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中央四十六室确实没有守信。

    平子真子还没能被岚青云调到现世，炼狱光一郎就已经被二番队隐秘机动队的死神堵过了两波, 不过由于尸魂界如今战力不充分, 之前来奉命追杀他的都只是一些席官和普通死神。

    大概是四十六室对于光一郎的实力预估错误, 所以两次追杀的死神全都被他击退。

    第三次，月光之下，一袭白色羽织的二番队四枫院队长俯视着单膝跪地细喘着的光一郎，眼神晦涩不明，“虽然感觉很对不住岚队长……不过这是四十六室下达的秘密命令，实在抱歉了。”

    正要动手, 几道刃风破空袭来，四枫院瞬步离开, 脚下的土地竟是一瞬间出现了几道深深的刀痕。

    光一郎猛然回头，见来人有六只眼睛, 血红的眼白, 眼眸为黄色，猛地一看颇有些吓人, 这……明显是鬼。

    但真正惊到他的是这只鬼左额与右侧下巴上暗红色的火焰状斑纹。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忽然梗了一下, 怔了一瞬, 才道：“岩胜哥哥……？”

    见到了变成了鬼的继国岩胜这副模样，和变成了鬼之后竟然还会帮助自己, 光一郎不知道哪个更叫他震惊。

    不知是不是因为变成了鬼, 已经有一只脚踏入了非人的境界里，自从成了鬼之后，继国岩胜也就是如今的黑死牟, 就能见到以前无法见到的东西了。

    人死会有魂魄，魂魄有怨就会变成白色的怪物，会有身穿黑衣的人上前斩杀那怪物。

    那黑衣与师父的一样，他们大概就是死神了吧。

    直到成了鬼，黑死牟才知道，原来师父与他讲的，死后的世界竟然是真的存在的，而那时候，他竟然总是觉得师父在敷衍他，并不懂得也不在乎他的感受。

    根据他这些日子的观察，普通人与死神互不干扰，也很少有死神会与鬼纠缠，所以黑死牟每次见到死神都装作看不见。

    但他发现有死神三番五次地来追杀炼狱光一郎——死神从来不参与普通人的生活，唯独炼狱光一郎会被追杀，看到这，他似乎就忽然明白了什么。

    师父在炼狱濒死时以死神的力量救了他，延续了他的性命，却也同时给他招了危险。

    光一郎无论如何也是追在他后面喊了几年“岩胜哥哥”的人，黑死牟无法眼睁睁看着光一郎被人杀死在眼前，手中持刀，挡在了光一郎身前。

    四枫院看着来人，眉头狠狠地蹙了一下，还是第一次遇见中途变成了鬼离开了岚青云身旁的黑死牟，他不认识黑死牟，却知道自己眼前的是一只鬼。

    “鬼竟然会保护一个人类。”

    黑死牟并不说话，持刀而上，月之呼吸带着极强的斩击破空而出，转眼之间就与四枫院缠斗在了一起。

    二番队中，尤其是四枫院家，比起斩魄刀更加注重白打的能力，斩术实力远远不如白打，可鬼不被斩头是无法死亡的，白打再是强悍也只能给黑死牟一些皮肉伤，伤到了身体又因为是鬼所以愈合的极快。

    且这斩术实在是与岚青云太像了。

    四枫院以极快的瞬步攻击几次，却都被斩击拦截——他在虚圈战争中见过岚青云的斩术，心中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不出几个回合，他就能发现这只鬼的斩术只可能是与岚青云学习的，甚至比起炼狱光一郎，这只鬼的斩术更是学到了岚青云斩术的精髓。

    刀刀致命，角度刁钻。

    完全是为了杀死对方所练成的斩术，不然也不能在与虚的战斗中将虚一刀毙命。

    “你的斩术是与岚青云学的？”四枫院瞬步停在了一棵树上。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黑死牟开口，丝毫不带感情。

    四枫院眯了眯眼睛，就算对方并不正面回答，他心中也隐隐有了答案，呵，岚青云啊……一个徒弟成了死神，另一个……却变成了鬼。

    怎么想都觉得有几分讽刺。

    虽然有任务在身，但对方实力不弱，身体恢复力又强，也不会因为战线托得久而耗费体力，对他来说实在不利。

    还是先回到尸魂界与四十六室反馈一下情况再说吧。

    打开了穿界门，他道：“我会代你向岚队长问好的。”

    “你！”黑死牟握刀的手一紧，眼中是明显的杀意。

    凌厉的斩击袭去，穿界门却消失在了空中。

    黑死牟磕了磕眼睛，将手中的刀收回了刀鞘之中，抬腿便要离开——若不是见光一郎就要死在眼前，他是一丝一毫都不想以鬼的身份在光一郎面前露脸。

    “岩胜哥哥！姐姐她……一直很难过也很内疚。”光一郎忽然大声说道，“知道是岩胜哥哥救了我，变成了鬼也能保持人的心智，姐姐一定会很开心的。”

    黑死牟顿住脚步，回头，波澜不惊地看向光一郎，“你被死神追杀，是因为师父将能力给了你吗？师父又在何处？”

    听到这个问题，光一郎的眼神忽然暗了一下，“是啊……将死神能力给人类，在尸魂界是重罪，姐姐已经回到尸魂界了。若不是当时我被奈落伤到……姐姐也不会出此下策吧。”

    所以……师父给炼狱死神的能力只是迫不得已，不再给他这种能力……是怕尸魂界也来追杀他么？

    他似乎真的误会师父不少。

    黑死牟垂眸，忽然有一种悔恨在心头蔓延，他是为什么会选择变成了鬼的？

    他这双手，已经沾染了太多人类的鲜血了，虽然他从未吃过人，可是……总有食欲遮挡不住的时候，喝血的情形不在少数。

    他终究还是拿师父那救人的斩术杀了人。

    这种懊恼的情绪还没能消散，他忽然痛苦地捂住了头，脸上的表情瞬间狰狞了起来。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忽然在继国岩胜的脑海中响起，“黑死牟，身为我的部下，就这样被人类的情绪影响了可不行。”

    黑死牟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身上的能力与不死性一瞬间就被无惨全都封印住了，痛苦在身体中激增。

    鬼舞辻无惨很满意。

    身为鬼的始祖，他对喝了他的血液变成的鬼拥有生杀予夺的特权。黑死牟作为他最是看中的、可以使用呼吸的鬼，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从来不让黑死牟离开他的可控范围之内。

    他当然知道黑死牟没有吃人，只是喝了血，只是这样的话，他倒是可以给黑死牟选择的自由。

    只是，如果有人想要在情感上动摇黑死牟的话，他是不会允许的。

    “岩胜哥哥，你这是……？”光一郎看到黑死牟满脸痛苦，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扶上他的胳膊。

    “滚开！”黑死牟一掌挥开了光一郎的手，脸上抑制不住地有杀意浮现，故意说得凶狠，“快滚！”

    光一郎的脚步一顿，微蹙着眉头，神色稍带着忧虑，“今天多谢了岩胜哥哥，又救了我一次，岩胜哥哥……要好好保重啊。”

    说罢，他也并不停留，瞬步消失在了原地。

    黑死牟单膝跪地，神色痛苦，张口喘息着。

    他之前完全没想到，喝了鬼舞辻无惨的血，性命就完全掌握在了鬼舞辻无惨的控制之下。

    师父，回来杀了他吧……将他带到尸魂界吧。

    ……

    “岚队长，我在现世遇到你那个变成了鬼的学生了。”

    一番队的会议结束之后，岚青云正要回五番队去，却因为背后传来这句话而顿住脚步。

    变成了鬼的学生……指的是岩胜吧。

    二番队队长为什么会去现世？又与岩胜交手？

    这是……去追杀光一郎却被岩胜发现了？

    猜想到了什么，岚青云心中忽然有杀气上涌，四十六室果然都是不守信用的老古板！

    她回头，一双压抑着什么的双眼对上了四枫院那双金色的眼眸，“你去了现世？四十六室的命令竟然没叫我发现就传到了你们二番队。”

    “四十六室有自己专有的密令符，就连山本总队长都无法知晓，更何况岚队长呢。”四枫院对岚青云那有些不善的目光视而不见，打着哈哈，“啊，说起来，叫岚队长太生分了，还是叫前辈比较合适。”

    虚圈战争的时候，四枫院家的当家家主还是老爷子，他也是最近才成为家主并且升任二番队队长的，岚青云这个名字在虚圈战争时已经是尸魂界无人不晓，他叫上一句前辈倒也没错。

    岚青云微微蹙眉，四十六室真是一帮混蛋。

    今天得问问浦原喜助，那隐藏灵压的手环研究得怎么样了。

    正巧，八番队情报队和十三番队净化队，两队驻扎现世探查现世情况的队员就要到达规定的派遣时间，回到尸魂界归队。驻守现世的人马上就要换人了，她得趁机安排平子带着手环去驻扎现世才行。

    见岚青云没有回话，四枫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道：“前辈不用担心，那只鬼救了炼狱光一郎……”

    “他不叫那只鬼，他是我的学生，继国岩胜。”

    岚青云纠正着，她还没有见过变成了鬼的继国岩胜，不过照四枫院的话来说……即便成了鬼，却也还能在队长级别的追杀之下帮助光一郎，说明他与其他鬼是不一样的吧。

    就像是继国缘一说的一样，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缓了缓神，岚青云将思绪拉了回来，“你们隐秘机动队，是可以与四十六室沟通吧，你告诉他们……不想我叛逃虚圈的话，就继续别守信用。”

    蕴藏着杀意的一眼，叫四枫院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虽然不太相信岚青云真的会叛逃虚圈，可是……只要想到这么个可能性，就叫他心里边怪是害怕的。

    ……

    浦原喜助确实是个天才科学家，岚青云去找他的时候，手环就已经快要做好了，并且与岚青云保证，一旦完成就（看在研究经费的面子上）立刻去送到她的面前。

    他彻底完成了手环的时候，岚青云没在五番队队长办公室，而是在真央灵术院上斩术课。

    “岚队长！手环来啦——”

    真央的实战训练场之外，浦原手腕上着个手环，冲着岚青云挥舞手臂。

    岚青云没能感觉到浦原的灵压，一听见浦原的声音，整个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险些被蓝染手中的木刀砍了脑袋——要知道在蓝染手里，就算是木刀也是能秒杀虚的武器。

    她冲蓝染比了一个停的手势，然后回头冲浦原龇牙咧嘴，“浦原喜助，你怎么跑到真央来了！曳舟队长知道你从静灵庭跑出来了吗！”

    真央灵术院的位置并不在静灵庭之内，为了方便广大流魂街的人报名死神，学校的位置是在流魂街之中的。

    “这不用担心啦岚队长！”浦原的语调轻松愉悦，“我只要说是岚队长叫我来送东西就好啦！正好还能借此机会出静灵庭休息一下。”

    哦，合着就是，拿她当借口甩锅呗。

    “我可没叫你给我送到真央来。”岚青云挖了挖耳朵，用死鱼眼看着他。

    “嘛，既然答应了岚队长，完工之后立刻送到队长面前，我又怎么能食言呢？”浦原一下子翻过了两人中间的铁丝网间隔，将手中的手环递给了岚青云。

    岚青云的眼角抽了抽，浦原喜助，那个奸商的名号中，“奸”字说得可是一点儿也不差啊。

    接过了手环，她瞥了眼浦原。

    能让她丝毫没有感觉到灵压就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这手环作用是很明显的，这项研究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这是什么？”本来与岚青云正在进行实战训练的蓝染上前，目光落在岚青云手中的手环上。

    “送给我现世那个学生的礼物。”

    蓝染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呵，原来老师是有送学生礼物的习惯么。”

    岚青云没答话，她看看蓝染又看了看浦原，没想到这个时候，蓝染看起来竟然比浦原的年纪大，明明几百年以后，蓝染会看起来稍微年轻一点儿的。

    大概是因为身为死神，灵力越是强悍的人，身体成长速度越慢吧，就像她……几十年过去了，还是一副十七八岁的模样没能变化。

    “啊，我是不小心打扰了岚队长的教学吗。”浦原忽然像是后知后觉似的开口，一手搔头哈哈一笑。

    ……你是一开始没瞧见我险些被蓝染削了脑袋吗？

    岚青云腹诽。

    眼前这俩人……后来大概也能算是宿敌了吧？

    她指了指蓝染，“真央的学生，蓝染惣右介。”

    又指了指浦原，“十二番队没席位的小死神，浦原喜助。”

    浦原歪了歪头，带着岚青云这些天来早就看熟悉了的招牌式笑容，“你好啊，能得到岚队长的亲自指导，蓝染君的实力应该很强吧。”

    “哪里，班上的所有学生老师都会亲自实战指导的，只是恰好轮到我而已。”蓝染镜片之后的神色并无改变，一副温厚老好人的模样，言语上也是谦虚。

    岚青云夹在两人中间，看着两人全都隐藏起了自己认真的模样，带着招牌笑容，忽然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蓝染的真实模样她见过，浦原也是一样——之前去十二番队问他手环进度的时候，就正好见到了浦原一脸认真眉头紧蹙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样子，在岚青云进入房间的一刹那，他抬眼瞥过去，眼中的锐利一闪而过，立刻就带着笑去与她问好。

    似乎只有在搞研究时才会那么认真，那么犀利。

    这么看来，其实蓝染和浦原竟是有些相似之处。

    ……

    岚青云拿了手环，下了课回到了静灵庭中之后，就立刻跑去一番队找山本总队长了，与山本总队长提出自己五番队出一个人去驻守现世之后，很快就得到了正面的回复。

    山本总队长还是那一副严肃威严的模样，但岚青云其实知道，山本老爷子还挺喜欢……叫她捶背的，于是每次来一番队的时候，她总是一边给山本老爷子捶背一边说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对于岚青云这个“千百年一遇”的天才，山本总队长也总是稍微宽裕一些，很多事情不打破他难以接受的底线，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叫五番队的人去现世，也是为了那个在现世的学生吧。

    四十六室那边有了动静，还在派人追杀炼狱光一郎，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岚青云遵守了约定老老实实呆在了尸魂界，而四十六室却打破了约定，这错不在岚青云，所以他也便没拦着。

    “你去写派遣令吧，老夫到时批准就是了。”

    山本总队长言语轻轻，似乎对于岚青云很是纵容。

    不过岚青云知道这可能只是表象罢了。

    对于实力强悍的人，你若对他太过于约束，反而很可能会逼起他的逆反心理，还不如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尽量表现出宽容来，这样反倒能叫人为自己所用。

    这种道理就连岚青云都懂，活了几千年的山本总队长又怎么可能会不懂呢。

    于是，平子真子在接到现世派遣令的时候整个人在岚青云面前呈懵逼状。

    “什——么？属下没有看错吧队长，我们五番队可是救援队诶，我为什么会被派遣到现世？这派遣令真的没有问题吗？”他双手拿着派遣令，低头看看那白纸黑字又抬头看看不急不缓喝茶的岚青云。

    “能有什么问题，山本老……总队长都签字了。”岚青云说得慢条斯理。

    “不是吧，队长竟然也不反驳一下总队长，如今现世的虚很要命吧，我早就听说现世不太平，现在就连十三番队和八番队的三席都在现世吧，其余驻守现世的人也都是有席位的，叫我这也一个没有席位的人去现世真的好吗？”

    平子噼里啪啦地说了半天，然后看着面上波澜不惊的岚青云忽然瞪大了双眼，“队长，这不会是你主动去要求的吧？”

    “诶，竟然被你发现了。”岚青云脸上是得逞的笑意，“山本总队长已经签字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不过嘛……我们毕竟是救援队，你只要在其他驻守的死神面临危险时再出面也不算疏于职守吧。”

    平子撇了撇嘴，双眼朝一边看去，声音故意拉得有些长，“可怎么说碰到了虚也不能任由它们害人啊——”

    就算表现得再懒散，再不愿意掺和到战斗中，可他也是个正经八本的死神啊。

    “我就知道平子会是个靠谱又负责的人的。”岚青云从怀中拿出了浦原制作的那个手环，递给了平子，“所以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正色了起来。

    说的是拜托，而不是下达命令。

    这让平子忽然顿住，本来有些不正经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正经了一些，“这个是要做什么呢，队长？”

    “你把这个手环交给炼狱光一郎，就说，这可以帮助人隐藏灵压，可以给他的孩子带上。”

    岚青云的话让平子怔在原地，他细细咂摸了一下，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稍稍瞪大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家队长，“队长，他身上的死神力量，不会是……？”

    平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可惜日后还是没能聪明过蓝染。

    “你想的没错，见到光一郎时你就会发现了……他身上的死神力量现在大概已经所剩无几。”岚青云叹了口气。

    “不过啊，我有些不明白。”平子沉默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队长为什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我呢？队长亲自去，不叫别人知道不是更好吗？”

    岚青云与平子对视，虽然平子这时候还年轻，但是认真起来也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几百年后那种正色时的模样。

    “呵，我自己去，不是明摆着有重要的事，给四十六室送靶子吗。”岚青云双手抱头，撑在脑后，她这次要好好按照与四十六室的约定，在尸魂界老老实实地待上八十年，然后再安排以后的事情，总是打破尸魂界的规矩确实是太出格太引人注目了，总被人盯着成了靶子不太好。

    平子扬了扬眉，他想知道的明明是为什么会选择他去现世啊。

    只不过……队长心海底针，岚青云不愿说他也问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