眼前绽放。在这瞬间她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为什么在自己赶到刑场时,在刀快要斩向松阳之时,远远看到自己的松阳要露出那样温柔又安心的微笑——是因为他看到想仍然活着,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死,日本便可以跟天人谈妥了和平条约,正式停战。吉田松阳知道天人进入地球已经是大势所趋,无力挽救了,再多作抵抗只会让伤亡增加。尽管日本可能会因而受到天人的控制,但是他深信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站出来,用和平的手段扭转劣势,让人类与天人可以和平共存的。

    “是这样子啊,老师……”想忽地哑着声音说道,泪也随之流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子啊,老师……原来是这意思呢。”

    阿妙愣了愣,然后皱起眉头唤了声,“小想……”

    这个道理,坂田银时早在松阳死后不久就已经明白,于是他抛下了战衣与刀剑,混入市井中保护自己能力所及之人;而桂小太郎本来执意想要以武力剿灭天人,却终于在许多年后在银时的提醒下也彻底醒悟;月见里想一直在似懂非懂的阶段,可又偏偏一直把自己埋在一角不愿去想,但到了最后她终于还是完全明白了;至于高杉晋助虽然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人,却一直沉醉于过去的悲伤无法醒来,也许他是明白了,却没有面对现实的能力,所以一直在执迷不悟地做着那个人不希望他做的事。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迷茫了。

    “少主!少主!”正在沉默间东城慌慌忙忙地冲了进来,九兵卫本来正想叱喝他无礼,却发现东城的脸色意外的凝重,“少主,真选组来人了,带了拘捕文书说要代表幕府来带走通缉犯戮杀姬……”说完他又拿出了刚刚真选组的人给他的通缉令,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了要捕捉戮杀姬回去审问。

    九兵卫匆匆地看了阿妙和想一眼,沉声道,“这里是将军赐予的官邸,即使拥有文书亦不可以随意抓人!更何况这里并无什么戳杀姬……”

    “不是的,他们说明白了要抓的就是月见里想,而且还说他们手上已经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她的身分。还说他们已经派人去抓拿万事屋了,如果柳生家不配合的话只好让松平先生亲自来这样抓人了……”面对想有些吃惊的脸,东城摇了摇头,“再说了少主,你瞧这文书上面盖的不是真选组的印,而是警察局的印,是幕府亲批的文书……”

    “没关系,我去就是了。”想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在走过东城身旁时一把拿过了他手上的文书,看了一眼后忽地笑了起来,“我原本以为只要我什么都不做的话幕府便会找不着我了,谁知道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搜查能力了。只可惜辜负了松阳老师的好意了……”

    “小想,这样太危险了!我去跟那猩猩说一下……”阿妙想要上前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去,却被想躲开了。

    想摇了摇头,道,“没用的,阿妙。如果是阿银的话也许还可能有机会逃过一劫,但是我……幕府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阿妙不解地看着她,想抿嘴一笑,“阿银便是那白夜叉了,虽说是有名的攘夷志士,但是他在战争后便完全脱离战场了,不像假发和晋助那样到处去引发恐怖袭击什么的……”

    “可……可小想你也没有啊!”

    “不一样的。”想轻轻的道,“尽管我没有做过那种事吧,可是幕府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因为……我是妄图弒君之人,在十年前如果不是敏木斋和御庭番众中那叫服部的家伙阻止我的话,德川家的将军肯定就会被我杀了……我这样做是触犯了将军家的威仪,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威望,抓不到我就罢,可一旦发现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留我的……”

    “柳生家不可以包庇弒君罪人,所以我会自动伏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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