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情歌

    艺术峰会每年在北城举行，期间, 大中小高校会放假, 连上周末, 有四天假期。

    茉莉天空的夏日训练营就在那段时间举行。

    虽然还没跟顾池开口, 但这件事, 许燃是一定要做的。

    归途作为本校第一大社团, 已经在碧声演艺中心进行了一次评级招新。

    而下周，全校所有社团将会开启正式的现场招新百团大战。

    顾池的新摇滚社也会进行首次招新。许燃觉得, 自己可以在那时, 找他拿一张社员登记表。

    一直沉浸在要重新组建乐队的兴奋中，许燃充分发挥原身富二代的设定, 疯狂挥霍, 买了好几把琴，把把都是限量版。

    练琴的积极性也空前高涨。

    甚至，徐路明跟女朋友告白那天, 还在旁边帮他弹唱情歌, 营造浪漫气氛, 把女主角感动得稀里哗啦，频频向他投来饱含泪水的目光。

    还好，他不直，成功促成了这段美满爱情。

    周一。

    学校里的气氛比往常热络，今天将开始为期一周的社团招新。

    场地安排在寻梦园。

    这是学校图书馆旁的一块草坪, 面积很大, 特别开阔。

    因为在校园的角落, 隔壁连着未经人工开发的荒地，平时来的人不多。

    社团委提前安排，各个社团按顺序布置摊位。

    天朗气清，碧草如茵的绿地上，各色展板林立，彩旗招展，充气卡通角色在风中摇晃着脑袋。

    招新摊位蜿蜒如长龙。

    各个社团十八般武艺尽出，有现场列阵缓慢打太极的武协，煎烤炸煮烟熏火燎的美食协会，街舞社的帅哥们穿着size戴着鸭舌帽翻腾跳跃，民乐团的唢呐竹笛响彻天际。

    很多事业线的细节，许燃真的记不太清，就连尹韶光，如果不是看到顾池的信息，他之前也没想起来。

    对于顾池的社团，许燃怀疑原著可能压根就没提过。

    但社团经理是孟悦，凭林稚现如今和孟悦的关系，一切信息尽在掌握。

    许燃先打听过，摇滚社的名字有些别致，叫“悲喜”，摊位设在寻梦园c区31号。

    林稚有事，下午吃过饭，许燃一个人走去寻梦园。

    男生穿着浅灰色的短袖，深蓝色的工装短裤，干净清爽，眉目明朗，又因为不久前在碧声演艺中心的演出。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

    很快来到地方。

    跟周边的其他社团为了宣传极尽造作之能事完全不同，“悲喜”的摊位布置简单得有些过分。

    一张桌子上，挂着纯黑底色的展板，只有“悲喜”两个设计感极强的艺术字。

    摊位旁的地上，摆着一只马歇尔音箱。

    桌后，一个不认识的圆脸男生正在弹电吉他，技术嘛，也只能说是有个旋律。

    大概是主题不突出，宣传不到位，大家压根也不知道这是顾池的摇滚社。

    跟其他摊位热闹的招新氛围形成强烈反差，“悲喜”门可罗雀。

    一有人走近，圆脸男生立马放下电吉他，双眼放光地盯着对方，只差把“来呀来呀”写在脸上了。

    偶尔有同学过来试探“请问，加入这个摇滚社要什么条件”

    圆脸男生的欣喜溢于言表，言辞之间难掩激动，“同学我们这里不收费，更不搞歧视人的分级那套。”

    这两句显然是在影射归途摇滚社的分级制度。

    他继续宣传，“只要有爱就能加入我们悲喜，你有兴趣地话，来，请坐，填个信息表就是社团的人了。”

    顾池这社团，社员没有，营销人员倒请得还不错。

    顾社长也在招新现场，就在摊位后的一片树林下，毫不引人注意的黄色木长椅上。

    男生穿最简单的纯黑短袖，长腿微分，坐姿舒展，无所事事地看手机，旁边还搁着一只黑色琴包。

    许燃琢磨，顾池虽然是主角，却不知道未来的走向，更不清楚尹韶光的重要性。甚至，还一心想套路自己去他乐队。

    而自己想加社团，正是为了去训练营认识尹韶光，重新寻找一片跟主角无关的音乐天地。

    许燃突然意识到，自己跟顾池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彼此认可，又彼此抗拒。

    顾池自负，自己又何尝不是

    就他妈不服你。

    很多事情，许燃可以妥协，可以不在乎。

    唯独音乐。

    顾池这凉透了的社团，他当然也可以走到摊位前，填表加入，但这一刻，突然又不想了。

    要就要顾池亲手把表送给自己。

    就像碧声时，他当场比出的金属礼。

    –

    柔软的草地，踩上去悄无声息。

    一双黑色帆布鞋突然踏入视野边缘，顾池抬眸。

    “许燃”

    男生插着兜，姿态松弛地站在前面，浅灰色的短袖看起来很清爽。过来后，直接语气肯定地开口，“顾池，我要进你社团。”

    这话倒是让出乎顾池意料。

    他很快联想到，上周在食堂，许燃猥猥琐琐地来关心自己社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经过碧声演出，顾池很确定，尽管现在这人还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但他放不下乐队，放不下音乐。

    顾池不着急。

    一直以来，两人有过太多纠葛，等到校际音乐节，一切自然会有个结果。

    顾池有这份自信。因为他很清楚，对一个真正热爱音乐的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许燃突然要加自己的社团，倒让他好奇起来。

    熄了手机，向后靠上椅背，好整以暇地提出“给我个理由。”

    “不想给。”许燃干脆利落地拒绝后，径自在木长椅上坐下，凝目看过来，语气肯定“别忘了，开社汇报都是我帮你的，别说社员，管理我也可以。”

    男生神情桀骜，侧对夕阳，一边面容便被粉色的霞光晕染得分外柔和。

    顾池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开口时，话语里带了点刻意的质疑，“管理”

    许燃反问“不行”

    “管理可是要做事的。”

    “做什么”

    顾池随意地扫向“悲喜”门可罗雀的摊位，暗示，“社团招不到社员，你不去帮忙”

    “招社员”

    “嗯。”

    本想看他坐在摊位上卖力吆喝的逗比画面，没想到男生垂眸想了片刻，抬起视线时，眉峰稍压，勾着唇角露出个狡黠微笑，“搞社团嘛，当然要撩妹。”

    “撩妹”顾池懂这个词的意思，但从没有这种需求的许燃口里出来，让他有些拿不准真正含义。

    见对方神情松怔，许燃的视线越过，停在黑色琴袋上，“来，把吉他给我，马上给你招人。”

    上一世的“火声”正是从大学社团走出来。

    那时，摇滚社团招新，霍炎他们四个男生就围坐在碧绿的球场上，一人怀抱一把吉他，边把吉他弹出花来，边一起唱情歌。

    同学围了一层又一层，大一的许燃就在人群中，费劲地往里看。

    那天他们唱了些什么歌，许燃已经忘记，却清楚记得那天空气里洋溢着的，即便是单身狗也能闻到的恋爱甜蜜。

    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可以让听众鲜活地感受不曾亲身体会过的美好。

    今天的天很蓝，万里无云，柔嫩的小草绿得沁人心脾。

    周围有同学在叽叽喳喳的讨论要加入哪个社团。随处可见，都是青春最热闹最美好的画面。

    顾池打开自己的琴袋，里面是把漂亮的黄色木吉他。

    他握着琴颈抽出，递向许燃。

    对方接过后，随手拨了几个音。

    试过后，似乎准备弹点什么。

    见过了这人站上简陋舞台帮寒山弹电吉他，也见过了碧声炸裂的现场和性感的嗓音，木吉他不插电的清爽倒是头一次。

    顾池勾着后脑勺，饶有兴致地等着。

    穿浅灰短袖的男生，坐在黄色木长椅上，背脊微绷，视线低垂，把散发着温润光泽的木吉他扣在怀里。

    接着，左手在把位间移动，右手的拇指拨动一弦，中指勾六弦，食指灵活而轻柔地在五六弦间点按跳动，弹出一段极其空灵的弦音。

    顾池立时听出，他弹的是就是上次在碧声表演的炼狱，原版是颜柏的恋爱超快，是首rb曲风的甜蜜情歌。

    不同于电吉他那种经过电流信号处理的噪声美感，木吉他就是天然的温润声音。

    许燃在前奏里，颇有意趣地加了自然泛音。

    泛音是一种吉他的演奏技法，分自然泛音和人工泛音。

    泛音这种虚浮的音色，有种微妙不平衡感，像屋檐下挂着的八角黄铜风铃，被缭乱的凉风吹着摇曳，清脆的叮咚过后，拖出危险而细弱的尾音。

    勾人心弦。

    一段前奏过后，他就着吉他旋律，开始配唱，唱的是恋爱超快的原版歌词。

    “截止下午三时，你已看我多次。

    那种眼神欲言却又止，到底藏了什么潜台词。

    一切虽然还未开始，你最好先空出心里位置。

    考完试的午后，校园的梧桐路口。

    没道理不懂事

    你喜不喜欢我穿衬衫的样子。

    那就快点报名社团加入顾池。”

    顾池

    最后这句，改的什么破歌词

    他的声线依旧是带着细微沙哑的通透，却因为这首歌本身的曲风，既甜蜜又可爱。

    弹琴的手指看起来则白皙修长，指甲是淡粉色，清晰的指关节微微泛红。

    大拇指配合节奏，不时在弦上敲打出短促的弹指音，把旋律处理得富有律动和节奏，其余手指则在拨动琴弦间，时而收折，时而舒展。

    这画面，让人没有办法移开目光。

    其实，顾池也不觉得他比自己厉害多少，只是，这个读书不认真，脑子还不时脱线的男生，每次一玩音乐，整个人就不一样了，好像在发光。

    黄色的木座椅上，清瘦的男生轻松自如地弹唱，不时偏头过来，冲旁边愉悦地扬眉。

    笑容跟今天的灿烂阳光和碧色草地一样晃眼。

    顾池不自在地错开了视线，靠在椅子里，静静地听着。

    没一会，这块草地果然也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同学们终于意识到，“悲喜”摇滚社原来是顾池的社团

    纷纷走向摊位报名。

    不管玩不玩乐器，先报名再说，万一能看校草弹琴唱歌呢

    陈婷抓着闺蜜徐玲玲的手围在人群中，垫脚往里看了半天，看清长椅上弹琴的男生后，惊喜地叫出声，“是许燃在唱歌”

    “啊啊啊啊啊”

    “好喜欢”

    陈婷自从在碧声看了许燃演出后，俨然一个小粉丝。上周在食堂偶遇，还壮着胆子找男生要了微信。

    加到好友的当天，她就兴奋地把许燃微信的犄角旮旯都研究了个彻底。

    微信名xr，朋友圈没东西。

    男生舞台上挺酷的，怎么头像是熊猫人表情包

    e有一点点沙雕呢。

    陈婷又垫脚，费劲吧啦地往里看，视线在许燃旁边的男生停了一会。回头冲徐玲玲问“他旁边那个是谁啊”

    徐玲玲个子矮，什么也看不见，被挤得头晕倒是真的，抱怨道“我怎么知道，走了走了，好挤。”

    陈婷认真回忆，“好像是那天食堂里给他买饭买水的男生，我之前以为是他室友，只随便扫了一眼，现在看好像还挺帅的。”

    旁边有姐妹实在听不下去了，突然地插口，“他你们都不认识么”

    陈婷摇头，“不认识。”

    “校草顾池啊。”

    陈婷顾池

    那姐妹又克制不住一颗八卦的心，压低声音凑近陈婷问，“姐妹，能不能偷偷告诉我，你刚说，顾池给许燃买饭买水是什么梗啊”

    –

    连续唱了四五首歌，夕阳已经落尽，暮色四合，草地成了一种深绿颜色。

    许燃收了吉他，同学们尖叫一波后，作鸟兽散。

    顾池长腿微分，依旧姿态舒展地坐在椅子里，看着远天边，眸底却有些情绪不明。

    许燃看了他两秒，突然说道“我想问你句话。”

    顾池偏头看来，用目光询问。

    许燃微斜身体靠近些许，用低低沉沉还掺杂笑意的声音问，“我唱得好不好听”

    顾池

    不等顾池给出反应，他又开口安排“去，把登记表给我拿来。”

    顾池

    顾池凝目看了他几秒，锐利的剑眉一点点压低后，淡声道“自己拿。”

    看着顾社长背琴离开的背影，许燃乐不可支，脑子里就一句话，“什么高冷校草，这人太好搞了。”

    –

    第二天，许燃就拿着加盖了社团委公章的登记表，去茉莉天空的办公室报名夏日训练营。

    接待的工作人员是个可爱的小姐姐。

    一见面，就热情洋溢，声音清脆地问“欢迎这位同学报名茉莉天空夏日训练营，请问是支付宝还是微信”

    许燃

    这么直入主题

    小姐姐继续介绍，“夏日训练营的地点是雪浪岛，时间三天。费用已经包含食宿及往返机票，到时候我们会提前替学员们订好一切。”

    许燃点头表示了解。

    雪浪岛是北城海岸线外200公里处的一个岛屿，据说风光宜人，岛上的主要产业就是旅游。

    “我们安排食宿的的原则是，同社团的会尽量帮你们安排在一起。请问还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反正就自己一个，这些都无所谓的。

    提交身份资料，唰唰签完含保险在内的各种表单，许燃神清气爽地离开了茉莉天空的办公室。

    在努力学习的繁忙中，北城艺术峰会很快到来。

    按着茉莉天空发来的信息通知，放假头一天的晚八点，许燃拖着行李箱到达机场。

    候机大厅里，灯火辉煌，秩序井然。

    打出登机牌，等了没多久，开始登机。

    训练营给订的航班是空客a321小型机，一行六座，左右各三个位置的经济舱。

    许燃的座位是16排，是靠舷窗的位置。

    在空乘优雅悦耳的欢迎声中，许燃登机，往后走了几排，就找到自己的16排。

    三个座位，中间位置上已经有人。

    是个穿浅灰衬衫的男生，个高腿长，低着头也能看出侧颜优越，正塞着耳机听歌滑手机。

    何止是眼熟，简直日日相见。

    不是轻蔑地说“训练营就是骗钱”，自己不会来的么

    握着登机牌，许燃站在最外面的空位上，半晌没办法接受眼前的画面。

    大概是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对方终于不疾不徐地抬头看来。

    顾池竟然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许燃闹着加入社团，是为了来参加夏日训练营。

    没人说话，现在的场面就是一片风平浪静。

    两个人也都没什么兴趣再使用表情、语言等方式来表达心情，连尴尬都直接省略。

    因为，内心确实就是毫无波动。

    许燃从他身前挤进去，在里面坐好。

    彼此间倒还有一份无言的默契各搞各的。

    这一趟航班，基本都是去参加茉莉夏日训练营的。

    许燃窝在舷窗旁的座位里，从窗户看去，深蓝苍穹下，飞机起降，跑道排列整齐的灯光星星点点。

    登机还在继续，旁边一直有人经过。

    “16排j坐，，居然不是商务仓茉莉天空是怎么搞的夜航就算了，还不给安排商务舱，垃圾”

    在一个男人粗鲁的骂骂咧咧中，顾池旁的空位来人了。

    许燃也不在意，捞了本旅游杂志随意翻着。

    那个粗鲁放肆的声音渐渐靠近，突然在过道里冷漠地叫出名字，“顾池”

    许燃抬头去看，顾池已经从座位上起身，看向过道。

    那里，站着一个轮廓尖利的瘦高男生，穿红色棒球服和宽松的黑色短裤，目光沉郁阴鸷。

    空气突然绷得很紧。

    顾池不疾不徐地把耳塞拿出来，声音平静却又带着如刀锋般的冷意，“你也去雪浪岛”

    一顿之后，他凶狠吐出最后两个字，“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