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一座酒楼里。
“你们听说了吗,沈郡主的死对头苏绾死了。”手中拿着折扇,穿的花里胡哨跟那开屏的孔雀似的公子低声道。
“ 秦兄,苏绾是谁?”
被人唤作秦兄的人,看了一眼书生打扮的男子,解释道:“张兄,你刚来京城不知道,这京城有两美,一个是长的风华绝代,气质清冷的沈郡主,另外一个便是艳如桃李,性格泼辣的相府长女苏绾,人称苏女。
两女各有千秋,这前者是一朵九霄之上仙葩,不食人间烟火,后者才是一朵人间富贵花。”
身穿蓝色锦袍,一脸风流相的男子,惋惜道:“那苏绾在沈郡主归京前被称为汴京第一美人,这两位斗了这么些年,终究是那沈郡主技高一筹。”
说话的那位,瞥了一眼隔了几桌胡子拉碴,喝的烂醉的男子。
“看到没,那个便是宁伯侯府的小公子江陵,不知走了什么好运,竟入了那苏女的青眼,两人感情甚好,都快要定下亲事了。
谁料这沈郡主一归京,在两人之间横插了一脚,这事便黄了,那江陵的一颗心扑在了沈郡主身上,整的苏女颜面尽失。”
“那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在这喝起来闷酒了?”书生看了一眼那满脸颓废,狼狈不堪的江陵,不解道。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那苏绾死去的当夜,沈郡主便翻脸不认人了。派人把那江陵的腿给活生生打断了,要不是宁伯侯遍访良医,他恐怕现在还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躺着哪。”
“也有人说,那沈郡主是为了苏绾。”
“怎么可能哪,她们两人水深火热斗了这么些年,那沈郡主巴不得对方倒霉哪。”
“哎,你还别说,苏绾出棺那日,我也在场,亲眼所见,那沈郡主的一双眼睛红的吓人。”
......
如今已是六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天上高悬的火球好似要把城南侍郎府门前的两座威武的大狮子晒化了一般。
“嬷嬷,求您给行个方便吧。”穿着一身半旧衣裙被汗打湿显得狼狈不堪的丫鬟,对着面前拦路的婆子笑的一脸讨好,眼底满是急促。
赖婆子吐掉了口中的瓜子壳,一双三角吊梢眼,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丫鬟手中的包裹,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翠玉见状只好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婆子,“嬷嬷,这是奴婢闲来无事绣的,还望嬷嬷不要嫌弃。”
赖婆子撩开眼皮子,扫了一眼,嘴角一撇,但也没说什么,把荷包接了过来。
翠玉见赖婆子不情不愿地放了行,顾不得其他,连忙往内院跑去。
“那梧桐苑的东西,你也收?”
赖嬷嬷见到来人,转身啐了一口,骂道:“那位表小姐即使再狐媚,咱们做奴才的,干嘛和钱过不去。”说罢,不动声色地把荷包塞进袖子里。
“听说三夫人这次要把表小姐给赶出府去。”蔡婆子看了一眼对方的袖子,眼里闪过一丝讽刺,“表姑娘那次不要脸面给大少爷送鸳鸯戏水的荷包,大夫人就想把她赶出去,要不是三夫人出面在老夫人面前求情,恐怕咱府里早就没什么表姑娘了。”
“这次犯的事可比上次严重多了,叫我说,这表小姐也真够大胆的,竟然敢在大公子书房里点迷情香,还被当场抓了个正着。”赖婆子眼睛一转,低声道:“听说之前和表姑娘有婚约的那位穷酸秀才,如今已经是当朝状元郎了。”
......
苏绾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向在陌生的四周,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正待想什么,她头忽然剧烈一痛,脑海里绷着的一根弦仿佛炸开了一般,涌上来一股陌生的记忆。
过了片刻她整理好脑海中的记忆,脸上一片恍惚,茫然的神色。
“你既然醒了,今日便离府去吧。”
苏绾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冷清的女声。
她抬头看着面前弱柳扶风一般的美人,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试探性开口唤道:“姑姑!”
话刚出口,一道软糯中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如同猫儿一般的哼唧声,苏绾惊呆了,这......是她的声音?
“别叫我姑姑,我没有你这样的侄女。”素衣妇人声音冷硬道,身子微偏,眼圈稍红。
苏绾回过神来,低垂的眼底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抓着被子的手,忽地紧了紧,她这是借尸还魂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她便愣住了,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看着面前的丫鬟试探道:“我叫什么名字?”
捧着药碗的翠玉一愣,明显是没想到小姐醒来后竟然会这样问,“小姐,您难道是伤着头了,您姓苏,名唤绾娘啊。”
素衣妇人用帕子擦泪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扭过头去,以为是侄女还没放下那些心思,随恨铁不成钢道,“别以为你装病,我会再纵容你,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出府去。”
苏绾听到丫鬟的回答时,人已经彻底呆掉了,她堂堂相府嫡长女竟然成了京中那个有名的破落户。
为啥说是破落户,只因为此女父母双亡,自幼便来投奔了已是宋府三房夫人的姑姑,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妇人了。
破落户不可怕,可怕的这是一个臭名远扬的破落户!
原主自幼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穷酸秀才,原主嫌弃对方,便起了勾引宋府大公子的心思。
可是宋府大公子宋玉怀对原主无意,这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
起因还是当初那宋玉怀当众拿出一个鸳鸯戏水的荷包退还给原主,自此原主一战成名,成为了嫌贫爱富,举止不检点,没有礼义廉耻的狐狸精。
可以这么说,整个汴京都知道,原主心悦宋玉怀,想攀上宋家这个高枝。
按理说即使此女再声名狼藉,品行败坏,也不值得苏绾这样的人注意,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竟听见此女和她的名字竟然一样,她便留了心。
没想到有一日,她竟会成了这人。
但是她扒拉原主的记忆,却发现事实并不是如传闻一般。
包括这次的迷情香事件,脑海中的记忆清晰地告诉她,原主是被人故意引到那个地方,醒来后,便出现在了书房里,还有那众人嘴中所谓的迷情香。
可以确认的是,原主被人陷害了。
原主自幼寄人篱下,受人白眼,尝尽人情冷暖,虽然心思不正,但偏偏性格懦弱胆怯,出了事也不敢和姑姑说。
苏绾看到面前一脸冷意的妇人,妇人曾百般劝阻原主不要把心放在那宋玉怀身上,原主不听,三夫人定是被原主的所作所为寒了心。
她继承了原主残留下来的感情,郁闷,伤感,痛苦,还有对眼前妇人的愧疚等各种情感杂糅在一起,眼睛顿时酸涩了起来,有种莫名的委屈萦绕在心尖。
三夫人想起自己的哥哥,不由得一阵愧疚,都怪她没把绾娘教好,让她走了邪路。
她早就把绾娘当成亲生女儿一般,若不是这次绾娘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怎么会这般狠下心肠要赶走她。
就在三夫人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她的袖摆忽地被人轻轻地摇晃着,抬眼看去,只见她的绾娘,一脸可怜巴巴地摇晃着她的袖子,仿佛一只病恹恹的奶猫一般,无辜,可怜,惹人心疼。
她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姑姑,我向你保证,以后我若是还对宋表哥怀有一丝心思,就教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苏绾支棱起三根白嫩嫩,玉一般的手指起誓道。
“闭嘴!”三夫人见绾娘起了这般毒誓,连忙呵斥道。
苏绾见对方终于不冷着一张脸了,这才放下心来。
“你真的想明白了?”三夫人狐疑地问道。
苏绾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猫眼,极为认真的胡邹道:“我生了这次病,醒过来终于明白了,宋表哥不是我的良人,以前都是我做错了。”
三夫人看向对方,只见侄女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里的迷恋和混沌,如今一片澄清,看来侄女终于是想明白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你若早像现在这般懂事,事情又怎会到如今这步田地,现在倒好了,落个那样不堪的名声。你老实告诉我,宋玉怀书房中的迷情香可是你点的?”
自己的侄女什么样,她还是了解的,虽然心思不正,但却是个外厉内荏的,在宋玉怀书房点迷情香这种胆大至极的事,一只虫子都能被吓得病几天的侄女,怎么会有那个胆量做出来。
“姑姑,我是被冤枉的。”苏绾话刚说出口,体内的伤感仿佛开闸的洪水一般流了出来,泪水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三夫人身子一震,转过身来,看到哭的梨花带雨的侄女,连忙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我问你,你不肯说,我就知道,你即使再喜欢那宋玉怀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不要怕,给姑姑说。”
苏绾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你可还记得当初引你去那个地方的丫鬟长什么样?”三夫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询问道。
苏绾努力的回想脑海中的画面,忽地,眼睛一亮。
“那个丫鬟嘴角有一颗小痣。”
三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深沉,随后看向侄女,怒斥道:“经过这一遭,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苏绾看着妇人虽说着训斥的话,可对方眼底的关心和担忧仿佛要溢出来似的,心中一暖,这偌大的宋府,也只有眼前这个三夫人对原主是真的关心。
“你好好休息,丫鬟这事就交给我了。”三夫人给苏绾掖了掖被子,站起身来,看向翠玉,嘱咐道:“照顾好姑娘。”
说罢,便出了房门。
没有人注意到三夫人拿着帕子的手骨节发白,她看了一眼头顶的烈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倒要看看是谁设计她的侄女,她虽说不管府里的事,可终究是这宋府的三夫人。
苏绾见三夫人走了,连忙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让人察觉出来她不是原主。
既然她成为了苏绾娘,那以后她只能是她。
虽然成为了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人,但幸运的是,这个身体是健康的,没有之前那俱身体动不动就犯心悸的毛病。
春熹苑。
张嬷嬷打开帘子,来到了内室。对着在一旁穿一袭青黛短衫修剪花枝的妇人轻声道:“夫人,听说梧桐苑那位表姑娘今日没有离府,三夫人让人安排的车马,也不见了,看样子,这次表姑娘没有要走的意思。”
“哼,什么表姑娘,明明就是一个破落户,在咱府上打秋风这么些年,倒是便宜她了,如今竟还想死赖着不走。”
妇人还没说话,坐在绣凳上,衣着华丽的妙龄少女便开了口,眉眼间满是一股子不耐。
大夫人原本不紧不慢地修着手中那枝白玉兰,闻言,手下动作一顿,那只玉兰花的荆被剪刀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来。
她见手中的花毁了,便也没有了继续修剪的兴致,放下剪刀,看向这个被丈夫宠坏的女儿,开口道:“你是宋府的大小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同市井泼妇一般,成何体统。”
“我是市井泼妇,那她苏绾儿是什么?”宋玉芷撕扯着手中的帕子,恼羞成怒地看向母亲。
“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你这个讨债的冤家,偏偏喜欢和她比。”
大夫人看到拎不清的女儿,气的用手指戳了一下对方的额头骂道。
“那你还不是喜欢和那个破落户的姑姑,三夫人......”
大夫人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呵斥道。
“你给我住嘴。”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在府里再看见她。”说罢,宋玉芷头也不扭地转身走了。
“这个孽障,简直就是来讨债的,偏偏又蠢的没边。”
张嬷嬷忙扶着大夫人坐下,递上一盏茶,安慰道:“夫人消消气,小姐自幼和大少爷关系好,那表小姐做出那种不要脸皮的事,也怪不得小姐这般生气。”
大夫人喝了一口茶,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若不是明日有贵客上门,我岂会容她,这次,我看她苏蝉衣还有什么话说。”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府里亭云苑都收拾妥当了吗?”
“夫人,您就放心好了,老奴一个月前就派人开始收拾了,里面的摆件用的都是库里最好的,就连那座小檀紫鲛纹纱绘美人图的四扇屏风都摆上了。”
大夫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满意,“我记得府里有一尊先皇御赐的孔雀蓝釉暗雕麒麟纹三足香炉,你找出来,也拿到闲云苑去吧。”
张嬷嬷闻言,脸上扬起一抹为难之色,犹豫道:“大小姐一直想要这尊香炉,老奴怕小姐知道后,会不依啊。”
这个孽障,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府里有一尊先皇御赐的炉,来闹了好几次,她一直没有松口,想到这,她神色一滞,“自明日起,你多派些人看住她,可别让她冲撞了贵客。”
“夫人,那位贵客再怎么说也待唤您一声姨母......”
大夫人嘴角弥漫起一丝苦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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