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自暑假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局势也越来越不妙,即便不出慈善院,也能感觉到周遭的气氛变了,变得越来越紧张压抑――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首先是科尔夫人她们开始想方设法地囤积一些食物和药品――但成果不是太理想,导致她们脾气越发暴躁,情绪愈发紧张。
其次,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上门次数也变多了,每次来的时候,科尔夫人的情绪就更加糟糕,让所有人都变得噤若寒蝉。
帕萨莉不知道这个工作人员都跟科尔夫人谈了些什么,但却也大概能猜得到一点――恐怕有战争的危险,孩子们要如何安排。1
毕竟,在国王十字车站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德国已经占领了波兰”、“首相要坚决抵抗这种行为”、“不能再姑息纵容德国了”之类的言论。
帕萨莉学过世界地理,知道波兰在什么地方,再结合一下1914年的大战,也能大概想象得出德国这次又想做什么。
她禁不住再度担忧起来――诚然,妈妈是哑炮的可能性很大,也会有一些常人没有的手段保护自己,但那可是战争啊。
一颗炮弹落下来,就能死一片人!
她希望妈妈能躲去乡下人烟稀少的地方,远离容易成为敌军目标的城市。
可如果妈妈要来伦敦找她呢?
毕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不是吗?妈妈终于解决了工作上的麻烦事,要来接她走。
然而,帕萨莉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她宁可妈妈别来找自己。
毕竟,跟妈妈不一样,自己作为霍格沃茨的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麻瓜找不到、看不见的学校里,生命安全百分之百能得到保障。
唯一麻烦的就是暑假这两个月,以及快开学的时候,她和汤姆得去对角巷采购学习用品。
科尔夫人已经彻底不允许任何人出门了(连日常的倒垃圾这项工作都不再交给孩子们做),甚至去院子里活动的时间都减少了一半。
她还特意叮嘱了帕萨莉和汤姆,要他们上街采购的时候找一位学校的老师陪同――因为邓布利多教授告诉她,霍格沃茨是一所私立学校,采购学习用品需要去专门的地方,而那里除了学生和老师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汤姆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帕萨莉推测,他要么已经有了主意,要么就是跟她一样,在想办法。
帕萨莉则在思考写信给米莉安,问问她购物的时候能不能带上自己。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她暂且把跟汤姆冷战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主动去问他有没有什么主意。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汤姆压根就不搭理她,无视了她的所有问话。
试了几次无果后,帕萨莉只好整日呆在自己房间等米莉安的来信。
可信没有等到,她却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赛迪莫斯-特拉弗斯。
而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女巫出场方式也颇为离奇。
那是7月底的一天午后,帕萨莉正在桌前整理自己的果冻咒论文――其他作业已经写完了,便听见一阵硬物敲击窗户玻璃的笃笃声。
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黑色的乌鸦正站在窗外,用一只绿豆大小的黑眼睛隔着玻璃看她。
帕萨莉见怪不怪,又低下头去写字了。
笃笃笃。
笃笃笃。
笃笃笃。
这声音誓不罢休地从脑袋前面传来,终于惹得她有些不耐烦了。
“我没有吃的东西给你,”她再度抬起头来,这回放下了笔,认真地告诉那只乌鸦,还摊了摊手,表示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她的窗台上有时会飞来一些鸟,它们生活在城市里,不太怕人,这么做只是想讨口吃的。
然而,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这只乌鸦眨眨眼睛,啧着嘴巴,小脑袋一摆,轻轻拍打着翅膀,鸟脸上居然流露出了一种不耐烦和着急的神色来。
但它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来。
帕萨莉的第一反映就是自己看错了。
它只是行为有点古怪罢了。
毕竟,她可从来没听说过乌鸦会做出这种事。
笃笃笃。
笃笃笃。
乌鸦又开始啄她的窗户了。
帕萨莉瞪着它许久,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推开狭小的窗户,让它跳进来。
这只乌鸦十分通人性,立刻就从外面钻了进来,身姿轻盈,好像一下就顺着狭窄的窗缝滑了进来似的。
然后,在帕萨莉没反应过来时,这只乌鸦就从桌子上往下一跳,张开了翅膀,倏忽一下变成了一位纤瘦娇小、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巫。
帕萨莉头皮一麻,反应倒是十分迅速,立刻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了自己的魔杖――在这种紧急时刻,她的脑子里还冷静地回顾了一下《对未成年巫师合理约束法》以及《国际巫师联合保密法》中允许未成年巫师在校外、普通人聚居区使用魔法的情况:当未成年巫师遭到生命安全威胁时,可以使用魔法保护自己。
这个瘦小的女人长着一张心形的脸,额头也饱满圆润,但上面有一些抬头纹,一双圆溜溜、神气活现的蓝眼睛周围也有一些不大明显的鱼尾纹,一头头发黑得不大自然,似乎没什么光泽。
她的相貌看上去像是那种会经常露出丰富开朗表情的模样,但此时的神态却截然相反――心烦意乱。
而且,她也根本没把帕萨莉的提防放在眼里,或者说更像是因为心情烦躁而顾不上――兀自匆匆打量了帕萨莉一眼,才认可一样地点点头道:“你像卡丽丝,帕萨莉。”
帕萨莉一僵,举着魔杖的手不自觉就有点垂了下来。
“你不记得我了,但总应该听说过,”接着,女人一边语速飞快地说,一边刷刷地摘掉了一双褐色的手套,把它们放在了桌上――手套是皮质的,让帕萨莉不禁分神,好奇她在夏天戴这种手套不会感到很热吗――“我是赛迪莫斯-特拉弗斯,你应该在卡丽丝留给你的证明上见过我的名字了。”
说完,女人又匆忙瞥了帕萨莉一眼,有神的蓝眼睛里透露出清晰明确的意思: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帕萨莉有些懵,见状呆呆地点了下头,看着对方坐下了,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很可能带来了她一直盼望而未能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妈妈的消息。
这是她盼了四年的事情。
如今突然就从天而降?
她并未完全被这份惊喜和惊讶冲昏了头脑。
毕竟,一切都可能是这个女人的一面之词。况且,帕萨莉从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赛迪莫斯-特拉弗斯。
当然,其实在这个女人说出“卡丽丝”和“赛迪莫斯-特拉弗斯”后,帕萨莉凭直觉已经相信了她。
毕竟,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一名成年巫师特地费力气哄骗的,对吧?她只是一名能力普通、兴许有点聪明的低年级小女巫。
不过,帕萨莉还是谨记妈妈的教导――不要轻信陌生人。
因此,虽然她已经放下了举着魔杖的手,也由于激动而按捺不住砰砰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但却仍控制住了自己,站得离又对方远了一点,尽量用谨慎和礼貌的口吻问:“那么,虽然这很失礼,但,您能证明您的身份吗?”
女人听见这个,脸上的心烦意乱淡去了一些,露出了一个微笑,笑容里带着些许赞许,然后她从衣袋里翻了一会,最后捞出了一个银制的朴素挂坠盒递给她,并示意她打开。
帕萨莉照做了。
只见挂坠盒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面镜子,照片中有两名年轻女性,正亲亲热热手挽手地站在一起,她们一个穿着精致的裙子和长袍,另一个则一身看上去很酷的长袍,不时冲对方抿嘴一笑。
那是年轻了很多的妈妈和眼前这位女士。
她们的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身上都散发出一种既显得活力四射,又家教良好的气质。
尤其是妈妈,跟帕萨莉在书里看到的那些真正的淑女们一样,天真又不失沉稳,大方又不失优雅。
照片里的妈妈还没有因为农活、女儿和生活而添上忧虑的皱纹,看上去那么快乐放松。
而面前的这位女士则看上去比现在还要显得意气风发、神气活现。
帕萨莉看着这张照片,眼睛怎么也无法从上面移开。
“我们俩从小认识,”女士见她看得入神,便简短地解释了起来,但飞快的语速放缓了不少,脸上的忧虑也淡去了不少,显出一些怀念和高兴来,“一直是朋友。你小时候,我也抱过你,给你换过尿布来着。”
“所以,”帕萨莉激动得有些发抖,几乎拿不稳挂坠盒,她期待地抬起了头,迫切地盯住面前这位女士,“您知道她现在哪里吗?”
“还有,请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是妈妈告诉您的吗?”
既然现在已经有了可靠的证据,她便立刻放任自己顺应直觉和情绪,相信眼前这位女士确实是赛迪莫斯-特拉弗斯了。
然而,听见这些问题,赛迪莫斯女士的笑容消失了,她垂下了眼睛,抿了一下嘴,嘴角两边的法令纹一闪,那种心烦意乱的表情重新回到了脸上。
只见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皱着眉,紧抿了一下嘴,好像这个问题令她感到很不舒服似的――刷地站了起来,一步就走到窗边,一只手叉到了腰上,另一只手则举到了脸前,想是放在了鼻子下面。
见状,帕萨莉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即将得知妈妈下落的狂喜和激动冷却了下来,好像被泼了一大盆冷水一样――这位赛迪莫斯女士带来的肯定不是有关妈妈的好消息。
否则为什么这个问题会让她有这种反应?否则为什么她不立刻告诉自己?
果然,下一刻,赛迪莫斯女士带着忧虑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的语速变得更快了,仿佛这样就能尽快摆脱这个坏消息似的:“我当然知道她在哪里。至于你,是你妈妈告诉我的。”
“但我现在没法带你去见她,因为情况有些棘手。”
“而且,你也要做好思想准备,她的情况可不算好。”
帕萨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觉得如坠冰窖,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冻结了一般。
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许久许久,赛迪莫斯女士和帕萨莉谁都没有开口。
不过,最终,赛迪莫斯女士似乎还是整理好了情绪,转过身来,垂着眼、语气平静但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儿把事情告诉了她:“九年前我就上了通缉名单,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不在英国,只偶尔悄悄回来几次。期间,我们只通过你拿着的这个双面镜联络。
然而大约四年前,她突然就再也没出现在双面镜里了。
我一开始并没在意,因为一方面,我忙着四处跑,另一方面,你妈妈也并不会频繁联系我――这是因为有你在场,她就不会使用跟魔法有关的东西。要知道,她并不想让你过早接触到魔法界的东西。因为你爸爸是个麻瓜,你也有可能是个普通人,而作为普通人,了解却永远无法使用魔法,那会很痛苦。
直到那之后过了一年,也就是你妈妈消失第三年的一天,我突然察觉随身携带的出生证明发热,才意识到卡丽2出了事。
那份出生证明并不只你有,卡丽丝和我也各持一份一模一样的。而且不仅仅是一份证明,它上面还施了一个老掉牙的感应追踪咒。
这也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如果哪一方双面镜不在身边而又需要帮助,就撕碎这张证明,另一方就会知道。因为这是一次性的联络方式,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谁都不会使用。
意识到你妈妈遇到了麻烦,我就赶紧买通了偷渡掮客,悄悄回到英国你们的住所,果不其然发现你们已经搬走了。而且证明上的字迹清晰度也显示你们离原来的房子很远。
我当时很后悔,不仅为没提早发现你妈妈被困,还因为当初的粗心――这个追踪感应咒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既不能指明方向,也不能划定范围,只能靠字迹清晰度来显示是否已经靠近要找的人。而且因为没能及时维护,这个魔咒已经不是很稳定了,不知道给了我多少次误导。我整整找了三年,才最终确认卡丽被带回了艾弗里老宅。噢,现在这么看来,艾弗里夫妇的保密工作也做得不错,对不对?”
说到这里,赛迪莫斯女士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不过,还是被我找到了,不是吗?紧接着,我又用了点办法,混成了艾弗里家的客人,趁机见了卡丽一面,她告诉了我你在这里。
你妈妈生病了,而且情况很不好。她本来不想叫我来帮忙的,但实在没法子也没体力离开艾弗里老宅,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病得很重吗?”听到这里,帕萨莉再也忍不住了,一边着急地问,一边忍住抽泣,赶紧擦去不断掉落的眼泪――她还记得除了妈妈以外,没人喜欢看见小孩哭鼻子,不想因此惹得这位为了寻找妈妈而费了老大力气的朋友不快。
她不想人家觉得妈妈没有把自己教好。
“还是老问题,”赛迪莫斯心烦意乱地说,揉了揉鼻子,又别开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帕萨莉眼泪的缘故,此时她的眼眶也有点红了,“她不能像普通巫师一样频繁使用魔法,每次使用都有损她的健康,这是她小时候就有的毛病,怎么也查不出为什么。后来,卡丽就没去上学,而是听从艾弗里夫妇的安排,接受了家庭教育。”
“但那种地方怎么能长待,”讲到这里,赛迪莫斯女士迅速挥了下手,瞪起了一双蓝眼睛,好像那里面有两簇火苗在燃烧一样――显得愤愤不平,似乎这些怨言已经积蓄已久,好不容易找到了吐露的机会,“卡丽一到15岁就被安排没完没了的相亲,简直无法忍受。”
“总而言之,”说到这,她突然顿住了,像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对着这个只有12岁的女孩吐槽女孩妈妈的家庭有些不太合适,便住了嘴,转向帕萨莉,“艾弗里家有你认识的人吗?既然你上了霍格沃茨的话?如果有这样一个朋友最好,可以受邀前往,到时候就能偷偷见你妈妈一面。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折腾了,否则我怎么也能把她带出来,就像以前一样。”
帕萨莉眨眨眼,又擦了擦眼泪,摇头告诉她,“只认识一个男同学,但我们从没说过话。而且,他估计看不上我的出身。”
她指的是帕里特利-艾弗里。
“好吧,”赛迪莫斯点点头,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帕萨莉说,“那我会想办法的。”
只见她沉思了一会,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事一样,轻轻“啊”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皮夹子装的东西,递给帕萨莉。
后者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枚布满锈迹、背面镶嵌有一枚黑色宝石的带柄小镜子。
赛迪莫斯女士暂且先把愁烦丢到一边,语连珠炮地给备受打击、惶惶不安的帕萨莉解释:“这是你家的门钥匙。当然,本来不是――是我想方设法弄来后,又费了点劲改了地址。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家了,就触碰镜子背面的宝石,它就能带你回家了。要是想再回到原处,就再碰一下宝石。”
帕萨莉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面镜子,含着泪说不出话来。
赛迪莫斯女士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不太自然地用抱歉的口吻说:“眼下我还没能想出什么主意让你去看望卡丽,因为就连我,不引人注意地进入艾弗里老宅也得费些心思。不过,我会想办法的。艾弗里夫妇照顾卡丽还算精心,她说不定能好起来,到时候我把她接回你们的家,你就随时能回去看她了。”
帕萨莉抬起脸来,心里满是感激,心酸,难过和痛苦,这些情感扭在了一起,不断地冲击着她的胸腔,让她几乎维持不住镇定,就要放声痛哭起来。
她已经没法像往常一样说出甜言蜜语和感激之词,仅能冲对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哽咽而艰难地说:“谢谢你,赛迪莫斯女士。”
赛迪莫斯女士的眼睛里也盈满了泪水。
“你可以叫我赛蒂斯,帕萨莉。你妈妈是我最好的朋友。”
帕萨莉的眼泪一下子又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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