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京市, 盛夏。
早晨无事,裴烟就坐在自家四合院内, 听梁徽音女士一早的吊嗓。
最近梁徽音参加了个京剧班, 学京剧唱腔学的有点走火入魔,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在院里吊嗓子。
裴二爷受不了, 拎着鸟笼出去遛鸟, 剩刚回来不久的裴烟在这陪着。
裴家家底厚, 但性子都喜静喜简单,前些年搬来京市时, 特意选购了这处环境悠然的小四合院。
这大概是最具京市味道的住处,宽敞院落内叠石迭景,二爷还在这儿饲鸟养鱼, 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悠闲又惬意。
梁徽音吊完嗓, 往裴烟这边走过来, 裴烟适时给她斟了杯茶。
梁徽音站着接过茶杯,喝一口, 解了渴后问裴烟:“怎么样,妈妈唱得这段够不够哀怨缠绵?”
“……”裴烟摸摸头发,干笑一声:“您觉得哀怨缠绵就成。”
“你这孩子,跟你爸简直一模一样,都不懂得欣赏艺术。”
梁徽音觉得自己丈夫和女儿都不理解自己的艺术成就,这话也就不说了,话题一转,转到裴烟身上。
“烟烟, 待会你换件衣服,咱们去医院看看。”
“看什么?”
“看你的手啊,怎么去一趟海城,还把手给弄骨折了。这石膏打的,我看着心疼死了。”
裴烟不怎么上心地应:“没什么事,过些天就能拆了,不要大惊小怪。”
“这怎么是大惊小怪啊,万一以后留下病根怎么办。”
梁徽音满脸认真,裴烟不禁想笑。
就骨折,还能留下什么病根。
“笑,你还笑,你看看你这头发,灰不灰黑不黑的,搞得这是什么颜色。去完医院,我就带你去把头发给染回来。”
“妈,这叫潮流。”
“妈妈不是不让你潮流,你这个工作,你怎么也得把自己形象弄得正式点。等以后你不做这一行了,嫁人了,我才不管你呢。你搞个全白的我都不管。”
“……”
果然回来,少不了亲妈的唠叨。
裴烟怕她继续念叨,就先应了:“好好好。都听你的。”
梁徽音满意地笑了笑,而后又想起什么,问裴烟:“昨儿听你爸说,以前给你定的那个婚约不作数了,是不是真的?”
裴烟表情微僵,不露声色地说:“嗯,不作数了。”
“哎哟,那就好。”梁徽音一下高兴起来,拉着裴烟说道:“以前我就觉得这事不靠谱,两个大老爷们定什么娃娃亲,小孩子性都还没定呢。这些年我偷偷打听过,那家孩子不怎么样,花天酒地的,就一个纨绔子弟。你以后跟了他,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妈……”
“不过话说回来,那孩子还挺可怜的。母亲未婚先孕,一个人生下他,养到十来岁自己要结婚了,就又把孩子还给了父亲。这样被丢来丢去,像个物品似的,真是可怜。”
梁徽音自顾自说着,没注意裴烟在走神。
关于霍清寒的身世,裴烟早就听她爸说过。
他的性格,大半就是源于父母。小时候经历的这些事,得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接受。
如果换做是她,先跟着母亲过没有父亲的生活,再被母亲抛弃,丢给从没见过面的父亲……
作为十岁的小孩,她绝对会接受不了。
“妈,他挺好的。”裴烟出声,淡淡笑了笑,“我也挺喜欢的。”
梁徽音一下噤了声,有些没搞明白。
“你说什么?你见过他?你认识他?你还……喜欢他?”
裴烟没答,只轻轻笑着,不置可否的。
梁徽音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想追问之际,二爷回来了。
拎着鸟笼遛了一圈,二爷心情还不错,进门来,见梁徽音不咿咿呀呀了,心情就更不错了。
他人到中年,但精神气十足,走过来将鸟笼挂到檐下,跟裴烟说了声:“你跟我进来下。”
裴烟跟梁徽音对视一眼,随后起身,跟着她爸进了里屋。
梁徽音瞧父女俩这一前一后进去的模样,忍不住撇唇。
真是神神秘秘。
“太太,菜买好了,今天的鱼可新鲜了,中午给小姐做道她喜欢的松鼠桂鱼。”
保姆吴婶拎着菜篮子进来,梁徽音一听,忙去看新鲜的鱼,不再管总是关起门来说话的那两父女。
“哎哟,这鱼真大,烟烟一定喜欢。”
“我就想着小姐会喜欢,赶紧买了条。”
“来来来,放厨房。她早饭没怎么吃,先给她炖碗甜汤,我看她这阵子都瘦了。”
“好嘞,我马上就去。”
……
相比外面的聒噪,房内,裴烟和他父亲倒是有些严肃。
“跟霍家的婚事,已经尘埃落定,你也收收心,过几天等手好了,就去铺子里。”
二爷发话。
裴烟沉默一下,才应:“我知道。”
“咱们这么多家铺子,都留着给你,以后你结婚,也得找个可以帮你一把的。我跟老霍关系好,但对他那个儿子……实在没什么好印象。这回你也自己回去亲自接触了,现在这个结果还算好,就是没想到,会是老霍那边先提出退婚。”
“爸,我的婚约和我的事业,是两码事。我并不希望找一个可以帮我一把的。我只想找我喜欢的。”
裴烟在这一点上跟她爸较真,她不紧不慢地说:“我对于之后的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我希望爸不要干涉。”
裴二爷略微皱了眉头,沉思一会儿,颔首道:“你打小就有自己想法,好,你要做什么就去做,爸不干涉你,爸相信你。”
“对了,过几个月咱们有几件拍品送到海城,在你霍叔叔的拍卖行进行拍卖,你可能还得再回去一趟。到时你去看看你三叔三婶,不用像这次这样瞒着大家偷偷摸摸的。”
裴烟眼眸微微亮了一下,唇角抿起个弧度:“好。”
-
五个月后。
海城的冬天,寒风凛冽,十一月底,就已经洋洋洒洒飘起了小雪。
霓虹在细雪中朦胧,路灯微微发着光,整个城市安静得仿若是个童话世界。
然而海城最大的夜店,依然热闹非凡,电子音乐震耳欲聋。
纪琰今天过生日,邀了一众好友,整个人嗨得不行。
一群兄弟纷纷送上自己的好礼,有送酒店七日豪华套间的,有送杜蕾斯全套的,还有送上自己认识的几个漂亮妹妹的微信,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
贺久原中途到场,带了支珍藏香槟,是纪琰之前很想买但却怎么都买不到的那款。
两个人自上次打过一架,再没怎么见面,都在一个群里,有什么聚会,也都是你来我不来,相互避着。
怎么说兄弟都没有隔夜仇,这回贺久原过来,纪琰也就当无事发生,给他倒了杯酒,再跟他碰杯。
跟贺久原喝完酒,纪琰又开始看手表,嘟囔起来:“霍清寒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现在还没到。”
“他最近在帮他爸做事,可能比较忙。”贺久原端着酒杯,说道。
纪琰晃晃头:“真是没想到,第一个回去继承家业的竟然是他。”
有人笑:“浪子回头金不换,霍少现在专心搞事业,都好久没出来跟我们聚了。”
纪琰笑一声:“狗屁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还不是棋差一招,被搞了。
要是晚一天提退婚,也不至于拿自己做交换,婚退了,也应承回去继承家业了,结果让他努力想退婚的那个人却跑了。
真的是亏到心肝脾肺肾都没了。
不过这些内情纪琰还是为霍清寒守口如瓶,他吆喝着大家伙喝酒,自己走去一边给霍清寒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
“你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还没过来?”
霍清寒那边比较安静,应该是在开车,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淡淡的:“快了,不会放你鸽子。”
“我还真怕你放我鸽子,赶紧的,大家都到了,就差你了。”
“知道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急刹车。
而后,霍清寒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撞车了,你再等会。”
纪琰睁大眼睛,撞车了???
下雪天路滑,不好开车。
在和纪琰通话的这功夫,霍清寒一时没来得及转弯,与前方而来的黑色车撞上。
不大严重,只是两辆车的车头刮蹭一下,很快就错开了,人都没事。
霍清寒很淡定,踩下刹车后就开始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处理。
而黑色车里,司机惊魂未定,忙问后座的人:“小姐,你没事吧?”
裴烟刚刚在看文件,没注意到两辆车是怎么发生碰撞的。她没什么事情,重新坐好后,抬眸往车窗外看。
斜对面的那辆车,流光蓝的限量版宾利,线条流畅,静静停在不断飘洒着的白雪中,仿若在散发着微光。
然后,车门被打开。
身着黑色衬衣的男人下车,没有穿外套,衣着单薄。微薄柔黄的路灯灯光打在他身上,衬得身高修挺。
他很安静,没有任何恼怒的情绪,只缓步朝他们这边走来。
裴烟认得那辆车。
也认得这个人。
越来越近时,她仿佛觉得夜色之中他冷淡清隽的脸,就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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