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赤司征十郎核对了一遍笔记上的信息,确认没有问题后站了起来,俯身从床头柜上拿起录音笔。
“今天下午要去拜访忍足医生……”
“诶,又要去吗?”赤司美咲不高兴的嘟嘴,身体重重地向后靠在了靠垫上,“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不需要做检查。”
赤司美咲讨厌医院。这倒并不是因为她像众多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因为身体不好常年住院,所以才对医院感到厌烦。
美咲的身体非常好,从小就活泼好动。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能够手脚并用的把整栋房子探索完毕。
听起来没有什么厉害的,毕竟绝大多数的婴儿都能够靠着爬行把自己的家探索一遍。但是赤司家位于东京千代田区的本馆可是一栋建筑面积达到1.3万平方米的巨大建筑,即使刨去无法进入的地方,也有五六千平方米。
作为爬行动物的赤司美咲能够将这样一栋巨大建筑探索完毕,身体真的可以说是非常的健康了。
赤司美咲对医院的熟稔和厌恶,完全是她的父亲和舅舅一手造成的。
赤司美咲的第一个性是“火焰”,这是继承自她母亲家族的强大个性。
他们的母亲娘家姓“轰”,是号称火焰系最强个性的烈焰英雄安德瓦的妹妹。
老话说外甥像舅。
这话放在美咲身上是一点儿也不假。凡是看过她“个性检测报告”的专家,无一不说这孩子以后的火焰能力有可能会超过她的舅舅安德瓦。
得知这个消息后,赤司美咲的祖父和父亲自然是十分开心。不过专家也说了,这毕竟只是一种可能性,只说明美咲有这种潜质,以后能不能达到预期,还要根据后天对个性的开发和训练。
于是为了将这种潜质开发出来,将可能性完全地变成现实,在赤司美咲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将她送去妻舅的家中接受严苛的训练。
安德瓦的本名是轰炎司。
炎司,掌管火焰。
听起来就是一个强大的个性。
他的个性是释放出光和热的火焰,但是内心却像是埋进南极冰川深处的钢铁一样冰冷、坚硬。
在他的身上,找不到半点作为人的温暖与柔软。
他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冷酷,对妹妹的女儿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温柔体贴。
他的训练方式简单粗暴,认为只有训练到极限,才能充分地开发出全部的潜能。
所以美咲经常被他训练到呕吐,甚至是昏迷,然后被送到医院进行康复治疗,然后再训练,再治疗,形成一个循环。
时间久了,对医院都生理性厌恶了。
当然,更加厌恶的还是父亲赤司征臣和轰炎司。
在美咲讨厌人物名单上,他们分别以“混蛋一号”和“混蛋二号”的代号占据着第一和第二的位置。
至于她的祖父赤司征明,因为在美咲四岁的时候去世了,所以不幸没有排在榜单上。
赤司征十郎对妹妹厌恶医院的心理十分清楚,便出言安慰道,“只是做一些常规检查,看一下你第二个性觉醒有没有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嗬,如果没什么影响的话,那我明天是不是就又要去那个家伙那儿训练了。”美咲说着翻了个白眼,然后偏头躲过赤司征十郎伸过来试图安慰的手掌,“别碰我,别以为这样就能……”
右手摸了个空,赤司征十郎也不觉得尴尬,顺势站了起来,“既然觉得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就起来收拾收吧,我看你也挺有精神的……”
赤司征十郎注意到美咲没有在听他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另一个方向,“怎么了?”
他偏过头顺着美咲的视线看去,发现她是在看梳妆台上摆着的照片。
那是一张让人一看就觉得热意逼人的照片。
照片上,美咲站在巨大的棕榈树下,头上带着巴拿马草帽,身上穿着夏威夷风情的大红色的印花衬衫和卡其色短裤,脚踩夹板拖鞋,手上还抱着一个圆滚滚的椰子。
美咲旁边站着一个和她个子差不多的男孩儿。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印有各式热带鱼类图案的短裤。
男孩儿叫轰焦冻,是他们舅舅的孩子,和美咲同年出生,是赤司征十郎的表弟。
因为同时继承了父亲“火焰”的能力和母亲“冰冻”的能力,轰焦冻的头发一半是暗红色,一半是银灰色;左眼是绿色,右眼是灰黑色。
虽然是表弟,不过赤司征十郎和轰焦冻的关系却很一般。
这一方面是因为年龄差距,但更为重要的还是两个人完全没有时间接触。
赤司征十郎的全部时间都被父亲安排的家庭教师占据满了,而轰焦冻的全部时间则都被安德瓦安排的各种训练占据满了。
两个人很少来往,也就无所谓感情。
赤司征十郎只知道轰焦冻的“个性”很强,是那种很少见的互补性个性。
不过因为痛恨父亲,轰焦冻很少使用火焰的个性——这个性格是他父亲遗传给他的,只使用从他母亲基因获得的冰冻的个性。
不过即使只用冰冻的个性,轰焦冻也十分强悍。
赤司征十郎见过他和美咲两个人的个性训练,轰焦冻制造出来的冰川可以和美咲的火焰势均力敌。
相比于赤司征十郎的生疏,因为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舅舅家接受训练的缘故,美咲倒是和轰焦冻关系十分亲密。
没有比拥有共同的敌人,更能够拉近感情的了。
“我记得这是你八岁在玛科塔岛照的吧。”赤司征十郎看着照片说。
玛科塔岛是国际个性研究协会下面的一个人工岛屿,位于南太平洋的公海上。因为岛上可以调节重力,无论是科学研究还是个性开发都十分有帮助,一直以来都是个性训练的圣地。
美咲每年都要跟轰焦冻去玛科塔岛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封闭式训练。
虽然是封闭训练,但因为可以摆脱来自家长的监视,所以两个人还是挺喜欢在玛科塔岛训练的。
对于他们而言,每次去玛科塔岛都像是放假。
阳光、海滩、自由自在的生活!
Hakuna Matata!(哈库呐玛塔塔)
忘却烦恼,幸福又自在!
的确自在。
照片中的美咲被南太平洋上炙热的阳光晒得皮肤黝黑,再加上她当时正在长个子,身体快速抽条,胳膊长、腿长,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像生活在丛林里的猴子。
美咲没有回答赤司征十郎,她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直直地盯着那张照片。
那照片给了她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她觉得字在梦里见到过和这张照片上类似的东西,可她就是想不起来。
话在嘴边,说不出,急的她抓心挠肝。
美咲半眯起眼睛,虚虚地望向照片,一点一点的过滤掉照片上的要素。
棕榈树,不是
沙滩,不是
海水,不是
我自己,不是
焦冻,不……诶……
美咲的视线停在了轰焦冻的右半边脸上。
银白色的头发……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美咲伸出手挡在眼前,让轰焦冻的脸只露出右上的四分之一……
银白色的头发
灰色的瞳孔
钉着铁片的绀色布条
印着暗红色漩涡符号的绿色马甲
团扇样式的纹章
制式的黑色高领服装
……
一个人突然变成木头,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突然消失然后瞬间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一瞬间,大量的画面出现在了美咲的脑海中。
啊!
美咲觉得自己头脑中瞬间亮起了一盏十万瓦的巨型探照灯!
“我知道了!”她大叫道。
“知道什么了?”
“我的梦啊!”美咲盯着哥哥,就像是在看一个笨蛋。
“之前我不一直以为我梦里面的是历史上的景色吗,我现在想起来了,不是这样的。”
“不是什么?”美咲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赤司征十郎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后说:“你是想说,你梦境中的场景不是历史上的景象,对吗?”
“对,就是这样。虽然我之前梦境里的场景很像战国时代、大正时代的样子,但是我刚才想来了,我梦到的不是历史上的景象,因为我梦里的很多人会,会法术!”美咲想了一个词来描述梦中的那种神奇的力量。
“这样啊。”赤司征十郎点了点头。他重新按下录音笔,坐回椅子上,打开笔记本。
对于美咲的说法他并没有太过奇怪或者是惊讶。
即使加上一些魔法的元素,美咲的梦境也依然没有超出理论可以解释的范畴。
“但这也不奇怪不是吗。毕竟你从小就生活在‘个性’时代,虽然理智告诉你个性二十一世纪才出现的,但是潜意识中肯定还是觉得人都有‘个性’。
所以即使梦到‘个性’出现以前的景象,也仍然会给那些时代的人安排上‘个性’,毕竟梦境总是会受潜意识的影响。”
说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简直就是《梦的解析》中理论的完美应用,但是美咲完全不接受。
“不是个性。”美咲否认,“我梦里一个人能用好多能力呢,像是变出火焰啊,水啊,瞬间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啊,变成另外一个人啊……这类的。”
“像是魔法?”赤司征十郎提示。
“对!我觉得我梦到的应该一个存在法术的世界,我梦到的人应该都是巫师?”美咲不确定的说。
“像是《哈利波特》那样的吗?”赤司征十郎猜测。
梦境中会把人最近看到的,以及心里想的一些画面组合起来。
美咲是个《哈利波特》迷。
小说看了十多遍,收藏了好几个版本的《哈利波特》,专门在网上做测试买了魔杖,买了霍格沃兹魔法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格兰芬多的校服、全套的教科书,七个年级的课程表,还在动物园里认养了一只猫头鹰。
固执的相信,在日本的某个角落隐藏着一个神奇的巫师世界,有一所像是霍格沃兹一样的日本魔法学校。
十一岁之前,每年生日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会有一只猫头鹰将霍格沃兹的录取通知书扔给她。
十一岁之后,每天都期待着有一只猫头鹰带来“因为工作失误,没有及时将录取通知书及时送给你,我们深表歉意……”的信件。
简而言之,赤司美咲是一个狂热的《哈利波特》粉丝。
会梦见《哈利波特》,赤司征十郎一点也不意外。
难道自己真的是做了一个《哈利波特》的梦吗?
兄长的推断,一下子让美咲陷入了犹豫。
那些能够让人从一个地方,突然出现到另外一个地方的法术难道是幻影移形吗?
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难道是复方汤剂?
突然出现的火焰,是火焰熊熊?
变出猫咪的法术,是呼神护卫?
还有那一瞬间闪过的,如同霍格沃兹校服一般的黑色斗篷。
难道梦中的那个有着一堆使用各种法术的人的小村子,或者说是小镇,真的是自己幻想出来一个日本的霍格莫德巫师村镇吗?
在思路短暂的被带偏后,脑海中出现的一些画面让美咲立刻意识到,兄长说的不对。
“不,不是这样的。”美咲否认道,“不是《哈利波特》,我梦里的这些法师不用魔杖,而且他们能战斗!会格斗!像战士一样!”
“战斗……”赤司征十郎继续猜测,“《魔戒》吗?”
这是除了《哈利波特》外,《魔戒》是美咲最喜欢的和巫师有关系的作品了。
要不然《纳尼亚传奇》?或者是迪士尼系列动画?
“呃,也不是甘道夫那样的。”美咲摆了摆手,“比甘道夫要厉害,至少从忍術(にんじゅつ)上来说应该是这样……”
“忍術(にんじゅつ)?”赤司征十郎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忍術(にんじゅつ)?”赤司美咲重复道。
当“忍术”这个词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时,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一大堆的信息一下子涌进了她的脑海中。
“啊哈!我想起来了!那种神奇的力量不是法术!是忍术!”赤司美咲兴奋地大叫。
“那个世界的特殊力量叫做忍术!
那种从一个地方变到另外一个地方的忍术叫做‘瞬身术’,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忍术是‘变身术’,释放出火焰的忍术叫做‘豪火球之术’。
除了忍术还有‘体术’和‘幻术’。体术就是格斗术,幻术类似于精神操控类的‘个性’。
能够使用这种能力的人也不叫做巫师,叫做‘忍び (しのび,SHINOBI,忍者)……”
美咲本来越说越兴奋,但是当忍者这个词出现后,她突然顿住了。
“忍び (しのび,SHINOBI,忍者),SHINOBI……”美咲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还伸出食指在空中虚虚地写了起来这个词语的汉字。
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同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觉得我之前梦到的那些不是梦。”美咲有些绕口地说。
在美咲兴致勃勃地描述自己的梦境时,赤司征十郎的脸上还挂着饶有兴趣的笑容,是那种听到小孩子可爱的童言童语后会有的笑容。
但是当美咲说出这句话后,这种笑容消失了,赤司征十郎像是听到什么危险的事情一样,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美咲张了张嘴,脸上是那种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够为自己要说的话承担后果的犹豫表情,但是在犹豫之后,她还是点头承认,“我知道,但我还是认为我在梦中看到的那些场景不是梦。”
赤司征十郎调整了一下坐姿,原本闲适聊天的气氛消失了。他的后背笔直,身体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
“你知道我只是对你梦境的第一遍检查,如果我认为你的梦境存在被人操控的可能性,这个,”赤司征十郎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又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录音笔,“还有这个,都会交给‘Nightre(梦魇)’来做进一步分析的吧。”
提到Nightre(梦魇)的时候,赤司美咲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颤。
Nightre(梦魇)是精神系排名第一的英雄,有着如同燃烧着的火焰一般的头发,眼神阴郁,鼻子又细又长,像是神话中的天狗。
说他是英雄,倒不如说更像是从地狱来的梦魇兽。
Nightre(梦魇)的拿手好戏就是操作别人的梦境。对于那些不方便强攻的敌人,梦魇就是他们最大的克星。
作为精神系排名第一,擅长梦境操控的英雄,他们的父亲赤司征臣特地请他担任赤司美咲和赤司征十郎的梦境防卫指导,训练他们如何控制自己的梦境,以及如何防止其他人的入侵和操控。
对于美咲而言,那是一段极其痛苦的经历。
和轰炎司类似,梦魇的教学方式从来都不是循循善诱,谆谆教诲。
梦魇主张在实战中学习。如果要打比方,就像是斯内普教授哈利大脑封闭术那样。
对于美咲而言,比□□的疼痛更加难以忍受的是精神的折磨。
在梦魇的面前,你会觉得自己毫无半点隐私,内心中最隐秘的想法都在他的洞察之下,如同冰天雪地的时候赤身裸体。
光是想到他,美咲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并不是威胁你,但是我必须要为你的安全负责。”赤司征十郎温言安慰,但是态度却很坚决,“我们这些天不断分析你的梦境,就是为了排除你的梦境□□作的可能性,你应该清楚梦境□□控了的危险性。”
没有比精神类个性更加能杀人于无形的个性了。
通过梦境给做梦者植入暗示,让做梦者对梦境产生错误的认识。
其中最危险的,就是让做梦者认为梦境中的世界是真实的,那么她就可能陷入梦境中再也无法清醒,或者是将现实当成梦境犯下大错。
在赤司征十郎看来,美咲现在的表现很像是有点梦境和现实不分的先兆了。
美咲知道兄长的担忧,也清楚梦境操控的危害。
她意识到,如果不将梦境操控这个问题解决掉,那么自己下午很有可能不是去见忍足医生,而是要去见梦魇了。
“刚才我已经百分百确定了,我的梦境没有□□控。”美咲飞快地说。
她的神情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回忆梦境时候的亢奋了,她表情严肃、争分夺秒,好像晚了一会儿,哥哥就会把她交给梦魇一般。
“理由呢?”
“忍び (しのび,SHINOBI,忍者)。”美咲说。
注意到哥哥还没有抓住她的点,美咲进一步解释道:“在我的梦境中,那些使用忍术的人,他们称呼自己为‘忍び (しのび,SHINOBI,忍者)’,其中‘しの’的汉字写法是‘忍’。
哥哥如果记得的话,我最开始的梦境中的场景,从金属器、纺织水平来判断,大体上应该是处在战国时代(16世纪);后来的梦境中逐渐出现了电线、电灯、橡胶鞋,木质电线杆,还有那种十九世纪的巨大的老式照相机,而最新的梦境里,又出现了烤箱(オーブン)、冰箱、洗衣机。
所以整体上来说,梦境里时间的上限应该不超过十五、十六世纪,下限应该在二十世纪中叶。
这些你也是知道的。
因为这些,我最开始也觉得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梦境,但是‘忍び (しのび,SHINOBI,忍者)’这个词语的出现,让我意识到了,我的这个梦境中的漏洞。”
美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虽然在很多人的直觉中,‘忍者’是个很古老的,从战国时代就已经广泛出现的职业,但是历史上并没有‘忍者’这个词。
战国时代,忍者的叫法是‘間者’(かんじゃ)或者是‘乱破’(らっぱ);
江户时代的叫法是则‘隠密’(おんみつ);
‘忍者(にんじゃ,NINJYA)这个词要等到大正时代,随着通俗小说的流行才开始出现。
一直到我们这个时代,在所有提到忍者的影视、文学作品,还有动漫、游戏中,忍者(にんじゃ NINJYA)才是最常用的称呼。
しのび(SHINOBI)这个读音在历史上的确出现过,不过那还是在飞鸟时代,而且对应的汉字写法应当是……”赤司美咲想了想,伸出手指在空中写下了“志能便”三个汉字。
“读音しのび(SHINOBI),而汉字写作忍び。这样的词也有,但却是大正时代(二十世纪初)以后,为了让人听起来觉得故意盎然,才生造出来的。
可是在我的梦中忍び(忍者)却是从战国时代就一直在用了。
这样明显的错误,如果这个梦境真的被别人操控了的话,那我的防御系统肯定立刻就启动了。”
“这个错误是很明显。”赤司征十郎点了点笔尖,然后突然说道:“我记得你梦境的防御系统是‘语言’,对吧。”
如同防备小偷的方法,是要在房子的周围修上一圈的围墙。
防备梦境入侵最有效的方法,也是给自己的梦境砌上一圈围墙。
现实中砌围墙要用砖头水泥,而梦境中砌围墙用的则是做梦者的知识。
做梦者根据自己擅长的领域来设计防御体系。他对这个领域了解的越深,那么防御就越是牢固。
例如精通土木工程的人,可以要求自己梦境中的所有建筑都必须符合力学原理;如果入侵者构建的梦境违背了建筑学原理,那么他就会立刻被驱逐。
梦魇本人是数学专业毕业。他的梦境的防御体系是一堆的数学原理,而其中的核心则是一系列的数学猜想。
任何想要入侵他梦境的人,第一关就是要完成高等数学试卷,而想要在他的梦境中植入想法,更是需要完成“哥德巴赫猜想”、“黎曼猜想”等等一系列数学猜想的证明。
“那如果真的有人能够证明出来呢?”美咲曾问过梦魇这个问题。
虽然在现在的她看来,这个问题十分的愚蠢。但是当时的梦魇还是认真的给了她答案。
“如果真的有人能将这些猜想证明给我看,即使立刻被人下达自/杀的命令,我也没有什么不甘心。”
在所有的知识中,由数学构建的防御体系是最为牢固的。
不过可惜美咲的数学天赋一般,但是语言天赋不错。
语言也是一种不错的防御体系。
不同地域、不同阶层、不同年代的人会有着不同的语言习惯,这一点是很难办法更改的,即使专业的间谍也会在震惊的时候蹦出母语。
所以美咲就被要求加大对语言的学习。
学各国家的语言,学历史上的语言,学不同的方言。
如果一个梦境操控者,想要在美咲的梦境中编织出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场景,给美咲植入一个爱上他的潜意识。
那么他就必须能够准确使用十六世纪意大利维罗纳贵族使用的语言,否则这样的梦境轻易就会被美咲的防御体系识破。
梦境入侵者如果被防御体系识破,整个梦境就会瞬间瓦解,而做梦者同时也会醒来。
“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完全排除你的梦境被人操控的可能性了。”得到这个结论后,赤司征十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呢!”美咲拍了拍床垫吸引哥哥的注意。
“什么然后?”
美咲简直要被气晕了,“我刚才说我梦到的不是梦!你就说我的梦境被人操控,还说要把我交给梦魇来恐吓我!
现在我已经证实了我的梦境没有□□控了,那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话了呢?”
“你刚才说的话?”赤司征十郎楞了一下,然后笑道,“‘梦到的不是梦’那个?”
赤司征十郎觉得自己要被逗笑了,“梦不是梦,那是什么。”
美咲觉得哥哥太不尊重了自己了,她生气的大叫:“我想说,也许我梦中的那些场景不是我的梦,而是我‘看见’的。”
美咲说的很绕,但是赤司征十郎却很快理解了她想表述的意思。
“你是说‘看见’?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看见”是从他们父系血统上传下来的“个性”。
从“个性”最早出现开始,他们祖父觉醒的“个性”就是“看见”,然后一代代遗传了下来。
这是一个相对抽象的能力,最开始在他们祖父的身上,这种能力还停留在通常意义上,视觉范围内的“看见”,只是可见光范围比普通人的范围更大。
一般人可以看见的是波长在380~780纳米的光,而他们的祖父赤司征明可以看见350~810纳米波长的光。
这种对光线的特殊感受能力,倒是帮助他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给赤司这个姓氏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光彩。
等到了他们的父亲赤司征臣这一代,“看见”这种能力就有了很大的发展。
赤司征臣能够“看见”人的性格特点。
这时候的“看见”已经不再只是视觉意义上的“看见”了,这种能力进入到了人的精神领域了。
而到了赤司征十郎,这种能力有了新的发展。
赤司征十郎能够“看见”未来时间线上的可能性。
从光学范围内的“看见”,到人的性格的“看见”,再到时间线上的“看见”。
虽然都命名为“看见”,但实际上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能力。
美咲这次觉醒的“第二个性”应当也是“看见”。但这种“看见”到底是会发展处一种新的模式出来;还是完全继承她父亲,亦或者是和她兄长一样,或者干脆返祖变得和她祖父一样,这些都说不准。
“在真正觉醒之前只能猜测。”
忍足医生是这么说的,毕竟关于“个性”进化这一块,目前学界还没有特别成熟的理论出来。
“你这个说法有点意思,但是我这儿有两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觉得你这个是‘看见’,不是做了一个和忍者有关的梦境;
第二,如果真的是看见,那你看见的是什么,既然是‘看见’那肯定有被看见的对象,对吧。”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觉得刚才我已经回答了啊。如果我的梦里真的出现了忍者(SHINOBI,忍び)这么一个不符合时代的用语,我的梦会立刻崩溃的啊。”
赤司征十郎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忍び (SHINOBI,忍者)的出现只是证明了你的梦境没有被外来入侵,但并不能证明你没有做关于忍者的梦。
梦境防御系统类似于围墙,可以阻止外面的人进来偷东西,但是却不会阻止房子里面的人出来。
所以如果是你自己做的关于忍者的梦的话,整个梦境并不会崩溃。”
“可是,可是……”美咲一下子被戳中要害,支吾了半天才想到理由,大声辩解道:“但是我根本就不了解忍者,也没看到过和忍者相关的东西,怎么可能做和忍者有关的梦,还做了大半个月,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真的要做梦,那我也是做和《哈利波特》相关的梦啊!按照我日常接触到的信息来看,我梦见自己成为巫师的概率,要远大于梦见自己变成什么忍者。”
这的确是个理由。赤司征十郎想,但是他不认为美咲会没有接触到和忍者有关的信息。
和忍者有关的信息……
赤司征十郎的眼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落到摆放在床头柜上的玻璃杯上。
杯子很普通,就是无色透明的玻璃杯,但是作为旅游工艺品上面却烧制了两行字。
“这个就是你梦到忍者的原因。”赤司征十郎像是终于发现病人病因的名医那样,指着杯子对美咲说。
美咲扭过头,看向杯子。
树下肉丝,菜汤上,飘落樱花瓣。
这是松尾芭蕉的俳句。
俳句本身和忍者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松尾芭蕉是三重县人,而三重县历来就是出忍者的地方。
这就和忍者扯上关系了。
而且还有种说法,松尾芭蕉本人就是服务幕府的忍者,不然他根本不可能跑得那么快。
“嗯?”美咲顺着哥哥的视线看了过去,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哥哥说的是这个意思。
她大怒,“这也能算理由吗!那不就是个段子吗!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这条信息是真的,亦或是假的,并不重要,关键是你知道这条信息。只要你头脑里有这个信息,而且这个杯子你天天用,指不准你的大脑就把你在《哈利波特》中看到的魔法和忍者串了起来。”
“但是,但是……”美咲张了张口,她觉得哥哥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就那么一点!
但是!但是!
“你这是牵强附会!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那你说,你为什么会做和忍者有关的梦?”
美咲简直觉得累,“我都说了,我是看见,看见!”
“好吧,我们先假设这不是你的梦境,真的是‘看见’,那你是从哪儿‘看见’的呢?”赤司征十郎假装宽容地让步。
“我觉得我‘看见’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美咲气鼓鼓地说。
这个答案她自己也有些犹豫,但是因为哥哥太让她生气了,便想也不想的说了出来。
“咳咳!”
如美咲预想中的那样,赤司征十郎在听到这个回答后,直接被噎住了。
赤司征十郎想到过,美咲可能说从别人的梦中“看见”,或者是从别人的幻想中“看见”,但是唯独没想到她会说是从真实世界看见。
“你是说你梦见的忍者是真实存在的?”
“嗯。”
美咲生气了,她不想再和哥哥说话了。
他太自负了!太自以为是了!觉得什么都要按照他想的样子来!
太过分了!
“你说的那些变来变去的法术……”
“忍术!”美咲生气地纠正,“而且那不叫变来变去!从一个地方变到另外一个地方的是‘瞬身术’,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是‘变身术’!”
“好吧,”赤司征十郎纵容地说,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忍术,你觉得那些忍术也是真实存在的?”
“嗯。”美咲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它们都是真实的呢?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你至少得给我一个证据,来支持你的观点,对不对?”赤司征十郎循循善诱地说。
在他的语气温和,在这种语气下,美咲原本的怒气消散了。
“就是一种感觉,很真实……”
“你知道感觉是很不靠谱的,没有比梦里的感觉更加不靠谱的。你需要给我更为可靠的证据,比方说……”赤司征十郎想了想说道,“比方说你以前不知道的知识。”
梦境不应该超出人本身所具有的经验范围。
简而言之,一个现实生活中不会骑自行车的人,即使梦到自己骑自行车了,也不可能想象出具体的细节。即使出现了细节,也应当是参照她在日常生活中的经验来完善的。
而如果按照美咲所说,那是个真实的世界,那就应当具有符合那个世界体系的完备的知识体系才对。
美咲如果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做梦,“看见”的是个真实的世界,那她就必须展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简而言之,就是上干货。
“你看你之前说的什么电线、这些都是我们这个世界都有的东西。你说的什么‘变身术’、‘瞬身术’,这些词语虽然有些少见,但是也没有什么稀奇,你怎么证明他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呢?”
是啊,梦里面有什么是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呢?
美咲咬着下唇努力的想,“我梦见,啊不,我‘看见’了一个地图!上面有五个主要国家,有火、水、土……”
美咲边说边抢过哥哥的本子在上面画了起来。
“五行吗?”
“不对,是火、水、土、风、雷。”
赤司征十郎:“风、火、水、土这是四元素,等于说是比四元素又多了一个‘雷’……虽然是有些少见的组合,但这可不是什么原创性的知识,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编出来。你得拿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比方说,你知道你‘看见’的那个世界里的忍者们是怎么使用忍术的吗?”赤司征十郎问。
美咲想了想道:“忍术的话,好像是要通过手指的结印来完成……”
美咲边说,边伸出手,闭上眼睛,试着用大脑中残存的梦中,带动自己的手指,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生涩,但是到后面就熟练起来。
“十二个。”
赤司征十郎数了数,原本他还认为会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在数到第十个的时候发现还没有结束,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嗯,对应的是十二地支。”美咲说。
她重新开始结印。一边结印一边念出每个印的学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这次美咲做的很慢,赤司征十郎伸出手跟着一起做了起来。
他发现这些手势的每个细节都很完善,而且他快速的在脑海里搜索起来,并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过类似的手指动作。
但要仅仅凭借这些东西还是不足以作为证据。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你刚才也说了这是中国传统的‘十二地支’,这并不是什么原创性的知识。至于结印……”
赤司征十郎想了想,美咲做出来这些手势他以前没有见过,但是他记得佛教的密宗里面好像有结印一说。
利用手势来获取神秘能量,在神秘学,还有隐秘宗教里面都是十分普遍的设定。
“你最近有看什么神秘学之类的东西吗?书籍、图画,或者是装饰品上的雕刻?”赤司征十郎问。
美咲仔细回忆了一遍,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类似的东西。
她真的觉得梦中的那个世界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等一下!”赤司征十郎像是发现了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一般,“你刚才说忍び (しのび,SHINOBI,忍者),是你自己翻译的,还是你‘看见’的场景中就是日语。”
美咲老实的说,“就是日语,里面所有人说的语言我都能理解,并没有那种感觉对方说的是外语,然后我自己理解成日语的情况。忍び也是我看到这样的书写……”
美咲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她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梦里使用的语言是日语,写出来的文字有汉字,但是!
“但是你画出来的地图上没有中国。”赤司征十郎道。
“没有!”美咲努力回忆着梦境中看到的地图,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要想回忆起这些实在是太困难。
“大国只有我刚才说的这几个国,小国的话,还有雪、铁……火之国应该就是在地图的中间部位……”
“假设真的存在一个忍者世界,而且也说日语,”说到这儿,赤司征十郎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但是如果没有中国,它的文字从哪儿来,尤其是这种文字还叫做‘汉字’
汉字是因为这是汉人所使用的的文字所以才叫做‘汉字’,而汉人之所以叫做汉人,则是因为汉朝是自秦始皇实现大一统后,第一个也是长久的大一统王朝。
而汉朝之所以叫做汉朝,又是因为建立这个庞大帝国的开国皇帝最开始的封地是在汉中,被封为‘汉王’。
这中间一环套一环,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变化,虽然汉字本身不会变,但是名字却一定会发生改变。
而且我记得你刚才说到了烤箱(オーブン)对吗?オーブン的来源是英语中的oven,而oven是古英语中的ofen,是这样吧。”
赤司征十郎一套组合拳下来,打的美咲是狼狈不堪,只能喏喏点头。
“是的,古英语中的ofen,德语中的ofen,古代高地德语的ovan,还有哥特语的auhns,它们的来源都是原始日耳曼语中的ukhnaz……”
美咲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承认道。
但是赤司征十郎却一点也不肯放过她,步步紧逼道:“那么原始日耳曼语中的ukhnaz呢?”
“ukhnaz是来源于原始印欧语的aukw,意思应当是烹饪罐……在几次民族大迁移的过程中,到印度的那一波aukw分化成了梵语中的ukhah,拉丁语中的那一支演变成了aulla。”
“所以如果没有欧亚大陆,就没有印欧民族。没有印欧各民族,即使出现烤箱这种东西,但是也不可能出现烤箱(オーブン)这个词。我这样说对不对?”
“对。”美咲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你还认为自己梦见的是真实的世界吗?”
“不是……”美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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