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台喻文兴, 喻大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 紧张得脸色发白,浑身打颤, 一副上不得台面样子的贺书钦, 低头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其实, 这倒是怪不得贺书钦, 毕竟作为一个连县令, 都没怎么见过的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第一次面对, 只是听说过的四品高官, 紧张害怕, 也属正常。
只是学台大人平时见到的, 除了高门大户家的子弟, 便是风骨极佳的有名才子, 几乎没有面对面见过他这样普通人家的子弟,所以才会心中不悦。
不过, 既然将人叫来问话, 虽然心中有些看不上他,学台喻文兴还是冲他淡淡的开口问到:“你对校报这件事情, 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如果问贺书钦,对贺书渊力主办理校报,这件事情的真正看法,那回答, 必定是哗众取宠,歪门邪道,不务正业。
毕竟,能够从校报这件事情中受益的,都是那些胸中自有丘壑的优秀之人,跟贺书钦这些平庸之辈,并没什么关系。
而且,在这些受益人中,最风光的,还是贺书钦最讨厌之人,他自然不会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好的想法。
可是,贺书钦也明白,学台大人来这里的原因,自然不敢将心中真实的想法说出来,那不是跟学台大人和山长对着干吗!
因此,只能磕磕巴巴,极不情愿的小声回到:“很…很好…”
“好在哪里?”学台喻文兴听到他的回答,微微侧身,将自己手上的茶盏,放回到身边的高几上,态度随意的开口问到。
“好…好在…”根本就不觉得校报这件事情,有什么好的贺书钦,如何能够回答上来这个问题,加上他原本面对学台大人,就十分的紧张,此时被问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嗫嚅着,半天答不上来。
他的这番表现,落在原本就对他不喜的学台喻文兴眼中,更是看不上,气度不行,学识也是不行,他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会想出办理校报,这么新奇,而又大胆的想法的?
思及此处,喻文兴眼中浮起一丝狐疑之色,看了脸色愈加惨白,额头冷汗直冒的贺书钦一眼,接着问到:“贺书渊是你堂弟?他平时性子如何?都爱做些什么?”
脑海里一片空白的贺书钦,一听到这个问题,有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就如竹筒倒豆般,开口回答起来:“对,对,他是我堂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这个人,小时候还算不错,可是自从我三叔意外去世后,他就全变了,行事偏激,为人虚荣,好大喜功,不思进取,听不得别人说他一丝不好…”
学台喻文兴随着他的话,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贺书钦还以为自己的话,让他对贺书渊的印象不佳,还犹自在心中暗喜,越发的说起贺书渊的坏话来。
却没有看到,屋里的人,除了学台喻文兴,其他的人,包括坐在学台大人身旁的路山长,还有站在路山长身后,几个之前,被学台大人喻文兴叫来问话的学子,俱是脸色十分的难看,站在几个学子间的徐应卿眼中,更是多了一抹惊讶之色。
那些高门世家的子弟们,从小就会被教育,家族才是个人立身之本,家族中人,更是应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就算是家族内部,互相算计陷害,斗得再怎么厉害,出来外面,都不会有人说自己家族之人,半句不是。
此时,贺书钦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甚至还有四品高官和书院山长的面,把他一族之弟,说得一文不值,却不知,他自己,才是真正遭人鄙夷不耻之人!
除了气度、学识,连人品也不行!学台喻文兴此时,对能够养出这样子弟的贺家,已是鄙夷不喜到了极点,连带着,对请假外出,迟迟不归的贺书渊,也没了来之前的欣赏之意,心中反倒升起一丝厌恶之感。
就在学台喻文兴刚要起身,想要离开书院,结束这次考察之时,却听见外面有人高声通禀到:“松山书院教谕曹子谦,学子贺书渊求见!”
随后,就见两人,一前一后从门外走了进来。
“教谕曹子谦,拜见学台大人!”
“学生贺书渊,拜见学台大人!”
两人进来后,便同时向坐在上首的学台喻文兴行礼,只是曹教谕是有功名在身的,只是弯身一礼,便站起身来。
可是,贺书渊却要行那跪拜之礼,他原本以为,凭着校报之功,学台大人不会真的让他跪下去,定会出言阻止。
谁知,学台大人不禁没有出言阻止,等到他已经无奈的跪到地上后,学台大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都没有出声,让他起来!
得,一定是贺书钦那个蠢货,应对不好,闯了祸了!
见此情形,贺书渊心中便已经有了数,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这个蠢货得罪了学台大人,还是该悲哀,自己竟然跟这个蠢货是一家的!
不过,幸好屋里还有路山长在,虽然学台大人喻文兴的官位大,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松山书院出去,考取了功名,在朝为官之人,不知凡几,因此路山长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即使是学台喻文兴,也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
“起来说话吧!”路山长瞥了眼面若寒霜的学台喻文兴,只能自己出声,打破了屋里有些凝固的气氛。
毕竟是自己的看重的学生,原本就有些护短的路山长,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没脸。
“你一个书院的学子,不好好在书院里读书,有什么重要之事,竟然请了假出去,还迟迟不归?”学台喻文兴虽然不得不给路山长几分薄面,可是,却实在压不下满心的不悦,抬手端起身侧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看也不看刚刚站起来的贺书渊一眼,语气凉凉的开口问到。
因着像学台喻文兴他们这样的清流,惯看不上朝中那些仗势欺人的勋贵们,路山长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并没有把贺书渊请假出去,是为了送勇毅侯世子一事,跟他说,所以,并不知道贺书渊请假出去做什么的喻文兴,才会有此一问。
“对呀!你明明早就该回来了,怎么弄到这么晚,你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害得学台大人等了这么久!”等他等得万分焦急,对他请假后晚归,也同样不满,一向是个直肠子的曹教谕闻言,也不由得有些不满的开口问到。
路山长看了满脸不满的曹教谕一眼,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曹教谕,可真是…
贺书渊听到两人质问的话后,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般,迟迟没有开口回答。
站在他身后的贺书钦脸上,却不禁闪过一丝狂喜之色,看吧!贺书渊他就是这副德行!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不敢回答吧!在学台大人面前,丢脸了吧!这下可更印证了,自己刚才的话了!
得意忘形的贺书钦,连紧张害怕都忘记了,勉强压抑下心中的得意,冲贺书渊高声说到:“书渊,学台大人问你话呢,怎么还不回答!你就算是跑去哪里玩了,照实说出来,学台大人,大人有大量,也不会怪罪于你的!”
虽然觉得贺书渊不会是随便请假跑出去玩的人,但是形势既然已经如此,也十分不喜欢不诚实之人的路山长,也开口说到:“书渊,你到底做什么去了?在学台大人面前,不必隐瞒。”
原本不想将自己和漕运总督沈维明,一起救助孤儿的事情,说出去的贺书渊,此时见实在遮掩不过去了,只能冲学台大人喻文兴和路山长两人,弯身施了一礼道:“原本是不值一提之事,既然学台大人和山长想要知道,那学生就只能说了。”
他的话,让学台喻文兴和路山长俱是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贺书渊却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惊讶的时间,将自己与漕运总督沈维明之间的关系隐去,开口继续说到:“前阵子,江西那边大旱,有很多逃难的孤儿,流落到了淮安府,学生见他们实在可怜,便收容了一些孤儿,今天上午,正是刚刚让人租好了,容留那些孤儿们的院子,学生不放心,就借着原本请了假的机会,过去看看,倒是让学台大人久等了,着实是学生的不是,还请学台大人见谅!”
他的这番话说完后,屋里一片死寂,谁也没有想到,他晚归的理由,竟然会是这样!
学台喻文兴的脸上,惊讶,错愕,懊恼,惭愧之色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欣赏佩服上,抬手捋了捋颌下修剪整齐的山羊胡,点了点头,笑着对贺书渊说到:“原来如此!倒是本官错怪你了,你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小小学子,竟然能胸怀天下,以苍生为念,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难怪能想出办校报,讨论时务这种非常好的想法来!”
不光是学台喻文兴,几乎屋里所有的人,此时,看向贺书渊的目光,俱是充满了敬佩之意。
江西大旱,灾民流离失所,他们这些家境颇好的高门大户的学子们,只会纸上谈兵,在校报上指点江山,去争夺那些虚名。
而家境一般的贺书渊,不仅身体力行的,去帮助那些受了灾的孤儿们,并且还毫不居功,如果不是学台大人和路山长苦苦逼问,他竟然连提,都不想提!
这种思想境界,这份胸怀气魄,怎能不让人敬佩!
对于那些年轻气盛,还没有被世事污染,仍然保有本心的学子们,现在对于贺书渊,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钦佩,同时,看向刚刚极力抹黑贺书渊的贺书钦,眼神中便俱是带上了明显的鄙夷厌恶之色。
你管这叫行事偏激?叫为人虚荣,好大喜功?叫不思进取?
只有原本对贺书渊抱有偏见的徐应卿,难掩心中的惊讶,与难以置信,他明明亲眼所见,贺书渊行事诡谲,连个君子都算不上,如今,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看了看同样一脸难以置信的贺书钦,实在忍耐不住心中的疑问,开口问到:“可是,刚刚你堂兄,贺书钦明明说过,自从你父亲意外去世后,你就行事偏激,为人虚荣,好大喜功,不思进取,学生实在是不明白,一个人的本性,怎么能轻易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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