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宫绪花的确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因着莱伊随意的推测和临也给予的提示,她几乎默认自己来自横滨贫民窟。
这是最合理的猜测,更易解释,也更好舍弃。
她早早把以前的凉宫绪花从生活中剥离了出去,不再去寻找。
如果说起初是因为无人挂念的失望,那么后来,小姑娘就是真的放下了。
太多空白的记忆使得她远比一般人要缺少与世界的联结。她站在世界的边缘那么多年,那么多夜深人静的晚上,寂寞就像毒蛇一样附在她的脊背上,慢慢往里攀爬,渗进血液,将她牢牢锁在黑暗中。
她挣脱不开,所以她总想着要抓住些什么。而如今,她都习惯了,她都找到临也了。
可惜过往偏偏这个时间揭开在她眼前。
——太晚了,太晚了啊。
不被期待的、迟来的真相,于她而言,尽是负担。
所以明明有那么多待解释的地方,但绪花什么都没问。
她在会面时用每一个细节告诉中原中也,我不想知道,我不认。
甚至如果你问她和中原中也谈完话后的心情,小姑娘的回答十有八|九是——
后悔,非常的后悔。
要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说什么都要拒绝琴酒。
更糟糕的是,现在完全、完全没有一个人能听她吐苦水啊。
真难过。
绪花躺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沙发被压得下凹,沿着她身体的边缘描摹出大概的轮廓。
要不去吃东西吧。
她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说干就干,凉宫绪花猛地跃起,在刚回公寓不到一个小时后,小姑娘又一次出门了。
楼下瞥见她连着两次出门的房东太太感慨:“凉宫小姐看上去很忙呢。”
绪花上一次来横滨,几乎都混在了灰色地带,还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早就不记得横滨的街长什么样子。
她沿着人行路走,边走边看。
甜品店!
然后她就不走了。
绪花推门进去,被主人放置在门口的风铃雀跃地发出欢迎的呼喊,金属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刚踏进一步,奶香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很浓重的甜,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连吃一口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她目光扫过一列列的食物名称,圆润的指尖最后落定在一行字上:“一份柠檬派。”
真可爱的小姑娘呢。
服务员小姐露出了礼貌的笑容:“好的,请您稍等。”
绪花坐在座位上,明媚的阳光穿窗而过,将她的银发染成了淡金色。她垂着头,双手捧着手机,拇指灵活地按动着,再凑近些,你就会发现,她在……打俄罗斯方块。
服务员小姐呈上柠檬派的时候,只觉得小姑娘现在的模样乖巧的不得了,像是从画卷中走出的安静的少女,几乎让人不想去打扰。
她在原地停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您的点单。”
白色瓷盘轻放在桌面,桌面本就是偏深的褐色,在瓷盘的映衬下,更觉得暗了几分。
绪花抬头,笑出了浅浅的梨涡:“谢谢。”
!!更可爱了!
服务员小姐禁不住耳根一红,转身就跑。
绪花没有管她的反应,只是自|杀式地结束了这场单机游戏,收起手机准备开动。
甜品可以让人喜悦。
酸甜可口的柠檬派下肚,她满意地舔了舔唇,离开店前又打包带走了一份。
“慢走。”
“谢谢。”
-
横滨城内的河流颇多,微风拂过,平静的河面不时泛起细小的波浪,浪尖点缀着金灿灿的金子。
绪花在河边站了五分钟,最后选择坐下吹风,打包的柠檬派被随手放在身边,身后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无规律地起伏着,小草尖还有些扎人。她高高束起的银色马尾如玉米穗的尾巴落满背部,轻轻扫过,酥酥痒痒的触感以此蔓延。
“又见面了,小姐。”
黑发青年兀自在她身旁坐下。
绪花还记得这是上午拦住她问要不要殉情的奇怪男人,她匆匆瞥了太宰治一眼就别过脸去,态度尚算得上是友好,“我没空陪你殉情哦,先生。”
太宰治笑弯了眼眸:“那就一起吹风吧。”
他说吹风还真就吹风,一点骚操作都没有展开。
绪花没管他,她伸出左手平摊在胸前,感受到虚无飘渺的风亲切地舔吻掌心。
她突然问:“先生,我们见过吗?”
太宰治眉间微不可见的一颤,他几乎以为凉宫绪花记起了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的气息太像黑帮的了。
绪花一年前接触了横滨一大半的黑色组织,离开后就把那群人的脸忘得一干二净。她也不确定自己在这之间有没有见过这个青年。
只是他这个回答,就侧面代表着——
“见过的吧。”如果真的没见过,第一反应肯定是否认,顺位下来才是反问。
轻飘飘的语气。
太宰治很快意识到不对。
如果她真的想起了什么,不会是这个态度。
是以为他只是一个见过面的陌生人吗?
为什么会有这种认知?
绪花你,期间来过横滨吗?
他内心一瞬间升起八百个想法,面上依旧笑眯眯:“为什么这么说?”
绪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复读机吗?”
“噗。”太宰治屈起腿,胳膊肘与膝关节相抵,白皙修长的手指没入毛茸茸的黑发,略显得苍白,他侧头望着绪花,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没错哦,我们见过。”
只是与你以为的时间不一样罢了。
太宰治并不知道凉宫绪花所认为的时间,但这不妨碍他接话:“从上一次起,我就对小姐一见倾心了。”
万万没料到是这个发展的绪花:“……”
她避开太宰治的视线,“那你还是放弃吧。”
“为什么?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这家伙演戏还演上瘾了。
绪花这么想着,随口编了个最简洁有力的:“我有男朋友了。”
其实准确来说也不算随口编,只是把和临也的约定稍稍提前了那么十年吧。
太宰治眸光一暗,露出惋惜的表情:“那可真遗憾。”
凉宫绪花觉得他的这副恶趣味的模样真是像极了折原临也,可惜她并不想体会其中乐趣。小姑娘拍拍手站了起来,掸去了沾着的草屑,弯腰提起装着柠檬派的袋子,“我走了。”
“下次再见吧,小姐。”
奇怪。
这句告别,有点奇怪。
绪花没讲话,她低头看了笑容满面的黑发青年一眼,之后便径直迈开步子,回应他的只有鞋底小草被压弯了腰的簌簌声。
太宰治躺倒在起伏的草坪,头顶白色火焰的光芒过于刺眼,他便抬起手背覆上眼。
他想起了刚认识时的凉宫绪花,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银色长发垂至腰际,皮肤雪白,唯有一双眼睛,红得像是泼了血,温度灼人。
那时她说:“我叫凉宫绪花。”
太宰治缓缓抬起纤细的五指,阳光从微微张开的指缝中漏下,在那张白皙精致的脸上打下斑驳的剪影。
Suzumiya Ohana。
一整串的罗马音在他的喉间滚过,他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念出了后一半:“Ohana。”
绪花。
真怀念啊,那些你就站在我眼前的日子。
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
琴酒的电话是当晚来的。
绪花了解银发男人,这家伙没点事是不会打电话的。
她直接问:“怎么了?”
“告诉你一声,下批货这两天到。”
“知道了。”她接着问:“来接应的人是谁?”
“波本。”
“???他没任务?”
琴酒不明所以:“他没有。”
“……”
绪花嘴角微勾,不难看出,这是一个虚假的笑容。透过手机传达到琴酒耳中的嗓音也带着怪异的甜美:“那你之前为什么说能来横滨的只有我?”
琴酒明白过来了她的意思,也听出了她的质问。只是他并不觉得理亏,随口答道:“波本那时并不可信,boss怀疑他是卧底。”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也是卧底。
她觉得好笑,同时也敏锐地抓住了银发杀手话中的时间节点,便继续问道:“现在不怀疑了?”
琴酒一本正经:“嗯。”
“……琴酒,这真的不是你编出来的吗?”她怎么觉得boss怀疑的时机这么巧呢。
绪花隐隐听到一声大哥,应该是伏特加喊的,然后就是琴酒与伏特加截然不同的声线:“桑格利亚,那没必要。”
那倒也是。
琴酒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他也不屑于这么做。
而且这听着实在是太傻了。
“我知道了。”她挂断了电话。
窗外是深沉漆黑的夜,整片整片的笼罩着大地。
绪花趴在窗前,夜风吹得她头发散乱飞扬。小姑娘眸中映出了横滨在夜晚升起的灯火,星星点点。
太巧了。
太过巧合的巧合,反而更招人怀疑。
但是……
她视线下移,看见楼下偶然路过的行人的影子被微弱的路灯照得很长。
她摸不到一点线索。
真的是单纯的巧合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