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训:同学会迟到的话就很难融入气氛

    天空慢慢被黑幕笼罩。今夜无云无风,是难得的好天气。

    对岸的高楼燃起了斑斓璀璨的亮光,七色的射灯左海岸线上左右摇摆,宣告江户这座不夜城已然从睡梦中醒来。岸上的人或已于销金窟中纸醉金迷,却不知大难临头——就在这艘船上,战雾弥漫。在静谧的海水映衬上,依然挡不住船上众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被击败的天人都倒在甲板上,有些已然奄奄一息,有些已流着血,血气与海水的咸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倍感不快。

    枪声在刚刚响起,想与桂的对战已然停下。他们沉默地看着彼此。他们都知道,这枪声不是自己人发出的,更不可能是莫名的走火事件。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也仿如心有灵犀般知道——

    高杉开枪了。或许还有人葬于枪下。这个认知让众人不由得陷于沉默之中。

    气氛一时变得压抑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银时突然“嘿”的一声笑了,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想看了他一眼,只见一边懒散地挖了挖耳朵,一边挥刀把缠在他身旁的一个天人击倒,埋怨道:“大晚上的吵吵嚷嚷的不睡觉,是想要被老妈骂吗?高杉那臭小子,就是因为小时候天天晚上哭闹不睡觉,所以现在才会长不高的。”

    想的心情仍有些沉重,甚至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可是她一贯自问是帮理不帮亲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插口,“晋助才不是因为熬夜才长不高的,明明是因为他小时候不喜欢喝牛奶,只爱喝养乐多,才会变成小个子!”

    桂这时仍未完全出戏,下意识地发怒,“不是小个子,总督大人只是比较袖珍!模型袖珍版还比较贵呢!”

    “喂,你确定这样的辩驳高杉会觉得高兴吗?你们这群混蛋,好歹也看一下场合吧!”

    一直沉默的土方也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吐槽了他们一句。对于一直奉法度为一切的他来说,这种不分场合的散漫实在令他难以接受。甚至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恃:如果这群混蛋不是攘夷志士,而是真选组的队员,他早在八百年前已经让这群人切腹三千遍了!

    ——话说回来,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的!

    “啊!突然想起,晋助还欠我两瓶养乐多呢!”

    “甚么?高杉那小子除了养乐多还会买甚么,为什么老是无视宝矿力!”

    “这时候就不要想养乐多了好吗!话题又要开始变得奇怪了!话说回来高杉还喜欢养乐多?这设定完全不符合他想要毁灭世界的中二形象啊!”土方怒道。

    桂置若未闻,只欣喜地点头,“哎呀,总督大人是多体恤自己的手下,常常请大家喝养乐多呢!真是一个心胸广阔的人物啊。”

    “喂,你这呕心的设定到底甚么时候能演完?”

    “诸君,今日我携来养乐多,与大家一起巡回地狱……”

    ——高杉?!

    众人浑身一颤,倏然回首。只见一身穿着紫色浴衣的男子站于船头处,他理着一头短发,可刘海微长,挡住了他半张脸,在这月色迷蒙的夜中更加难以辨清他的轮廓,只看到他左眼包着绷带,白色的尾端在夜风中飘扬,与衣服上金色的蝴蝶一同于夜中徘徊。

    他右手执着一小小的东西,遮住了自己半张脸,但因距离问题,大家都看不清楚那到底是甚么。那人徐徐前行,直到离大家三四呎远时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并抬起头,同那双标志性的猫眼看向大家,木然吐出一句,“我只想毁掉这腐烂的世界而已!”

    “谁管你啊——————!”

    银时和桂默契地把他一脚踹飞。

    “不要打脸!会把少女们吓坏的!”武市被打得鼻青脸肿,在拳影中连忙以手捂脸,深怕自己的脸有甚么不雅的痕迹,把江户的少女们吓坏,“在下只是受总督所托,前来传话而已。”

    “没有人让你穿成这样来传话吧!混蛋!”土方心有余悸地补上一脚,然后把剑指向武市。作为警察,他认为这个人形容猥琐,已经有充分的条件可以被拘捕,“喂!这看起来就很像变态的家伙,是高杉的手下吧?既然如此儿戏的埋伏已经彻底成为笑话了,便乖乖束手就擒,告诉我们高杉的藏身之处吧。”

    “在下并不是甚么手下,在下乃鬼兵队参谋,武市变平太。”武市垂眸看了一眼土方几乎要直向自己喉咙的剑,不清楚是天生胆大,抑或是真的天生面瘫,脸色倒无甚变化,但说出的话倒是很令人感觉到被冒犯,“被这样的大男人用剑指着的确令人感觉很不爽呢。不,应该说,一切少女以外的物体靠近我,我都会感觉到十分不舒服……”

    “喂,这已经是变态的发言了吧?”

    武市正色地道:“在下并不是变态,而是女权主义者。”他定睛又看了土方一眼,观察到他身上穿着警察制服,顿时双眼放光,“啊,看阁下的装扮,原来是真选组啊。听说你们偶尔会做将军的护卫,请务必代我转达我的想法,让幕府立刻停止实行《大江户青少年健全育成条例修正案》……”

    “哈?你一个恐怖分子关心甚么青少年法案!做点应该做的事情吧!”

    “如果幕府不马上停止法案,我们誓必将幕府夷平!”

    土方再度对攘夷志士的脑袋感到绝望,只觉得眼前这个变态能混上参谋的位置,实在是苍天无眼。他也不打算继续废话,只把剑迫近武市的脖子,武市竟十分配合地把双手举高,忠实地担任了一个被胁持的角色。土方把剑锋微微偏向他脖颈处脆弱的皮肤上,还未使力,血已微微渗出,“比起高声喊停止《大江户青少年健全育成条例修正案》,现在高声喊一声救命,然后让你们老大跑出来救你们,不是更实际么?”

    武市贬了贬自己木然的猫眼,缓缓地掏出刚才的变声小喇叭,用高杉的声音道,“救命?昔日的同伴们,请安息长眠吧。”

    想一惊,那种不祥的预感在这句话出现后更是迅速发大到最高点。这时武市抬起头来望向船舱最高点,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里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名身穿粉色衣服的金发少女,正是来岛又子。

    她举着鎗指向众人,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救?这种变态喜欢便送给你们了。但说到喊救命,比起我们,我更建议你们先呼叫一下呢!毕竟,你们的同伴不就是在来不及呼喊的情况下,变成这副鬼模样么?”

    话音刚落,站在她身后的队士便合力把一条长绳扔出船舱。那长绳的末端坠有重物,几乎是一贬眼的时间便已经垂下绷直,只是在那放下的瞬间,那重物竟飞溅出点点温热的液体,众人都不免受到波及。桂下意识地往脸颊上一摸,只觉指尖皆萦绕着熟悉的腥味,只是夜深,一时看不清楚颜色。

    想一向眼睛最利,尽管是这么漆黑的环境,她都能够清楚看到、甚至嗅到……那是血。

    ——刚才被吊在船舱上的,是人。

    在场的所有人,谁不是在战场上浴血走来?因为对血的敏感,只是那么一瞬间,大家心里都弄清楚了现况,只是一时都不敢抬头,不敢与那未知生死的“人”相认。

    只有银时恢复得最快,他往上一看,只见那人穿着一袭熟悉的红衣,脚穿长靴,靴尖甚至仍在滴着鲜红的血。那人被麻绳系着腰部,因而上半身无力地微微弯着,令人无法看清他的脸,可是那头微卷的短发,仍是让众人一下子便清楚那人的身分。

    想与桂愕然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血液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涷成了冰,令人浑身发麻。看着昔日的战友被吊在眼前,此情此景,仿如许多年前那血肉横飞的一夜,甚至这一幕似乎跟江户城外那如噩梦般的画面隐隐重合起来——

    “——辰马!”桂看着那滴着血的身躯,目眦欲裂。

    被人用绳吊在旗杆上的,正是阪本辰马。

    想气得浑身发抖,手提着剑,箭步上前,想斩断绳索救下阪本。来岛左手一挥,突然一群持着剑的人如潮水般从暗角涌出,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众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桂转身想要帮想脱身,不料只是这么一刻,他身边亦已涌出一群人知来历的天人,正桀桀笑着,向他与银时的方向步步迫近!

    桂见状,火速持剑后退,与银时默契地背贴着背,作戒备状态。

    这时包围着想的一群武士首先按捺不住,提剑上前。想一心只想着把同伴救回,眼神如冰,手上的剑却如闪电般横扫,众人未看清她的身影,半空已顿时爆发出朵朵血花。站在最前面的数人下意识往后退半步,她却眼睛都不贬,便转身精确地捉住从另一个武士的手,那人吓了一跳,甫退后一步,手已响起“喀”的一声,手中的剑也就此脱手,落到想的手上。

    一名武士看到同伴受伤,举剑怒骂,“你这混蛋!受死吧!”剑便向想的左肩劈去!

    只是银光一闪,想的剑已刺伤了对方的左肩,剑划破了他的衣服,发出“吱啦”一声。那人应声倒下,紧接着胸口便被一长靴踩上,他张眼看去,只见少女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冷声道,“你们的总督没有告诉你吗?我不是甚么混蛋——”

    “——我是鬼兵队副总督,是你们这些喽啰的老大。”

    然后“喀”的一声,把那人的肋骨踩断。

    那人痛得脸色青白,可是比起痛楚,更多的是畏惧!

    虽然在夜间无法看清,但他那一刻,确感觉自己看到了在战场上伪情杀戮的鬼姬。刚才那一刻,那看起来无害的少女,说不定只是一个错觉,才让他如此口出狂言……曾几何时,这个人是在攘夷战争中战功赫赫之人,或许她已不再攘夷多年,可是攘夷志士间谁不曾听过这些人的传说?那个曾以一己之力进入江户城刺杀将军的戮杀姬,在他们这些人之间一直都是传说,甚至几十年后,对这些久远事情有那么一星半点了解的人,甚至得意扬扬地在人群中宣扬过,自己曾在战争时期跟戮杀姬交过手。这个如恶鬼一般的女

    人,长得跟天人没甚么两样,有长长的獠牙、尖尖的手指……

    ——而恶鬼,马上要杀了自己!

    那人猛地紧闭双目,既畏惧,又觉得自己应该认命,等待少女的剑刺穿自己的胸膛。

    ——但没有。

    久久未能等到那令人恐惧的冰冷刺穿自己的心胸,这让他有了一些信心,让他有勇气小心翼翼地睁开一下眼睛,看看情况。只见那张冷洌如冰的脸已经背过自己,重新昂首看向船的最顶端。四周本来已进行得如火如茶的杀戮也仿佛被一不知名的手按下了静止键,那一刻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于那个身穿紫色浴衣的男子身上。

    银时后退数步,把系在旗杆边的麻绳砍断。阪本的身体如同一块烂布般,顺着已断开的绳索滑落下来。桂紧接着跑上前,小心地扶着他,只见阪本红色的外套已被血完全浸湿,变得沉甸甸的,但流了许多温热鲜红的血,他的脸却异常的冰冷与苍白。他尚未断气,这让桂庆幸不已,但仍然心悸于刚才那一幕如同昔日松阳的头颅被悬在城墙上的那刻一般,令人绝望得几欲窒息。

    “晋助。”想的声音在此时幽幽响起,亚麻色的双眸对上了他平静无澜的双眼。

    高杉欲手刃阪本,可此刻却没有意气风发的模样。事实上自松阳去世,他沉沦于地狱以后,他便一直如此,如同枯萎的花朵般,冷眼看着其他娇妍盛放的同伴各自灿烂,而他自己则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中独自舔舐伤口,他不向任何人求救,也不愿意再走出令他彻底失去生机的阴暗之中。他只是……一直在埋怨,一直在怨恨,一直在痛诉……为甚么这个世界要剥夺他的阳光,让他永远堕落于此处?

    “哼哼哼哼……”高杉微低着头,微长的刘海在他额前形成了一片浅浅的阴影。他如同一个怕冷的孩子般,将手套进衣服中,如同失群的小兽,因过于恐惧而忍不住环抱自己,“想,没有必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早就应该猜到的,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只有毁灭这个世界,才可以勉强平息我这十多年来的痛苦……”

    “是吗?”想如同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慢慢地走向前,平静地说,“晋助,你再也不是松阳老师的爱徒了。”

    高杉浑身一震,他忍不住冷笑,“没有松阳老师的世界,徒留爱徒之名又有何用!”

    “吾若以犯人之身死,必留一继吾之士也……你还记得这番话吗?”

    银时与桂静默地听着,一时无言。

    想用剑指向高杉,平静地说,“松阳老师曾对我说,他这辈子最自豪的事,并不是曾在年少时成功爬上天人的黑船,也不是他曾被幕府赏识,更不会是因为他以身报效国家……而是他曾经养育过我们四人,因为只有我们四人,才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延续,只有我们存活于世界,他的思想才会继续留在这片土地……才能够,代替他见证这个国家的黎明……”

    “——那么你呢?”

    ——晋助,你不再是松阳老师的爱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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