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三更,万籁俱寂,只风打树叶发出簌簌微弱声响。
一女子正招摇过市地在一间破庙门口晃悠。她一头黑发随意披散,一袭红衣艳得扎眼,活似受了莫大冤屈回来索命的厉鬼,吓得林子里野猫都炸开了毛受惊般逃离此地。
然而“厉鬼”本鬼却丝毫没有半点自觉,依然我行我素地绕着庙转,简直要把这又小又旧、风一吹都怕塌的小破庙转出花儿来。
此人,就是在某天忽然接到一封无名传信的柳惊月。
照理来说,柳惊月身为武林公认第一魔教——凤凰楼的楼主,自她恶名远扬那一天起,给她传信唾骂或是约其决一死战的人便不在少数。
而柳楼主本人也很是有身为一派之主的矜持,平日遇到这种信,惯常是直接一把火烧干净了事。若是拆开看见有唾骂言辞精妙的,兴许还会差人抄下来做个语录没事儿看个乐子,心态好得不行。
飞鸽飞刀甚至飞人传信这种事儿她已经见太多了,压根不足以让她放在心上,更别说去赴约。
但是这次,她却不仅选择第一时间赴约,更是改了平日漫不经心的风格,罕见地慎而为之。
因为…这封传信,提到了一个故人。
一个在柳惊月心中占了莫大地位、以致于偶然听到她的名字都会使柳惊月怔怔失神很久的——故人。
因为提及这个人,所以她明知是险,也不得不来。
柳惊月隔着布料攥了攥藏在衣袖里的信笺,再度扫视庙宇四周,见没有异常后,缓缓抬步走上庙门前的石阶。
这座庙名唤南石庙,位于林城远郊。
几十年前,南石庙最后一任住持在世时,此处香火鼎盛,很多达官显贵不远万里也愿到此处求上一签。然而在住持圆寂后,南石庙的人气就大不如前了。加之林城近郊又添盖了一座新庙,庙宇建筑比南石庙要气派太多,请愿也灵,人们便很少再上这南石庙来了。久而久之,庙里的小和尚跑光了,南石庙也就荒废下来。
追求精致生活、还略微有点洁癖的柳楼主已经做好庙里灰尘满天飞、蛛网四处有的准备了,捏着鼻子宛若上刑般不情不愿推开庙门。
庙内虽然略显破败,但至少还算得上是整洁的。至少比她想象中的模样好了千百倍。
一座荒了二十几年的庙,里面居然一点儿灰尘杂物都没有,传信的那人也是费了番心思,不雇了他当凤凰楼的洒扫工人简直可惜。
柳惊月懒洋洋扯出个冷笑,干脆用脚尖将半掩不掩的庙门踢得大开,拿出平日里打架找茬的气势就向内走。
事已至此,也无甚退路了。故人的消息她要,故意拿着这消息引她来的那人的命,她也要。
进入庙中,四下空无一人。
柳惊月也不急,环顾四周寻摸来一条长凳,用内力拂了拂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便坦然坐下。随后,她解了绑在手腕上的黑色细绸带,开始慢条斯理地——绑头发。
忽然,隐有风起。
柳惊月心下冷笑,束发的动作却半点没停,依旧不紧不慢地折腾那根绸带,仿若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寻常的东西。
下一刻,她却倏地脚尖点地站起,借着轻功辗转腾挪,两个转身坐到了长凳另一端!
一枚三棱镖激射在刚刚柳惊月所坐的位置,因为未能命中目标跌落在地,发出叮当脆响。
此时柳惊月也绑好长发,施施然翘腿坐着,好整以暇看着一击未中无奈露面的四个黑衣人,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杂耍戏。
三更半夜的,对方带着面巾,裹了一身黑,要不是她视力好,指不定都看不见人在哪里。
这戏太费眼睛了,回头一定要给这戏班子扣钱。
为首的黑衣人抽出背在身后的长剑,剑尖直指懒散地仿佛没骨头的“凤凰魔女”——此人武功奇诡,手段阴毒,魔女之名早已远扬,令人不得不小心应对。
“听闻凤凰楼主剑术奇绝天下无双,在下便来领教一二!”
可不成想这王八蛋魔女丝毫不给面子,只一掀眼皮看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嗤笑:
“谁说要用剑了?”
黑衣人:“……”
这魔女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的?
下一秒,柳惊月却突然暴起,火红又张扬的衣裙简直要糊到对方脸上去,隐藏在衣袖内的泛着冷光的梭形镖也飞射而出!
四个黑衣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躲避。
柳惊月却不会管他们是否手忙脚乱,脚下一动,右手成掌直击为首黑衣人心口。
对方提着剑刚刚摆好造型,就被一片翻飞红衣蒙了一脸,紧跟着又是洋洋洒洒的飞镖雨,仓促之下只得胡乱舞剑格挡。
全力以赴尚且不敌,更何况这仓皇之下?领头的黑衣人这一下就被柳惊月寻到破绽,一掌击中,直接毙命。
四名黑衣人,武学本就是为首者最为高强。此时其余三人见连他都没能接下柳惊月一掌,才惊觉自己低估了这魔女的实力,顿生退却之意。然而此时发觉,为时已晚。
柳惊月脚下步法变幻,跳着舞哼着小曲儿便了结了其余三人的性命。
待三人尸身倒地,她才慢慢止住脚步,神色悠闲不紧不慢补全那句没说完的话:
“就凭你们,也配让我用剑?”
若说这几名刺客的武功放在江湖也算拿得出手,奈何柳惊月一身绝技,出招又向来阴损至极,黑衣人在她面前班门弄斧,也就只有被挨个一掌毙命的份。
待这几人连尸体都凉透了,柳大楼主才纡尊降贵弯下身子,满是嫌弃地拎了根树杈子在其尸身上翻找拨动,最后自尸体怀里翻了个牌子出来。
她又用同样的方法在其他几具尸身上拨弄翻找,最后,四具尸体,四个牌子,皆被树杈子勾出来,毫不留情扔在地上。
天色着实昏暗,想要看清牌子上的字可谓难上加难。柳惊月却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牌子上刻了什么。
光是看这牌子的形状,她便知道这四个究竟是哪家的杀手了。
——断尘楼自养杀手,一个地级三个玄级。
柳惊月执掌凤凰楼四年,期间经历的暗杀数不胜数,其中光是断尘楼的人就足以搭出好几台戏了。
成天打打杀杀的,明知打不过还硬要来杀她,柳惊月都不明白这个戏班子…啊不,这个门派图的是个什么。
她百无聊赖地坐回长凳,使了内力连尸体带牌子全都扫到角落去,等着下一波人到来。
幕后之人大费周章把她引到这里,结果只派了这么四只小猫,柳惊月打死都不信。
就在此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左手一扬,梭形镖再现,直直向着庙门急速打去!
下一秒,梭形镖无力跌落在地。
刚刚被柳惊月以内力打出的劲风顺便带上的庙门,忽地开了。
一道人影站在庙门口,月光自外面打在对方身上,只朦胧看出似乎是一名女子。
柳惊月眯起双眸,右手已轻轻搭上腰间佩剑。
就在此时,对方却突然开口。
“就是你吗?”
略略有些低哑的女声入耳,柳惊月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她几乎未经思索,足尖点地整个人飞向对方,再度一掌拍出。
开玩笑,此人一看就不好对付,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她可没有什么公平过招的君子风度。
对方见状,也未再开口,自身后抽出长刀劈向柳惊月。显然,对方也同样没什么公平过招皆不使用武器的君子风度。
这柄长刀长得奇怪,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光。
柳惊月还未近对方的身,已感受到了来自刀芒的巨大威胁。她心下凛然,果断拔出束在腰间的佩剑。
叮——
刀剑猛然相撞!
下一刻,二人同时变招。
仅片刻间,二人便你来我往打了十数回合。
铛!
刀剑再次相撞,因为力道太猛,二人皆是后退数步,方才抵消这股力劲。
柳惊月不动声色调息着,持剑的右手已经微微发麻。她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功力不弱于她,甚至更要凌驾于她之上。
这世上年轻一辈中,柳惊月已算是顶尖之人。若论比她更胜一筹,天下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可她向来和那几人无冤无仇,对方干什么大费周章来找她的麻烦?
柳惊月心下思索着,便听对方再度开口,此次她低哑的声音中似乎挂了一丝疑惑: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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