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木看沈良才快被吓晕过去了,便温和地对他笑笑,安抚道:“放心,那小孩儿没事了。”
沈良才赶紧转头去看小宝儿,果然看见了他的小脸上痛苦的神情已经褪去,迷迷蒙蒙地陷入了睡眠之中。
“你……你……”沈良才瞪大眼睛看着许清木,半天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许清木看了眼擦黑的天色,道:“我得回去了。”
他没有手机,跑出来逛了一整天,凌云观里那群小孩儿应该挺着急的。再不回去,怕是他们会以为许清木也和岳野鹤一样跑路了。
沈良才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傻乎乎地点头,直到许清木都走了老远,他才想起来,急忙喊道:“请问,能不能留一个联系方式,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许清木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轻轻的。
“凌云观,许清木。”
而后,那人就像是鬼魅一样消失在淡淡的夜色之中。
沈良才低低重复了几次这个名字。
身后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唱词,沈良才回过头去看,巫医拿着一柄桃木剑,手舞足蹈地围着小宝儿瞎跳,用树枝沾着水四处撒。
闹腾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了下来,摸了摸小宝儿的头顶,说:“嗯,鬼物已经被我除掉了,小宝儿很快就会好起来。这是我给他开的药,按照上面的说明吃三天就行。”
听到开药,沈良才一个激灵,赶紧又拨开人群冲了进去,一把抢过了巫医的药方。
这巫医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药方,药品和剂量没有大问题,都能缓解小儿高热和发炎。
沈良才稍微没那么惊吓了,但还是对着老夫妇说:“这药虽然没有问题,但给小孩儿吃的一定慎重,你们别听这个神棍的,还是去医院……”
五奶奶一把将药方给抢过来,说:“你没看到小宝儿已经缓解了很多吗?别在大师面前闹了,刚才要不是他杀了缠着小宝儿的鬼,这孩子怕是都没了!”
沈良才急切道:“那鬼不是他杀的!”
巫医冷笑一声,说:“不是我杀的,难不成是你杀的?”
“是一个小孩儿……”沈良才说着就往许清木刚才离开的方向指了指,说,“他刚刚还在,长得很好看,穿着道袍,你们要是看到了他,肯定能记得。”
巫医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沈良才又满脸通红。
“我说你这个年轻人真是的。”巫医一边大笑一边说,“一会儿说没有鬼,一会儿又说鬼不是我杀的。前言不搭后语,我看你真的是读书读傻了。哦,也可能是撞邪了,有空的话,我可以帮你也做做法。”
周围的村民们们纷纷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沈良才,仿佛他是一个误入正常人群的白痴。
那些目光刺得沈良才浑身难受,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扭头就跑。
回家以后沈良才依然很难受,一夜都没有睡。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起床了,急匆匆地往凌云观赶,到的时候,道士们都才刚起没多久,还在安静地洒扫。
沈良才抓住了一个小道士,着急地询问关于许清木的事。
小道士连忙竖起手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地说:“掌门还没醒,别吵到他了,你没看到我们都尽量轻慢不发出声音吗?”
“掌门……”沈良才越来越觉得恍惚,实在很难将那个漂亮的少年和这么大一间道观的掌门联系在一起。
焦躁地等待到了中午,许清木才悠悠转醒,在客堂里接待沈良才。
直到看到许清木在全道观弟子肃穆敬重的目光之中懒洋洋的走来,他才终于有了真实感——这个少年真的是个高人,不是一个玩cosplay的学生。
许清木打了个哈欠,说:“你昨晚没睡吗?怎么看上去那么累。”
沈良才只觉得自己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哑声道:“小道长,帮帮我,我真的……撑不住了。”
然后,沈良才开始字字泣血地讲述起了他的故事。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一场工地意外之中去世了,我成了孤儿,靠沈家村的村民接济着长大的。
“沈家村并不富裕,一直以来也没有好的医疗条件,再加上父母的意外,我从小就坚定了做一个医生的梦想。
“我为了这个梦想非常努力,终于也考上了全国顶尖的医科大。八年的本硕博连读,我没有一天放松。今年好不容易完成了学业,我甚至放弃了留在首都工作的好机会,回到本市的医院,就是为了回馈养育了我的家乡。
“我已经实习了快一年了,很快就能实现梦想成为一个正式的医生。但有一天,我一觉醒来,世界突然就变了。
“我开始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患者垂危的时候我看到有鬼怪在他们的周围盘旋;患者死亡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的魂魄离开身体;我甚至看到有鬼怪在手术台上和外科医生争夺病人的魂魄……医院里……大街上……到处都是鬼……
“我也想说服自己这些都是幻觉,但对一个医生来说,出现幻觉何其严重。我完蛋了……无论我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无法再继续做医生。这二十多年来的心血全都白费了,我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废人……我实在……我实在……”
说到这里沈良才已经是泣不成声,他的神经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找不到任何人诉说的痛苦都在此刻化成了汹涌的眼泪。
许清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机缘这个东西很奇妙,很多修行的人修了半辈子也开不了天眼,而沈良才这个最不需要天眼的人睡一觉就开了。而且倒霉的是,开了天眼就没办法让它关上。
真是造化弄人。
连白美美都不忍心了,小心地从许清木袖子里飞出来,轻轻拍了拍沈良才的后背表示安慰。
沈良才这会儿也不觉得白美美可怕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了白美美的小爪子,放声大哭。
等沈良才眼泪都要哭干了,他才终于停下,羞愧地看着许清木,断断续续道:“小道长,抱歉,我实在是忍不住……”
“没事。”许清木安慰他道,“你没有生病,还可以继续做医生。”
沈良才脸色煞白地道:“所以这世上真的有鬼……”
许清木道:“你自己看得真真切切的,这会儿不还抓着一只?其实你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
沈良才和白美美对视一眼,艰难地道:“可是,我坚信了那么多年的唯物主义……我学了那么久的科学……”
“嗯……怎么说呢,有鬼和科学并不冲突。”许清木尽量让自己适应这个时代的语言系统,慢慢解释,“你所见的一切并非不科学,你可以这样想,是你现在掌握的科学知识还无法解释这一切。你可以继续努力学习,有可能你就是解开这个科学谜题的第一人。”
沈良才有点晕晕乎乎地没有绕过来。
许清木继续说:“既然你信奉科学,也相信你学了那么多年的专业知识,应该也检查过身体吧?现代医学告诉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沈良才答道:“生理、物理、心理各方面的检查都做了,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病变,同事说我应该是太累了,让我休息一段时间……”
许清木按着他的肩膀,说:“所以,你没病,相信自己,度过实习期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
沈良才惊恐地道:“可是……真的有鬼……我很怕,真的很怕……我没办法面对着那么多鬼还平静地给患者诊断……”
他压抑得太久,背负的枷锁太沉重,已经完全钻进牛角尖了,怎么着都不行,开导对他完全没用。
许清木想了一会儿,说:“我昨天看到你拿着一个小电筒是吧?那是干什么的?”
沈良才把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小电筒拿出来,说:“外科医生检查用的小电筒,我都是随身携带的。形成习惯了,紧张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握紧……你……注意到了啊?”
“嗯。”许清木点点头,摊开手说,“给我。”
沈良才有些迷茫,但还是听话地将小电筒放在了许清木的手心里。
许清木握着那枚小小的手电筒,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好半天之后,他才睁开眼,将小电筒放回了沈良才的手心里,说:“好了,现在我给你的小电筒注入了我的灵力,还用了上古的神秘法术将它打造成为了一枚强力护身符。拿着它你就可以放心了,没有任何恶鬼可以伤害你。”
沈良才双手发颤地拿着小电筒,结巴道:“真、真的吗?”
许清木挑挑眉,说:“不信我?”
“当然不是!昨天那片落叶我已经看到了,您有多厉害,我是知道的。”沈良才红着眼眶,道,“我只是不敢相信……我还能有救,我太……太高兴了……我真的……”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许清木打断他道:“你太累了,回去休息,等假期过去,就回医院去好好工作。”
沈良才感激地冲着许清木鞠了好几个躬,这才欢喜得捧着小电筒走了。
许清木和白美美在凌云观门口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白美美站在许清木的肩膀上,挥着手激动的乱叫,应该是鼓励的意思。
许清木戳了下白美美的黑脸,说:“放心,心干净的人,会有福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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