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巷走了之后的那天晚上, 江辞和很多个平常的夜晚一样,在顶楼玻璃房学习到晚上十二点。
此时已是隆冬。
玻璃房有温暖的空调,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 回到卧室的时候,哪里都是冰的。
以前纪巷在卧室, 会把暖气开很足, 缩在自己柔软的珊瑚绒睡衣里,江辞推开门就有融融的暖意朝自己身上扑。
起初还并不觉得有什么,等到洗完澡躺在床上要睡了, 江辞才觉出不适应来。
这间房里太寂静了。
入睡之前听不到纪巷老爱说的那句“我关灯了哦, 晚安”,就总感觉睡前的流程还没走完。
——因此一直没法入睡。
江辞突然想起四个月前, 他第一天去玻璃房学习的那个夏夜。
纪巷也是一个人在这样的房间里呆着, 准备睡觉之前身边没有人,所以他才上来找自己的吗?
“原来没有蜘蛛啊……”江辞喃喃,于黑暗中勾起一个后知后觉的笑。
这个小骗子。
他突然很想找纪巷说说话。
但消息发出去之后,并没有收到回复, 他才恍然想起,纪巷的飞机要坐12个小时, 这会儿还没落地。
不仅如此,他们还隔着7个小时的时差, 纪巷吃晚饭时,他已经睡了。纪巷入睡的时候,他刚好起床。
俩人每天能说话的时间也就是吃过晚饭到睡觉前, 江辞又要看书,纪巷也要陪妈妈到处逛,一来二句也说不了几句话。
日子顿时变得枯燥了起来。
…
跨年夜,江辞给妈妈和老赵都打了电话。
他很少主动去联系他们,一般都是妈妈主动打电话过来。
他处理关系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淡,也一直都很被动,几乎所有的主动都花在了纪巷身上。
“嗯,基地就我一个人。”江辞还在和妈妈说话,心思就又飘到了纪巷身上。
梁和美的语气充满着担忧:“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儿子,基地冷不冷?你晚上吃的什么?”
“不冷,基地设施条件都很好。晚上给自己点了个烤鱼吃。”江辞一一回应了,“妈,别担心。”
“哎,你让妈妈怎么不担心呢,你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久过,这都大半年了。”梁和美在那边叹了一口气,“今年过年早,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14号有比赛,17号也有,估计17号打完就放假了。”江辞说,“20号左右回来吧。”
毕竟是过正儿八经的年,他想留一两天出来和纪巷吃个饭。
“那行,到时候妈给你做很多好吃的。”
“好,谢谢妈妈。”江辞笑着说,“想你。”
这一句话又把梁和美整得鼻头泛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儿子……”梁和美又开口,这次语气中带着一些犹豫,“等你回来之后,妈妈想给你介绍一个人。”
江辞盯着他们平时用来看比赛的大电视,因为跨年夜,各大卫视都正在放跨年演唱会。
明明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但是江辞莫名的有些在意,可能是和他妈妈感应到了。
他按了静音:“谁?”
“一个叔叔。”梁和美道,“是咱们这边农林局的。”
江辞其实心里知道的,他虽然平时和妈妈联系不多,但是偶尔看朋友圈的时候,也能明显察觉到妈妈的朋友圈发了很多出去游玩的照片,也拍了很多“游客照”,笑容很灿烂,和以前的她不一样了。
但他知道得还要早一些,从爸爸去世那会儿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
妈妈还年轻,才42岁,未来还有很多很多年,需要人陪同着度过。那个人不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而且,他其实也插手不了别人的人生,即使那个人是自己最亲的妈妈。
江辞吞咽了一下,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依然很淡:“是妈妈的男朋友吗?他人怎么样?”
梁和美显然没有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反应这么平淡。
愣了一下才说:“人特别好,很老实,不抽烟不喝酒,对我也很好,他离婚很多年了,自己带着一个女儿,今年大二,比你大两岁。”
电视上被按了静音的歌舞像是一帧帧默片,再热闹也传递不到他的耳朵里。
从梁和美温柔的语气中,他能想象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的笑意,
江辞垂下眼睛:“嗯,对你好就行。等我回来之后见一面吧。”
挂掉电话之后,他重新按开声音,热闹的音乐充斥着整个房间,却衬得他这里格外冷清。
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茕茕孑立,四顾皆是一片茫然。
这种孤独感和缺失感,和纪巷不在身边的寂寞完全是两种感受。
这是像他这样的单亲家庭的孩子,人生进程里必须得面对的一个问题——妈妈不找,他又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冷锅冷灶,孤苦伶仃;妈妈找了,他又觉得难过,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妈妈的注意力会分给另外一个家庭,同时还担心自己的妈妈受委屈。
他有理智,但无人的此刻,感情还是暂时占了上风。
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他没法转移注意力,因此只能陷在这种巨大的情感漩涡里,挣扎得四肢发麻,仿佛被冻上。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
主持人在一片欢腾中和大家倒数,迎接2020年的到来。
倒数结束,所有人都爆发出欢呼:“新年快乐!!!”
昌川的城市上空也有烟花亮起。
和烟花一起亮起的,还有江辞的手机屏幕。
——视频通话,纪巷打来的。
江辞揉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脸,接通了。
一接通,纪巷的脸就跳了出来,非常激动地冲自己挥手:“新年快乐!!!辞哥!”
他那边是下午五点,天光还亮,他正走在街上,穿着米色的大衣,声音和表情都快乐得像是广场上的白鸽。
数亿人在这个时刻说“新年快乐”,只有纪巷的这一句,是专属于江辞的。
他这才想起来,有人曾经对自己说过,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似乎也没有很孤单,他其实有人相伴,也有人在异国也开着北京时间,即使还在外面走路,也掐着零点给他打电话。
他的四肢逐渐回暖,表情也鲜活了起来:“新年快乐!”
视频的分辨率差,纪巷只是感觉到江辞的情绪不算特别高,并没有看到他眼里泛起的潮气。
他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只能像他平时那样,希望把自己的情绪传递一点到他身上:“辞哥,你今天吃的什么呀,跨年呢,有没有听我的吃好吃的啊?我们现在要去咖啡厅歇一歇,逛一天了累死了,女人太恐怖了,我妈和我姐真的好能逛,要是跑马拉松能在各个商场里跑,她们能跑五天不休息……”
他说的什么,其实江辞根本没听进耳朵里,有的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做,他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药方。
他盯着那张不停巴拉的嘴,伸出手在屏幕上轻轻戳了一下:“纪爷。”
纪巷被他打断,很乖地停下话头:“纪爷在呢。”
“我好想你。”
纪巷停在异国的街头,塞着耳机认真盯着屏幕——走路手机要晃动,看不清他的脸。
江辞说完这话,神情变得有些委屈。这是纪巷从来没有看过的表情,像是一条温顺的大狗,趴在地板上抬起无辜的狗狗眼,期待着主人的安抚似的。
纪巷反而被他感染了,鼻子一酸:“辞哥,我也很想你。”
“可惜这一次抱不到了。”江辞喃喃了一句,但很快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停下不走了?”
“哦,哦…”纪巷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跑了几步跟上前面的妈妈,他呆愣的模样尽收眼底,江辞情不自禁笑了。
“好好走路吧,挂了。”江辞对他说拜拜。
“嗯,拜拜,晚安。”
“晚安。”
新年,大家都发了微博。
老狗是和家人的合照,热热闹闹挤在沙发上。
元卓丞是和朋友们在广场见证跨年敲钟,人山人海,转个身都会撞到四个人。
宋狄则是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自己在吃红肠蘑菇意面,正叉起一块蘑菇往嘴里送。配文是简简单单的新年快乐。
庞文柏则发了一条“我和老同学祝大家新年快乐!”,配图是和邹谨勾肩搭背的合照。
江辞只是给所有人点了个赞,什么也没发,他设好了闹钟,六点半就起来盯着手机,在纪巷那边跨年的时候给他送了准点的祝福。
他把微信的头像换了,以前是一根蜡烛,现在换成了一只Q版的小白鸽,去网上搜的。
……
2020年的第一天,江辞依然是以学习开局的。
除了中午和晚上的外卖来了,他就没有离开过玻璃房。
理科类都是题还好,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解题方法掌握了,用同样的思路带不同题目的数据就行。
最棘手的是语文和英语。
这几天背到他头皮发麻。
不知不觉天色黑如浓墨,时针指向夜晚十一点。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江辞正在背着《梦游天姥吟留别》,就听见玻璃房的门咔哒一声。
他一转头,就愣住了。
纪巷背着个大背包,穿着宽大的羽绒服,耳朵尖和鼻尖冻得通红,进来的时候带着满身寒气,还在瑟瑟发抖。
江辞站起来,满脸愕然:“你怎么……?”
怎么就回来了?
纪巷反手关上玻璃门,两步跨过来,二话不说就钻进了江辞的怀里,两只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将他抱了个满怀。
“抱到了。”他说。
江辞身体一顿,而后完全地放松下来。他回抱住纪巷,一只手完全横着搂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勺,让他紧紧贴着自己。
他低下头,在纪巷不注意的时候,嘴唇贴到他的头发上,压着声音连着叫了好几声纪爷。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能让他在小小的少年时代,就做好将一生奉献给这个人的准备。
纪巷的耳朵尖尖贴在江辞温热的颈侧,整个人都慢慢回暖了。
俩人抱得太紧,他宽大的羽绒服早已经被挤得变形,松开之后都还等了一会儿才回弹成原来蓬松温暖的样子。
江辞替他把身上的背包卸下来:“累不累?行李呢?”
纪巷摇摇头:“不是很累,虽然坐得久,但是凌晨上飞机就睡了。行李箱在一楼呢,我直接上来的。”
“这么急啊?”纪巷一回来,江辞立马好了,又恢复成了以前那样,调侃道。
纪巷红着脸在他身上拍了一下:“你不急?”
“急急急,”江辞去拉他的手,“我特别急。”
纪巷翻了个白眼:“饿了,给我做饭。”
“想吃什么?”
“下碗面就行了,这么晚了吃不了多少。”
“好。”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崽崽小天使
PS:宋延铭的ID是sh,也就是shroo那个sh(懂了吧,x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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