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今日是十五。”素枝看着自家主子完全没有动身的意思,便提醒道。
“又到十五了。”
沈玠躺在冒着寒气的玉椅上,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眼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声音冰冷,“不用管他!”
素枝不敢再劝,只好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主子,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若娘娘还活着,恐怕也不希望看到你们父子这个样子。”一位身着黑衣的人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细听的话,声音里有股太监独有的尖细阴柔之感。
“张公公,我这样子,还不知道能有几天活头。”沈玠嗤笑一身,喉咙处忽然传来一股痒意,胸膛大幅度震动起来,忽地,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主子。”张公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
沈玠脸色一片灰败,眼角却显出不正常的红晕,他用帕子随意地擦拭着嘴角的残血。
“我若是死了,告诉斐仲,原计划提前,我要让那魏氏一族的血洒满整个汴京。”
“奴才遵令,千机营誓死效忠吾主。”张公公满身肃杀之气,看着死气萦绕的主子,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当年他把小主子从火海里救出的一幕,想来竟已十八年了,他看着时日无长的小主子,眼圈微红,他有负娘娘之托啊。
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说出口了。
“您这是何必哪,叶神医已经被带到京城了,只要您点头,随时都可以进行。”
张公公不明白,自从苏绾姑娘死后,主子已经没有了牵挂,叶神医说过,主子这病如今再治,已经九死一生了,若不治的话,也活不到三个月了。
原本主子答应叶神医,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可在张公公看来,那至少有活着的希望啊,可如今主子为何会这般犹豫不决,倒像是在挂念什么人似的。
“让我再想想。”沈玠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你退下吧。”
张公公看了一眼地上的残血,神情无奈,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又退到了黑暗中。
.......
“陛下,已经子时了,殿下应该不会来了,夜里寒气重,不若还是先回宫吧。”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王公公看了一眼冷掉的茶水,小心翼翼地请示着石凳上坐着的中年男子。
“再等等,琰儿或许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男子道。
天上的圆月,好似一个玉盘似的,高高悬挂在枝头,月辉洒在树上,地上,显得很是寂寥。
王公公把茶盏撤掉,又端上了一盏热茶。
“秦大人,麻烦把这宫灯再放高一些,殿下若是来了,就能远远看到了。”王公公拉着禁卫军总领秦松的衣袖,小声道。
秦松连忙让心腹,把宫灯放在了亭子檐上。
烛光跳跃着,把宫灯照射的十分明亮,宫灯下面的穗子垂在下方随风摇摆着,在夜中,很是显眼。
时间慢慢过去,东边泛起了鱼肚白。
亭子檐上的宫灯早已燃尽。
“陛下,或许是殿下忘记今天的日子了。”王公公道。
“哼,你到会为他开脱。”中年男子面色十分难看,站了起来,身子微恍。
王公公见状,连忙扶住男子。
“走吧。”男子在王公公的搀扶下,走出了亭子。
背影莫名的弯了些许,透着几丝苍老。
“陛下。”王公公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忽地停住步伐的男子。
男子收回遥望汴京宋府的目光,眼底的希冀终是灭了。
“小庆子,你说他是不是还再怨恨我这个父皇。”
“陛下,父子哪有隔夜仇,殿下不会怨您的。”王公公安慰道。
“可我不仅是个父亲,还是一国的皇帝啊。”男子长叹一声,上了马车。
“派人告诉他,若他再不肯治病,那盛放着苏绾的冰棺,他这辈子都休想见到。”
马车内传来男子的威胁。
王公公敛眉低首应道:“是。”
.......
“听说,你病了。”苏绾一大早,便从素枝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便连忙赶来。
只见昨日还好好着的人,今天便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仿佛得了大病似的。
“你来了。”沈玠撑起身子,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扶我出去走走。”
苏绾看着眼前修长,但略显清瘦的手,不假思索地握了上去,眼角忽然扫过地上没有穿鞋袜的家,埋怨道:“手这么凉,竟然还敢赤足下地。”
话音刚落,便蹲下身子,拿起一旁的袜子。
沈玠面对女子的斥责,没有说话,乖乖地坐在床边上,看着一脸担忧之色的苏绾,眉眼间罕见地弥漫起一股温柔。
“若是一直能这样该有多好啊。”
“你想让我伺候你一辈子,简直痴心妄想。”
苏绾忍不住怼道,若不是看生病的沈三可怜巴巴的,她才不会降尊纡贵地给这人穿鞋,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看到沈三这厮赤着脚踩在地上,都觉得尤为刺目。
沈玠眼神越发柔和起来,目光轻轻地描绘地女子的眉眼。
“你看,哪家女子的脚有你的大,就你整天还不害臊地把它露出来。”苏绾给沈三穿好鞋子后,忽地抬头,便看到对方的目光,结巴道:“你......你怎么这样看我。”
“没事,扶我起来吧。”沈玠摇了摇头。
苏绾为她披上外袍后,才把人扶了起来。
“这世上有你挂念的人吗?”沈玠走在曲曲折折的鹅卵石铺成的路上,仿若不经意似的问道。
“有啊,我姑姑,还有翠心,我姑姑是这府上的三夫人,你见过的,姑姑没有自己的孩子,把我当成亲女儿的。”苏绾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但想也没想的便回答了。
“小姐,看,那有蝴蝶。”翠心指着牡丹花丛中的几只彩蝶,满是惊喜。
“你坐在这,我去给你扑碟。”苏绾指了一下旁边的石凳,拿着手中的团扇便一脸兴奋地跑到了牡丹花丛中。
“翠心,这蝴蝶好大啊。”苏绾看着落在花瓣上的蝴蝶惊叹道,手上的团扇猛地一扑,蝴蝶飞走了,又落在了另外一只开的艳丽的牡丹上。
“小姐,你快扑啊。”
“翠心,你去那帮我拦着蝴蝶。”
.......
素枝看着花丛中跑来跑去的表小姐,活泼娇俏,眼中满是星光,整个人仿若小太阳一般,带着灼灼生机与光芒。
沈玠看着这样的苏绾,心中的寒冷渐渐被驱逐,望着女子的身影,眼中满是眷恋,“素枝,告诉叶神医,今天便开始吧。”他怕再留下去,更舍不得花丛中扑碟的女子。
“主子?”素枝不知道主子为什么又改变了心思。
“若是我死了,你便替我好好照顾她。她若问起我,便说我回金陵了。她眼光向来不好,日后若是遇到......想嫁的人,你也不要阻拦。
我名下的庄子,铺子,宝珠玉器,还有暗卫都留给她。她性子娇,吃不得苦头,又蠢又怂,偏偏睚眦必报,一肚子坏水。”
沈玠说到这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眼帘低垂,轻声道:“可那是我心中的太阳啊,我又怎么舍得毁了她。”
素枝满眼复杂地看了一眼在花丛中扑蝶儿的表小姐,袖子中那瓶药怕是用不到了。
没一会儿,苏绾终于扑到了一只彩蝶,直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脸得意地看向沈三坐着的地方。
“看!我捉的蝴蝶。”
只见原本坐在石凳上的人,此时已经不见了。
“郡主什么时候走的?”苏绾捏着蝴蝶的翅膀,跑到了石凳旁,看着一旁侍候的丫鬟追问道。
“回姑娘的话,郡主就在刚刚离开的。”丫鬟答道。
苏绾心中猛地一跳,心中若有所感,她看了一眼内室,心想,沈三定是回房间去了,便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捏着花蝴蝶,往房间里跑去。
“郡主。”苏绾推开门,看着空荡荡的内室,脸上的笑忽地消散些。
“肯定是在正堂。”苏绾喃喃自语道。
......
“小姐,小姐。”翠心看着自家小姐魔怔似的,推开院子里的门,像是在寻找什么。
苏绾推开最后一扇门,里面依旧空空如也,就连当初驻守在院子里的那些侍卫也不见了踪迹,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苏绾忽地捂住了狂跳不止心脏,寻找着那人的身影,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
找到她!
找到她!
“表姑娘,这是怎么了?”从外面回来的素枝扶起地上的苏绾。
苏绾的眼里忽然迸射出一抹光,连忙抓紧素枝,“你家郡主哪?”
“镇国公府有些事,刚刚府上来人把我家主子接走了。”
“走了?”苏绾提起裙摆,不管不顾地往府门口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等苏绾跑到宋府门口,此时府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她手上捏着那只花蝴蝶,满脸焦急的四处观望。
“表姑娘,我家主子已经离开了。”赶过来的素枝,看着失态的表小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那我给她扑的蝴蝶怎么办?”苏绾望着远处的路,一脸失落地道。
“小姐,你怎么哭了?”翠心惊道。
“我也不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苏绾吸了吸鼻子,带着无限的委屈,“那你能不能把这只蝴蝶给她送过去。”
素枝看着眼前递过来的花蝴蝶,蝴蝶翅膀上的花粉染得女子素白的小手粉粉白白的。她看着表小姐眼眶里的泪水,心一软,便把蝴蝶接了过来。
“表小姐,您放心,我会派人把它交给郡主的。”
此时,宋府的侧门停着的的马车,一只苍白的手最终放下了帘子,马车缓缓驶动。
.......
皇宫。
“你没看错?”二皇子哗地站了起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下属。
“属下绝不会看错,沈郡主的车马当真进了皇庄。”
二皇子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脸上一片深沉,“昨夜,父皇在城外子华亭待了一夜,若不是为了等什么人,怎会在夜里去,此人的身份一定不会是那么简单。
今天,那沈郡主前脚刚进去皇庄,后脚皇庄便被父皇身边的秦统领带人给围了起来。”
“殿下,养心殿那边的探子来报,说内务府那盒千年雪莲被陛下身边的王公公给取走了。”
“千年雪莲是解毒圣物,当年母妃向父皇要了几次,都被拒绝了,到底是什么人在父皇心中竟如此重要?”
二皇子眉头紧蹙。
“中了剧毒,还如此重要的人。”二皇子喃喃自语道,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脸色大变。
“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先生,可还记得,我母妃身边的魏嬷嬷曾说过,先皇后在怀孕时曾经中过一种毒,所以太子萧琰自幼身子便病弱不堪,据说是中了胎毒。”
赵长钦回想起,魏贵妃身边的嬷嬷确实是说过,心下顿时一惊,太子萧琰死去半个月后,镇国公夫人忽然早产,诞下沈郡主便撒手人寰了。
当时镇国公伤心过度,办过丧事后便带着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儿,离开了京城,离开前,没有一个人见过镇国公的女儿,直到三年后才回来。
刚在京城没待几年的沈郡主便借养病为由,搬去了金陵外祖家,一住便是十年。
这十年里,皇上不断的药材珍品送到金陵,更是给了对方郡主的封号不说,还亲赐了御前侍卫,更是给与沈郡主可以在宫中不用行礼的特权。
人人都道皇上是为了宽慰臣子的心,才对那沈郡主这般厚爱。
可皇上连魏贵妃所出的三公主都没有这般上心过。
如今细细想来,这沈郡主确实和死去的萧琰太子有着若干的联系。
“怪不得殿下您怀疑沈郡主的身份。”
二皇子面色微沉,“来人,集结御林军,本王倒要看看这皇庄里的活太子。”
......
养心殿。
“皇上,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没有到一刻,二皇子便暗下集结侍卫,往皇庄的方向赶去了。”王公公看着面前批奏折的皇上,低声道。
皇上拿朱砂笔的手猛地一顿,反应过来,奏折上便被划出了一道,甚是刺目。
“这般便按奈不住了吗。”皇上放下手中的朱笔,望着汴京皇庄的方向,脸上的神色阴沉不定。
......
皇庄。
“臣,见过二皇子。”秦统领看着二皇子身后的侍卫军,眉头微皱。
二皇子跳下马,“秦统领不用多礼,本王是按父皇的指令,来接走皇庄之中的沈郡主。”
“这,请二皇子出示陛下的圣旨。”秦统领拦住了往里走的二皇子,不卑不亢道。
二皇子看着身前的刀,眉眼凌厉,“怎么,秦统领是不相信本王的话?”
“卑职不敢,皇上有令,今日除非有旨才能进入皇庄,否则其他人一概不能入内。”
二皇子看着秦统领这幅架势,心中原本只有六分猜测,如今有了九分,里面的人一定是沈郡主不假,那沈郡主便是太子萧琰,并且里面的人定是危在旦夕。
他望着皇庄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父皇是口谕,秦统领莫要糊涂才是。”
“二皇子请恕罪,卑职也是奉命行事。”秦统领向后面一挥手,皇庄门口立刻,层层被人围了起来。
二皇子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客气了。”
二皇子带来的人,瞬间厮杀了过去。
两方人马,杀得昏天黑地。
二皇子趁机,带着一批侍卫闯进了皇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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