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小说:科举入官途 作者:澜桥映雪
    “曹教谕, 此言差矣!”贺书渊站在一屋子面色惊诧的人中, 神色淡然的看着满脸怒色的曹教谕,朗声继续说到:“何为不务正业?难道天下间的学子读书, 俱是为了读书而读书?”

    “我们读圣人之言的目的, 到底是为何?”看着众人眼中,因为听到他的话, 而渐渐升起的一丝迷茫之色, 贺书渊又咄咄逼人的接着追问到。

    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还用问么?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 从出生那天起,就被耳提面命的教育, 将来要好好读书, 走科举这条路, 金榜题名, 光宗耀祖!

    可是, 此时, 被贺书渊用这种语气,在这种场合问起, 一时间, 却没有人敢理直气壮的回答他,我们读书不就是为了金榜题名, 光宗耀祖,改变自己的命运么!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不敢回答, 贺书渊却替他们回答了!

    “我们读书人刻苦读书,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金榜题名,成为国家的栋梁,造福天下百姓么!”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这同样内容的话,被他这么一说,怎么就那么的大义凛然,让人听着格外顺耳呢!

    就连刚才被他气得面色黑沉,额间的“第三只眼”,又都出现了的曹教谕,也不禁面色稍霁,微微点点了头,表示赞同。

    “可是,一群只会埋头读书,不知世事,不通庶务的读书人,金榜题名,坐上各个官位后,又能为国家,为百姓,做些什么呢?!”贺书渊的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问得屋里的人,俱是神色一怔。

    可是,很快便有人回过味来,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就连曹教谕也不由得摇了摇头,不过他却是收起了之前的不屑,用教导的口吻,沉声说到:“读书的时候,原本就是应该以读圣贤书,通晓、研习先贤的思想言论为主,学习知识,培养性情,陶冶情操,至于你说的那些,等到日后做官以后,再慢慢学习,也不迟,这正是所谓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既然如此,”贺书渊直视着曹教谕,有些咄咄逼人的再次开口问到:“那么科举考试中,为何会有时务策论这一科呢?”

    曹教谕被他的话问得一愣,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半响没有回答上来他这个问题。

    现今的科举考试,分为经义策论和时务策论两大科,经义策论就是用来测试考生们四书五经的学习程度,从四书五经中出五道题,可以选择其中三道做答,而时务策论,顾名思义,就是考察考生们对时务的了解和处理,里面包括一道必答的时务大题和公文写作等其他的小题。

    只是一直以来,因为考生们对时务,都不太了解和重视,所以考察出来的水平,都差不多,很少有什么突出之人,几乎都是凭对经义的考察,来定科举的名次,所以,渐渐的,科举一途,倒好似变成了仅考经义的感觉了!

    其实倒也不能单纯去怪那些读书人,不去了解世事,把现今的科举,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其实也是因为有着现实环境的桎梏,因为交通、信息等的不发达,了解全国各地的时事,其实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除了国家中央管理机构,其他地方,甚至连一张全国的地图,都没有!

    在这样的现实环境下,让那些埋头读书,时间都觉得不够用的读书人,再去费心思,了解世事,确实就有些为难他们了。

    可是他这一问,却给屋里的人,都问住了,就连不知什么时候,聚集在他们教室外,听他们争论的其他班级的学子们,也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的话。

    “这个工于心计的小人,果然善于蛊惑人心!”因为对他成见颇深,一直在提防着他的徐应卿,此时,见他果然偷换了概念,把大家全都忽悠住了,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高声问到:“难道你看几眼邸报,就能了解世事了?就能通晓时务了?”

    被贺书渊带到沟里去的众人,被徐应卿的话,这一提醒,才猛地醒悟过来,对啊,知晓世事是对的,可是,你不过就是随便看了看邸报,怎么就装起大尾巴狼来了!不由得纷纷出声,七嘴八舌的跟着质问,“对呀,对啊,你不过就是随便看了几眼邸报,看个热闹罢了,怎地就成了知晓世事,通晓时务了?还敢公然跟曹教谕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因着是下课期间,越聚越多的人,俱是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的冲着贺书渊一个人猛喷,站在众人中间的他,倒是颇有些被千夫所指,不容于世的架势。

    可是,贺书渊脸上的神色,却是一点也不慌,仍然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坐在他身旁座位上的霍荣钧,也是面露诡异笑容,用手拖着下巴,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这个心黑皮厚的家伙,这回不知又要坑谁!

    果然,贺书渊这时又开口说话了,“随便看看?你们知道浙江一带,倭寇又上岸烧杀抢掠吗?你们知道江西那边大旱,今年的收成,将要颗粒无收了吗?你们知道北边的少数民族频频挑衅,战事一触即发吗?”

    “不!你们不知道,你们只知道在安全富饶的温暖窝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样的你们,一旦金榜题名,得了官职,如何去应对这许多艰难的国事?难道虎视眈眈的外族和那些天灾大难,还会等着你们先去学习一番,再来吗!”

    他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每高声喝问一句,便有人,面色或惭愧,或惊讶的垂下头去,不敢与他的视线对视。

    曹教谕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哆嗦着,半响说不上话来,国家竟然已经如此艰难了吗?只在书院里潜心研究学问,一心教导学生的他,心中不禁有些茫然,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呢?

    曹教谕的视线,也不由得向屋里所有学子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见到的,也俱是惊惧,茫然之色,和那个脊背挺得笔直,站在众人中间,脸上浮现出慷慨坚定之色的贺书渊,天差地别。

    难道,教导学子们一心读书,真的是错误的吗?

    “你说的固然不错,可是没有基石的房屋,就好比空中楼阁,让没有多少阅历的学子们,过早接触世事,不过是纸上谈兵,空中楼阁罢了!”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中透着慈祥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人群缓缓分开,路远行,路山长从人群中缓步走了进来。

    众人看到他,有如看到了主心骨般,脸上俱是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纷纷冲他弯腰行礼。

    贺书渊也极是恭谨的冲他弯腰行了一礼,嘴中说到:“路山长说的极是!”路远行是这个松山书院最大的BOSS,贺书渊可不是想得罪他,才说的刚才那番话。

    可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时,贺书渊又继续说到:“可是,纸上谈兵,也是将来上战场的必经之路,总不能到时候,用将士们的血和命去填吧!”

    路远行知道他说的都对,可是在现今这样的条件下,如何让学子们接触了解世事,却是一大难题。

    不是把朝廷的邸报拿来,随便看上两眼,就能了解的,毕竟朝廷的邸报上,只是只言片语,在对朝廷各部门的运作模式和各地的实际情况,不够了解的情况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而各地衙门的邸报,因为交通不够便利的现实情况,他们又拿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了解时事上,投入太多的精力,不仅不会有太大的成效,反而会耽误了经义的学习,显然得不偿失。

    贺书渊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因为跟漕运总督沈维明的密切合作,他能够拿到各地朝廷的邸报,甚至从那些跑船的人口中,了解各地的实际情况,所以才能表现的如此胸有成竹。

    此时,看着路山长有些为难的神色,贺书渊十分体贴的开口替他解围到:“路山长的顾虑极是,可是,我们也不能因为效果不好,就放弃了时事这一块,这样下去,时事这方面,岂不是会更加的薄弱?书院教书育人,除了教授知识外,还是教授思考事务的方式,就算不能真正解决什么,该有的思想观念,还是应该培养的。”

    他一个走后门进来的白身,还在山长面前,对书院的教育模式,指指点点,其实已经逾矩了,可是,路远行不愧为淮安府最大的两所书院之一的山长,极有修养和容人之量,在听完贺书渊的话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着问到:“你既然如此成竹在胸,显然已经有了解决之法,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吧!”

    贺书渊闻言嘴角微挑,又对路山长弯身行了一礼,才开口自信的侃侃而谈道:“山阳县内出了一个舒意报,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众人听他提起,最近在山阳县十分流行的舒意报,都不由自主的纷纷点头,表示知道,毕竟如今山阳县内,估计没几个人不知道舒意报的。

    贺书渊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又继续说到:“舒意报让普通的百姓,也能通过它,知晓一些事情,引发一些讨论,而如果当初舒意报上印的不是故事,而是一些时事呢?”

    印的不是故事,而是时事?那绝不可能流传的像如今这样广!众人听到他的话,脑海里首先便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可是,随即,脸上却都微微变色。

    贺书渊自己也在心中补充了一句,“那估计舒意报早就被查封了,自己也早就嗝屁了!”

    不过,在场的都是读书人,自然不会只听他话里表面上的意思,随即便明白了他话中所指。

    旁边有几个学子,不禁眼中一亮,有些兴奋的脱口而出道,“我们学院也可以办个自己的报纸,这样就能让书院里的学子们知晓一些时事了!”

    众人一听这话,都不禁纷纷点头,新奇又兴奋的互相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不仅是这样,还可以在每期的校报上,根据时事,拟定一个题目,让大家讨论、投稿,将优秀的论文,在下一期的校报上刊登。”贺书渊看着面带微笑,意思不明的路山长和脸上犹有豫色的曹教谕,笑着补充到。

    他这样一说,众学子们的眼中,也俱是蓦地亮了起来,纷纷露出向往和跃跃欲试的眼神,因为这样一来,能把自己的论文刊登到校报上,不仅是莫大的荣耀,更是能够快速提升自己的名气,不管最后时事了解的怎么样,对科举一事,都会有极大的助力。

    曹教谕在听到贺书渊的提议后,脸上却是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原来他这番做作的慷慨陈词,不过就是为了变相的追名逐利罢了,果然,走后门进来的人,就是不会老老实实读书做学问,只会走那些歪门邪道的!

    他心中是这样想的,也以为山长路远行,也会同自己的想法一样,结果,谁知路山长在扫视了一圈群情激奋的学子们后,却微微点了点头道:“任何一种新的想法,都要经过实践来验证,办校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吧,至于最终的结果,是否能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会拭目以待!”

    对路远行不甚了解,也不知道发起办校报这个想法,最终到底能不能成功的贺书渊,此时闻言,也不禁大喜过望,他没有想到,办校报这个想法,不仅能够实现,而且,竟然还会让他来主持!

    看着路远行眼中意味不明的神色,贺书渊不仅在心中暗暗发出感慨,果然,能够坐上这么大书院的山长之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他心中的考量,大概要远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多吧!

    既然山长已经发话了,就算曹教谕心中有所不满,自然也不会公然反对山长的决定,只能黑着脸喊到:“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已经有所定论,大家就都散了吧,赶紧回去上课!”

    满脑子都是怎么在办校报这件事情上有所建树的学子们,此时哪里还有心思上课,都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贺书渊身边,去跟他套近乎,让他同意自己加入校报的刊印工作,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是,当着山长和教谕的面,又不敢真的这样做,只能恋恋不舍的回了各自的教室。

    一旁看热闹的霍荣钧,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从刚刚还是万人嫌的后门生,此时摇身一变,竟成了整个书院香饽饽的贺书渊,心中暗暗感慨,“这货果然只是几句话,又把书院给坑了!”

    贺书渊对自己忽悠的结果,也十分的满意,笑着对身旁有些发呆的霍荣钧挑了挑眉,一副哥就是这么有天赋,你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模样,把霍荣钧气得一甩袖子,冲出了教室,眼不见心不烦!

    如愿得了清静的贺书渊,从他桌上,伸手拿回自己的笔记,专心听起了下堂课。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上课外,贺书渊便是应对一拨一拨书院来找他的学子们,挑了些觉得合适的人,张罗起刊印校报的事情来。

    一忙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贺书渊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书院休沐的日子。

    坐上初一特意雇来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家的贺书渊,一踏进家门,却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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