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可真是精彩!”
入了钟府,一切都是芙家的事了,程羽尚挤到了自家郡守的身边,小声感叹,“我本以为要郡守你进城之后,对钟谭威逼利诱才能让他认怂,谁想到芙家人不带一兵一卒,走出大门路上就有那么多读书人随他们来了。”
说着程羽尚都还觉得神奇,他只是勉强认得识字,不算读过书,自然就不能明白这些读书人的脑子。
本以为这些读书人只是嘴巴叫的凶,实则没什么胆量,谁想到他们不需煽动,就愿意跟芙家一同奔赴险地。
“我的确没排上什么用场。”
云栖瞧着跪在地上钟谭,回了程羽尚一句。
程羽尚觉得自家郡守这话有些奇怪,但凭他的脑子一时间又想不通是哪里不对。
“从今以后荆州再无钟家。”
芙讫开口,钟谭一震,钟家虽然不如芙家在荆州扎根那么多年,但从他有记忆初始,他们钟家就一直在荆州,如今芙讫竟然说荆州再无钟家。
“芙伯君……”
钟谭面容哀戚,痛苦至极,还想再求情,芙讫却没说完:“除此之外,五天之内你需凑集一百万两对芙家赔罪。”
听到这个数额,云栖后面的几个属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云军穷的一块银子要掰两半花,而芙家开口要个赔偿竟然就要一百万两,那些银子堆起来该是什么模样,恐怕他们粮仓跟银仓都不够放。
田俊贼心都要犯了,若是有那么多银子,云家军每个人都能有一个老婆,郡守没有婆娘也算了吧。
“钟家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银子!”
钟谭顾不得要被驱逐出乡土的痛苦,“钟家虽然小有薄产,但最多只有几十万两,一百万是如何都不可能有的,伯君刻意为难不如现在就直接要了我们一家人的命!”
“这几日我特意算了钟家的所有店面田土,光是钟家祖宅就能卖几十万两,加上其他财产足能凑够一百万两。”芙六郎开口道。
“祖宗基业,就是杀了我也不能卖!”
见钟谭要站起,芙钊上前一踩,抬脚踩在他的手上,逼得他不得不再跪下:“毁了钟家基业的是谁?不就是你钟谭,我们芙家有哪里对不起你,你却勾结魏王,想把我们芙家置于死地。”
手被碾在地上,钟谭痛苦不堪,觉得自己的指骨都被芙钊生生踩断。
“还请云侄派属下帮忙,这一百万两钟家无论如何都得给。”芙讫朝云栖说道,待他安排了人,才重新打开了钟家大门。
外头的学生一个都没散,听到大门打开,目光齐齐移向了门扉。
芙讫带着家中小辈给外面的学生行了一礼。
“伯君怎能如此,你是大学问者,是我们雅城学子们的先生,你怎么能对我们行礼!”路道上的学生纷纷回礼。
“今日之事为芙家私事,得汝等相助,此恩我芙讫不知如何相报,只有领芙家在子弟弯腰致谢。”
芙讫掷地有声,带着芙家人向街道的学生再鞠一躬。
“伯君要是如此,我该在芙家门庭长跪不起,若不是芙家建设善堂,我一家早就饿死,如今我能找到一份工,全因芙家学堂不需一分一毫便让我得以读书习字。”
这人一说,其他人纷纷响应。
“我一家也是,原是逃难到了雅城,要不是芙家仁义,施粥救人又分借田地给我们耕种,我全家恐怕早就尸骨无存。”
“芙家大义,建善堂,建书阁……若不是芙家,别说读书识字,恐怕雅城一半的人还在挨穷受饿!”
“宵小小人陷害芙家,与毁了整个雅城没有两样!”
看着百姓们的反应,芙家人不激动是不可能的,芙家做了那么多事,并非为了回报,但如今人人记恩,芙讫声音都有些许颤抖。
“芙家自三百年在荆州扎根,到我这代已是十三代,‘施于人而不忘,非天布也’,我们芙家建学推文,从未想过要什么报答,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若是人人只顾私欲,只顾自己温饱,这天下则人人不得温饱……”
“我芙讫在这向所有人道,只要芙家存于世上一天,便不会对苍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
回了府邸,芙家人的心情都还没缓和下来。
芙蓉早听了传话,知道三叔说的一番承诺,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场景,依然觉得心潮澎湃。
这便是他们芙家,祖宗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一直都刻在他们心里,是他们心中的明尺。
烧了热茶,芙蓉端茶进正堂,走到了云栖跟前放了茶之后,突然觉着云栖坐在他们芙家人里一点也不突兀。
若是旁人在场,她估计会格外注意,但刚刚她走到了云栖面前放了茶,才想起了他不姓芙却跟他们坐在一堂庆祝芙家的幸事。
芙蓉瞧着云栖的脸,两人虽然是一起到的雅城,但不知道是不是云栖刻意,路上两天他们一次都没碰见过。
她猜他是生气她说的话,想跟他解释,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现在这状况她还是要嫁给他,合作既然不会个告吹,他一个大男人喜欢跟她个小姑娘耍小性子,他就耍好了。
想是那么想,芙蓉却是盯着云栖不放。
她盯着他,云栖自然回看,热茶蒸腾的袅袅雾气在两人面前环绕,一时间芙蓉都忘了这屋里还有其他人。
“咳咳……”
“咳咳咳……”
屋里像是所有人都犯了花粉症,咳嗽声不绝,芙蓉回神看向叔叔跟兄长们:“茶水太烫嘴了?”
要不然这屋内也没风,怎么都咳嗽了。
不是茶水烫嘴,是眼前的景象烫眼。
这屋里只有几人见过云栖,其他人虽然早做准备,但见到云栖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脖颈还有手上的奇异画纹倒好,只要是他将要成为的身份。
他们芙家可只有芙蓉这一颗明珠。
大晋女子十四岁就能成亲,但世家女子就是留到二十岁再许嫁也是有的。芙家人从未想过把芙蓉早嫁,更没想过把她远嫁。
而如今云栖一来就要把这两样占全了。
云栖没来之前他们连巴郡这地方都没听过,如今他们芙家掌珠不日却要嫁那个地方。
咳嗽声之后就是漫长的无言以对,每人都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若是往常那些人,倒是可以问问都读过什么书,也可以根据姓氏,直接说祖上的事情,但云栖……
总不能问他打仗的时候刀子快不快吧。
“芙蓉你先回去。”
“又要叫我去休息?”芙蓉眨了眨眼,“三叔,蓉儿已经休息够了。”
芙讫沉吟一声,站起身干脆把云栖叫到了内室,四叔自然不过的跟上,大哥三哥紧随其后,四哥本想也跟被瞪了一眼止住了步伐,而芙蓉的五哥跟六哥根本没动,因为知晓自个年岁小进了屋也要被轰出来。
“你与云郡守相处的如何?”
芙六郎琢磨着妹妹刚刚与云栖对视,两人看着还是有几分相配。
芙蓉想回答不好,但看着几个哥哥聚精会神地看着她,仿佛她只要一说不好,他们就要骂死云栖,芙蓉稍稍犹豫:“他脾气挺好,挺让着我的。”
“这算是优点?”芙四郎皱着眉头,“你是姑娘家,难不成他还能对你发脾气,自然得让着你。”
他就是对她发脾气了,芙蓉在心中碎念,不过看向几个哥哥却笑靥如花,这笑容里还尽量憋出了几分羞涩。
见状,芙四郎只有深叹一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
芙讫有话跟云栖说,而云栖此时也有话要与芙家人说。
“当初女郎与我提以钟家为聘,我同意并带兵到了荆州,但芙家之困实则芙家自己能解,我未出上大力,钟家是由伯君领人围剿,我不算完成女郎条件,若是芙家想要婚事作废我无怨言。”
云栖拱手谦卑说道。
他这话让屋里的人惊讶不轻,芙亦本来挑剔地看着云栖,想着侄女嫁给这人会不会受委屈,却没想到他开口便是婚事作废。
“云侄何出此言,若不是你派兵压阵,我们上门钟谭可不会如此气弱。”
今日那些学生起了作用,同样云栖也起了作用,云栖毫不留情,连打了钟轩钰几次,把钟家的兵将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才震慑住了钟谭,还有雅城跟钟家交好的那些人家。
若不是有兵力在后,全都是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钟家不顾脸面强行镇压,不会有今日那么好的局面。
芙讫眉头微蹙,瞧着云栖的神色,他既然求娶芙蓉,自然是早就有意,不可能临到这时说婚事作废。
“可是蓉儿对你说了什么?”
云栖不至于背着芙蓉在她的亲人面前告她的状,听芙讫问,摇头道:“是我觉着受人之托没有忠人之事,怕女郎下嫁与我心有芥蒂。”
“两家结秦晋之好,是缘分是喜事,哪有什么下嫁不下嫁。”
云栖越那么说,芙讫越想该是芙蓉对他说了什么,芙蓉做了那么一个梦,担心家族,一定满脑子都是如何能让芙家逃过一劫。
有这个想法在做什么傻事都有可能。
“便是没钟家这事,你派程校尉来,我也打算见见你,你少年英雄,心性与品德都是上佳,没有钟家我都会把蓉儿许嫁给你,何况这次你又为了芙家解了大难。”
芙亦本来对云栖有些许挑剔,但见他现在不止不挟恩图报,进退也颇有章法,再加上有了三哥的认可,芙亦也点了点头:“这个月内便有个大好的日子可以安排婚礼。”
“这般会不会太急?”芙三郎开口道。
“不急不急,只要日子好,就是天付良缘。”
云栖本是想着芙蓉不一定愿意嫁他,所以想开口废婚,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他与芙蓉的婚事就那么定下了。
想到那朵花鼓着脸,眼珠子又软又虚的样子,云栖开口:“伯君还是先问问女郎的意思吧。”
“她既能因仰慕你出走跑到益州,又能在佛前跟你定下聘礼,如今又跟你回到雅城解芙家之危。”芙讫笑如春风,“她还能有什么意思,只是看云侄想娶的心是否坚定了?”
云栖一怔,他求娶芙蓉只是他到了适婚年纪,幕僚催促不停,他一时想到往事才派人上了芙家门庭。
原本以为是不可能成的事,偏偏成了。
面对芙讫的问题,云栖脑海里浮现芙蓉的脸,不由得轻轻一笑:“我心至坚。”
芙蓉嫌他本事不足,他偏偏想看她身着红妆坐在喜房,等着被他挑起盖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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