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臆症》书吟盏&江枕眠
文/提酒
01.
隆冬时节，整座城市凛冽萧条。
茂城大学的某间教室。
徐影“蹬蹬蹬”跑进来，背对着讲台，急促的喘了两口气，拉开椅子坐下。
年关在即，茂大前两个星期便早早放了假，如今这层楼只有她们两个人。气温悄悄急转而下，在外边走一圈，寒气入骨。
哪怕里外总共裹了四件衣服也不管用。
她搓了搓自己冻红的脸。
“一一，你不冷吗？”白雾腾腾飘至空中，徐影伸出手挥散它，上下牙齿打着颤：“要了命，今天温度居然比昨天还低。”
天气预报显示，气温依旧会持续下降，照这个趋势下去，能冻成冰块。
被喊到名字的姑娘低垂着头，睫毛很长，浓密而又卷翘，挺秀小巧的鼻梁，柳叶状眉形。这会儿正拿着铅笔在白纸上勾勾画画。
闻言，她慢半拍地抬头。
女生的双眼皮褶皱偏深，碎发顺着动作滑散，露出了一双含春潋滟的眼，气质却宁静且干净，皮肤透白到不可思议。
书吟盏盯着徐影看了一会儿。
徐影很无辜的举起双手，还顺势眨了眨眼。
.........
书吟盏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下，掌根压着桌面上的白纸，避免它被风吹走。
徐影早习惯了好友的脾性，脑袋趴在桌上，委屈的小声嘟囔着：“我刚才那也不算脏话吧——”
高中三年同学，还得再加上大学的三年多，她快要被那一套文明用语磨破了耳朵。
没被压到的白纸一角轻轻翘起。
书吟盏有些无奈：“算了，以后注意些，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词了。”
“好的。”徐影笑眯眯地凑近：“就知道我们家一一最爱我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她这话让书吟盏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慢吞吞的把纸张抚平，轻声说：“再过几天，等到除夕夜的前一天再回去。”
对于好友家里的那位少年，徐影只堪堪维持在几面之缘。奈何小伙子太帅，她又是实打实的颜控，找准了机会想了解：“帅哥弟弟又惹你生气了？”
书吟盏皱了皱眉，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没回答她的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徐影抽过她桌上的图纸，随口道：“要我说，这个年纪的小孩正处在叛逆期，你又不是他亲姐姐，别太严格。”
温水划过她有些干的喉咙，润泽了嗓子，却激发起了回忆。
前些天的夜里，俊美少年悄无声息的摸进她房间，额角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在无边黑暗中，那双依旧浓墨到化不开的眼。
变声期的嗓音沙哑，没有少年人的朝气与活力，平静到了极致，沾染上夜色：“书、吟、盏。”
书吟盏猛然回神，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关节泛白，用力收了收。
完全不敢相信。
她的名字仿佛在他的舌尖绕转过无数次，少年低缓吐出来的字眼缱绻而又缠绵，悱恻不已。
“一一？”徐影叫她。
书吟盏慢半拍“啊”了声：“怎么了。”
徐影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干嘛呢，突然就原地发呆了？”
看她刚才喝了口水，跟被定了魂似的，半天在那举着个保温杯，眼睛也不眨一下。
“没什么。”书吟盏垂了垂眼，把保温杯拧好，塞进自己米白色的包里：“我们走吧。”
“等会，外边冷死了。”
徐影一把捞起她的包，在手里掂了掂，把图纸也放进去，又问：“你真不回去啊？”
到底回不回去，书吟盏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学校宿舍住了五天，期间好几次走到校门口，吹了会儿冷风，又回了宿舍。
“再说吧。”
- -
书吟盏今年大三，动漫设计专业。
茂大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名校，其中，又以美院的动漫专业闻名国外。
曾出过不少顶级漫画家和游戏原画师，有着能媲美国外一流设计学府的师资团队。
学校里宿舍都是双人间。条件挺好的，屋子的空间不算小，就摆放了床和书桌，衣柜和书桌是互相连着的，两个人住一间绰绰有余。
书吟盏交了住宿的费用，跟徐影住一间。但她平时一般都会回家，除非突发状况——
比如这一次。
“一一，真不是我说你啊。”徐影瘫在椅子上，脑袋朝后仰：“你真忍心让小帅哥一个人在家？没记错的话，他不会煮饭吧？”
米白色的包挂在椅背，随着她的动作，还在松松垮垮晃悠着。
书吟盏走过去，把包取下来，拉开拉链，翻出没画完的画稿，往桌前一坐，拿了支铅笔，准备继续完成自己的参赛作品。
“他可以点外卖。”
女生的嗓音清淡，轻柔舒缓，声线偏细腻，跟她的气质十分贴合。
徐影“啧啧”了两声：“你怎么能用温柔似水的声音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
画完后天已经黑了。
书吟盏放下笔，捏了捏肩，又活动了下颈椎，回头看了眼，徐影躺床上睡着了。
她想了想，站起身，踮脚在书桌上方的格子里翻找。
直到抽出了个文件夹，再把画稿小心翼翼夹好，这才拉开拉链塞进包里。
手机之前被她放在一边充电，这会儿已经充满了。
书吟盏刚解了锁，一条新的信息便立马弹了出来。备注是“阿谨”：
-【今晚还回来吗？】
她扫了眼就放下手机，进厕所洗了把脸。
宿舍洗手台不提供热水，冬天冷到刺骨，用来提神醒脑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书吟盏抬了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女生纤长的眼睫，白皙的天鹅颈，弧度优美，那小巧精致的下巴挂着一滴水珠。
不由自主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一夜，少年仿佛淬进了无边永谙的眼。
这么多年，真的没有变化吗？
她面对过亲情残酷，在自己亲生父亲身上看到了太多的现实。因此，对于身边人的情绪变化，也会比寻常人敏感不少。
书家也曾是名门望族，在茂城都算得上豪门。书吟盏十三岁那年，书忠国决策失误，导致公司破产，书家从此退出茂城上流圈。
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从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变成了节衣缩食的灰姑娘。
书吟盏没怨过。
自那之后，书忠国萎靡不振，关娅枝身体不好，为此一直郁郁寡欢，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句话，让她别恨她爸。
书吟盏同意了。
可直到关娅枝头七的那天。
书忠国没有来。
年少的书吟盏哭着问遍所有人，最后却得到了书忠国要结婚的消息。
他像是就这么平静的振作起来了。
这一次，书吟盏终于开始对他犯恶心。
是那种忍不住的，觉得很恶心。
茂城关家。关娅枝的娘家，百年世家底蕴深厚，攀上了便是一生荣华富贵。
书忠国娶了关家的堂小姐，关娅枝的堂妹关向枝。他做了入赘女婿。
也亲手把书吟盏对他最后的依恋喂了狗。
- -
出来的时候，手机屏幕又亮了下。
浑身发热。书吟盏强忍着不适，抬手摸了摸额头，又放下。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
-【又不回来吗？】
-【我没有吃饭，很饿。】
-【天太晚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最后一条，时间显示十分钟前。
-【我现在过来接你。】
书吟盏住在茗坊别墅，是关娅枝留给她的，距离茂大很近，走路只要十几分钟。
这样一算，少年应该很快就到了。
她皱了皱眉，刚想发信息让他回去，那边像是有感应似的，新的消息发过来：
-【我已经到茂大了。】
-【现去你宿舍楼下等，看见消息快点下来，顺便拿件宽松的长外套。】
-【风很大，我只穿了卫衣。】
她盯着手机看了会，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去衣柜里翻了件厚外套出来。
又给徐影留了张便签，她拿上钥匙，关了灯，轻轻合上门，往楼下走。
外边确实风大。
刚一踏出宿舍楼，寒风瑟瑟而来，书吟盏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左右张望了下。
少年从远处走来。风吹起他的额发，少年身形清瘦，双手插兜，看起来人高腿长。
真如他发过来的信息，他此刻只穿了件单薄卫衣。烟灰色，在夜色里，衬的肤色冷白。
少年生得一双细长朦胧的睡凤眼，乍一望去温和又倦怠无害，高挺鼻梁，薄唇轻抿，两侧鬓发理的很短，显得五官轮廓越发清晰明了。
很招桃花的长相。
书吟盏把外套给他：“以后出门多穿点，天冷了，会感冒。”
江枕眠直勾勾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才接过外套，也不穿，就抱在怀里：“知道了。”
“还不快穿上。”书吟盏温声提醒，又抬起头，朝自己的宿舍位置看了眼。
她没戴围巾，脖颈处的肌肤细腻，微微后仰，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撕拉出一道雪白的优美弧线。
视线掠过，江枕眠的呼吸重了些，很快便被他不动声色地放缓，清冽的嗓音：“你在看什么。”
他扫了一眼宿舍方向，眸色渐渐暗下来，长臂一伸，捞过书吟盏手里的钥匙。
书吟盏手上忽然一空，扭回头看他，柳眉蹙起，有几分疑惑：“你拿我宿舍钥匙干什么？”
“我帮你拿。”江枕眠拿着钥匙的掌心收了收，死捏着攥成拳，漆黑的瞳仁，犹如高挂的夜空，倒映出少女脸庞：“回家吗？”
书吟盏想了想：“现在不回。”
江枕眠呼吸一窒，随后便控制不住地加重，安静的深夜，少年有些急促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钥匙的尖端抵进掌心，刺痛感随之而来，他却似乎半点儿感觉也没有，甚至又收紧几分，锋利处毫不留情地往自己手心扎。
“等你把外套穿上再回去。”书吟盏指了指他搭在臂弯的外套，示意他。
冷风仍在飒飒作响，空气中，那道略微有些过重的呼吸声倏地停了一会儿。
半晌。
终于重新地缓和了下来。
少年垂着眼，鸦羽般的眼睫抖了抖，看起来莫名的乖顺，平静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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