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选的是跟芙蓉相近的路,两人虽然不碰面,但芙蓉这边却能知晓云栖的动静。
见他休息半日真又追上了钟轩钰,虽然觉得钟轩钰罪有应得,芙蓉也为他叫了声惨。被那么打到雅城,人没死估计也被云栖折磨疯了。
钟家的兵如牛马一样被云军往雅城赶,钟轩钰又被折腾了两次,他期待的援军并没有救他于水火,反而一起被云栖打的屁股尿流。
这一路太过热闹,等看到了雅城大门时,芙蓉才意识到已经行进了两天,也就是因为云栖把打钟轩钰弄得轰轰烈烈,让她看得太舒心连日夜都忘了。
有了路上一场场追击,云栖打钟轩钰的原因传遍了益州和荆州两地。
芙蓉被掳走之事,入了雅城传的更甚,不必刻意打听,芙蓉坐在车内时不时能听到“芙家”“钟家”“蛮人郡守”这样的字眼。
车行到半途,他们还遇到了一伙书生集结打算去钟家门庭要人。
程羽尚看的啧啧,读书人身无几两肉,但这胆子倒是让人佩服。不过从这事上他也看出了上次他偷偷带走芙蓉是运气好,不然凭着芙家人在荆州的声望,恐怕他家郡守能被读书人那张嘴给骂死了。
马车到了芙家大门,只差了最后一步戏。
程羽尚下马敲门:“在下乃巴郡郡守麾下校尉,我家郡守追击钟贼数百里,终夺回了女郎,派属下特特送女郎归家。”
程羽尚嗓门极大,芙钊握紧了拳头,知道这是计划中一部分,但依然觉得恼怒,今日之后恐怕雅城少不了人闲言碎语,猜测钟轩钰对他家妹妹做了什么。
而这一切都归罪于钟家。
程羽尚这一行人从进城初始就惹人注目,众多兵将护着一辆华丽马车,此时见他在芙家停下,说车上是芙蓉,路人视线都转向了马车。
这一看就看到了马车边上的芙钊,既然芙家公子都在这里,马车里铁定是芙家小娘子。
云栖追击钟轩钰,说是钟轩钰掳走芙蓉,他是为了救人,而钟轩钰边逃边辩解,说没带走芙蓉,一切是云栖设计为难。
现在看来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就明朗了。
云栖竟然派属下前来送人,又有芙家儿郎在旁,看来真是钟轩钰起了歹心。
芙府应声敞开大门,芙蓉下车前察觉周围窥探的目光,抬眸视线扫过众人,才踏入了府邸。
“没想到钟家竟然真那么不要脸面,做下这等恶事。”
这几天芙家虽跟钟家有了交恶的意思,但却没正面说什么,所以不少人还是信了钟轩钰的话,以为这事有什么误会。
“听说是钟家公子爱慕芙家小娘子,芙家不愿与他结亲,而有意他人,他一气之下便设计把芙家小娘子掳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芙家小娘子貌美,雅城爱慕之人不知凡几,谁都想娶芙家小娘子为妻,但人有礼义道德,知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钟轩钰此举却非君子,端的是龌龊小人的行径!”
“本以为钟家与芙家有亲,能沾染一些芙家的高雅气度,芙家与这样的人家有亲,简直侮辱了芙家……”
芙蓉进府后,外头吵闹的更加厉害,原本只是小部分人去钟家讨人,现在则是一大部分人去钟家讨公道。
在芙蓉梦中是事发突然,钟家编造了许多诬陷芙家清誉的事,又不要脸皮跟几家联合以强兵攻打芙家,梦中钟家取了巧,如今芙家先发制人,以芙家名望再加上云栖的兵将,不会让钟家有翻身的余地。
*
“三叔……”
芙蓉踏进府邸,一一见过了家中长辈,芙讫三叔摆了摆手止住了叙旧,“蓉儿你先回院子好好休息,静养几日,万事有我们这些长辈,还有你的兄长们。”
芙蓉与芙钊遇险的事已经传到了芙家,芙讫把芙蓉交给云栖,一是因为计划,二是想让他们多多相处,没想到却又出了意外。
见侄女精神疲惫,芙讫点了儿子:“送你妹妹跟弟弟去休息。”
“我没必要休息,云郡守马上就要到雅城门口,我与叔伯们一同去钟家讨公道。”芙钊别说累了,从几日前他心中的那口气就没散过。
芙蓉是妹妹需要保护,而他是芙家儿郎,在这关键时刻怎么能休歇。
芙钊坚持,所以到了后头只有芙蓉一人回了院子。
再回住处,芙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止她这般,甘棠她们也是,进了屋子甘棠重重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嗅够着熟悉的味道:“出门几日,感觉像是过了许久一样。”
“我也觉得至少过了一月。”茯苓跟着说了句,但实际上她们离家连半个月都无。
芙蓉在软榻上坐下,感觉跟她们差不多,不过在榻上做了一个梦,这些日子就让她把以前没经历过的事都经历了。
“娘子现在是要休歇还是如何?”
芙蓉估摸了时辰:“先沐浴吧,现在睡哪里睡得着。”
她五哥醒悟,不愿休息只想对付钟家,而她亦是芙家子孙,怎么可能就什么都不管的呼呼大睡,她应了三叔只是不想让长辈担心而已。
赶路途中虽然也有驿站可住,但东西怎么都不可能有家中的全。
脱衣前,芙蓉特意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之前磨的伤口这几天过去已经没留半点痕迹。
甘棠也注意到了,边给芙蓉散发髻,边说道:“这云家军的药真有奇效,往常娘子你被蚊虫叮咬,都要反复擦药以免留下痕迹,但涂了这药,几日下来腿上身上就一点痕迹都没了。”
“看来这药不该只拿来做伤药。”
这几天芙蓉除了想芙家的事,就是想云栖的事,看来她铁定是要嫁给云栖了,既然要嫁给云栖,那她自然希望他迅速的强大起来,不止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他们芙家。
而云栖缺银子,这点她一定得为他多想办法。
*
芙蓉归府没多久,芙家又开了大门,芙讫领头带族人直指钟府而去。
芙家人踏出门庭便有无数身穿袍襦的学生跟上,从芙家到钟家人流不断汇集,浩浩荡荡到了钟家门口。
雅城还在观望的人家见状都知此事难以善了,原本与钟家有旧的人此时也不敢贸然冒头,以免被打做跟钟家是一丘之貉。
荆州与其他州府不同,荆尚崇德尚文,学府最多,而雅城更甚,连街边小贩偶尔都能说出几个典故。
别的地方士族门阀或许能一手遮天,但雅城百姓并不是全无话语权的蝼蚁,以芙家的名声,他们这次声讨钟家又有理有据,几乎所有人看到街道人流的时候都知道钟家这次是完了。
芙家虽没有出众兵将,但为民百年,推文建学,号召力非寻常世家能及。
荆州刺史本想坐山观虎斗,谁知道芙家会来这一手。
若说钟家傻到去掳走芙家明珠他怎么都不信,但他不信又如何,钟家还是栽了,如今芙家一怒,除却定会倒霉的钟家,黎家之流恐怕也讨不到好。
“城门莫关,云栖要是进城别挡道放他通行。”
芙家现在的气势无人敢挡,钟家许诺他无数好处,想让他关闭城门阻挡云军,但他自问他应对不了全城学生的怒火,就是钟家的好处再大他也不敢关这城门。
雅城近在咫尺,钟轩钰终觉得救,脸上的神情似笑似哭,撕心裂肺地大吼了一声,冲入城门往钟家而去。
云栖悠闲地坠在他的后头,入城门见守城军将没有半点反应,就知道芙家铁定是反击了,而且这反击力度还不小。
云家军声势赫赫地进入雅城,轻松如同踏入无人之境,跟在云栖身边的校尉不禁感叹:“若是咱们攻打城池的时候,那些守城士兵都能那么老实,打仗还算是什么难事。”
说着,田俊豪气冲云霄,真想把雅城就那么攻打下来。
云栖瞥了他眼:“尽说梦话。”
城门大开是因为芙家,荆州刺史这是卖面子,不是卖城,若是云军敢乱来,城门一关荆州刺史自会让他有去无回。
*
自知道自己儿子被云栖设计,钟家家主就觉得不好,他不止派援兵给了钟轩钰,还给魏王送信求救,除此之外他还亲自去了芙家。
但援兵无用,求救信石沉大海,芙家闭门不见。
这几日钟轩钰被打的魂不附体,而钟谭虽没受皮肉之苦,但精神压力却不比儿子小。
甚至钟轩钰心中还有希望,知道往哪处逃,而他却不知道能怎么躲。
芙讫领全城学子站在钟家门前,钟谭知道此时要开门,不开门更助涨芙家的气势,认了他们钟家做贼心虚,道理他明白,但走到门前,他手却微微发颤。
“老爷外面都是人,咱们还是派兵将出去吧。”
“若是真派兵将镇压,你以为我顶得住荆州读书人的怒火?!”
钟谭怒目切齿,要是没有云栖相助,他大可以联合其他相熟的人家,想法子把这事抹平,现在云栖的兵就在城外,而芙家堵在他的门口,他已经送信给了许多与钟家有交情的人家,却无一人回信。
“开门!”
钟谭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全是欲裂的血丝,怒声朝门边的仆人道。
大门一开,饶是见识过战场的老将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门口望向远处乌压压地全都是人,这些人虽然面有怒火,却都安静至极,不像是乌合之众,而像是受过训练纪律严明的军队。
相信只要芙家人发号施令,他们定会会不顾一切的冲入钟家。
这些人都是不懂拳脚的学生,但偏偏是这样才让人觉得恐惧。
“芙兄你那么大阵仗到我这来是什么意思?”
钟谭想扯出一抹笑容,但挤了片刻他的脸依然僵硬的很。
“我为何而来你还不清楚?”芙讫直视钟谭,儒雅面容不怒自威,“你是我芙家外亲,这些年芙家自问没对不起的钟家地方,你却设计让你独子掳走我芙家掌珠,钟谭你现在还问我等是为何而来。”
来自然是为了讨回公道。
明明没影的事,却被芙讫说的言之凿凿,钟谭与芙讫相识几十年,没想到他也会如此厚颜无耻。
看着芙家肃然的脸色,还有路道这些学生,钟谭吞下了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误会”:“我只有轩钰一独子,平日宠惯没想到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他自小爱慕芙家表妹,我亦为他上芙家门庭求过几次,谁想到他见求亲不成竟然做下此等错事,我为他生父难辞其咎,这事我一定会给芙兄,给芙家,乃至雅城的学子百姓一个交代!”
“爹!”
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惨烈不过的叫声。
学子们纷纷后望,为形容惨烈的钟轩钰让出了一条道。
钟轩钰来的不快不慢恰是正好,他费劲千辛万苦逃入雅城,却没想到在自己的家门口听到他爹把事都冤枉在他身上。
“爹!这事与我有什么干系,分明是巴郡郡守跟芙五郎合谋设计,先把我诓骗到了益州,而后有对我出手,硬说我私藏了表妹……”
想到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钟轩钰边说眼泪边从眼中滚落。
他这几日没睡过一个整觉,甚至眼睛都不敢闭上,生怕一闭眼再睁眼就是云栖追杀而来。
他面色又黄又青,眼红又浊,明显是整个人都到了极限。
钟谭只得钟轩钰一个独子,见他被毁成了这样,心中怎么能不疼。
只是芙家现在以理压人,他只有认下了那些罪名,而且为了挽回如今的局势,还要做出更多让芙家变成无理之人。
钟谭嚼穿龈血,把对儿子的心疼都吞到了腹中:“你这逆子,做下错事还在强辩,若不是你起了邪心,你怎么会跟你表妹在益州,你表叔伯们怎么会上门,巴郡郡守又怎么会打你!”
钟轩钰要开口辩解,但钟谭没给他机会,抽出身边护卫的的佩剑,高举利刃,怒目道:“我今日在雅城百姓面前就先废你一只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作恶!”
钟谭是铁了心砍掉儿子一只手,钟轩钰吓傻了逃也不敢逃,眼见刀刃要碰到钟轩钰的臂上,却被一枚石头弹开。
云栖悠悠坐在马上:“钟大人别急着大义灭亲,若是想砍你儿子的手,在路上我早就砍了不会等到此地此时。”
一击不中,芙家就不会让钟谭再次出手。
钟轩钰的手是怎么都不能砍得,就算要砍也不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钟家的赔罪。
这手一砍,血溅当场,芙家就是有理也变成了无理,于情于理都不能再跟钟家计较什么。
“云侄说的对,钟大人你若想处罚亲子,也该等到我们把话说清,我们芙家是来讨公道不是来仗势欺人!”
刚刚抬剑已经用了钟谭的全身力气,如今低头见自己儿子被吓得目光呆滞,黄色水流从他的腿边流出,钟谭身心俱疲,这手没砍下他就知道这局势更难以转圜。
“不知芙伯君想如何处理我子?”
钟谭也换了称呼,目视芙讫。
“除去钟轩钰掳人,还有一事需你给我们芙家一个交代。”
芙讫回眸,人群中走出几人,看到这几人,钟谭脑海就是一痛,没想到芙家准备如此周全,可能他投靠魏王初始他们就知道了消息,要不然怎么会短短两日就抓住了他的把柄。
来人有两人是雅城有头有脸的家主,而剩下几人却全都是钟家人。
这两位家主都是曾被钟谭收买,愿意伙同钟谭来对付芙家,而如今他们看向钟谭的目光痛心疾首,别说为他求亲,而是完全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吴石与胡天云站在台阶上面朝雅城百姓。
“想来雅城的人都晓得,我把小女儿嫁给了钟大人的侄儿,有此姻亲,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的,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德也好,但我不能不为我的女儿考虑。”胡天云抑扬顿挫,显然这话他已经私下练过几遍,“可我日夜难眠,我们胡家祖上受过芙家恩惠才能在雅城立足,不止胡家还有荆州的众多人家,咱们谁不知道若不是芙家的无私,雅城不会如此繁荣,荆州不会又被称作‘文’州,这样的芙家,眼见要被小人用脏污手段摧毁清誉,我承受着内心巨大谴责,便是我女儿永远不认我这个爹,也不该让黑白颠倒,为虎作伥。”
吴石的话与胡天云差不离多少,两人抑扬顿挫了片刻,便从身上掏出了信封证据。
“这些是钟谭给我写的信件,除此之外我还有人证,钟谭这个小人无品无德,嫉妒芙家名望,竟然想要串通我们毁坏芙家清誉,好取而代之!”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胡天云与钟谭的心腹无异,他来揭露钟谭简直句句戳心。
说出钟谭的野心之后,胡天云把那钟家人叫到了跟前。
“这几人是钟家旁支,你们只用看这大肚妇人,这妇人曾跪路道卖身藏父,芙家六公子怜悯她,给了她银两不需她卖身,她不知感激却纠缠不清,数次以死相逼,不知情的还以为六公子有负与她。”
芙六郎此时就站在芙家人之中,芙家人均生了一副好相貌,芙六郎更是面如冠玉,貌似潘安,那大肚村妇只是小有姿色,怎么看都配不上芙六郎。
“这妇人的其父是钟家老奴,她卖身葬父只是钟谭安排,钟谭设局想让此女纠缠芙六公子,闹得人人皆知,隔上一段时日再安排这妇人的家人出现,冤枉芙六公子强抢民女,打杀无辜百姓。”
这故事说起来就跟戏文中一般无二,若是发生在旁人身上,恐怕少不了质疑,但要是别人用来污蔑芙家清誉,却让人无法不信。
胡天云说完,大肚妇人哭哭啼啼补充了细节,认下了此事,一时间骂声一片,谁想到钟家竟然会如此卑鄙无耻。
胡天云说话,钟谭几次想阻止,但有程羽尚在旁又怎么会让他打断。
等到胡天云说完了始末,钟谭面若死灰,听着周围的咒骂,知道钟家已经彻底无法翻盘。
“你们想要如何?”
钟谭气若游丝,无神的双目与他儿子同出一辙。
“我来时就已经说了,我们芙家人来是为了讨公道。”
见钟谭已无法再唱其他戏,芙讫看向人群外的云栖:“云侄,我们一同进府商议。”
云栖下马,尿了一地的钟轩钰也被程羽尚拖回了钟家。
钟家大门虽关,但外面的学生们却没散,只等芙家人讨回公道出来。
一进门,钟谭就生生跪在芙讫面前:“我鬼迷心窍被魏王许诺的利益所诱,芙兄你看在我们相识几十年的份上,求你放钟家一条生路。”
“放你一条生路,你又何曾放我们家一条生路!”
芙钊想起了妹妹说的梦境,看到钟谭的样子不觉可怜只觉可恨,这次若不是他们芙家有了示警先行反击,那一切一定会循着芙蓉的梦境发展。
想到钟谭杀光他们芙家全族,芙钊抽出了刀现在就想要他与他儿子的狗命!
“钊儿!”
芙讫皱眉一阻,芙钊收回了刀刃,他心里虽气但分得清缓急,就是他这刀现在不砍下去,家里长辈也不会放过钟谭父子,让他们好过。
今日过后,雅城就不会再有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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