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只团子

    许是见薛碧微眼含警惕,那少年笑道:“我叫祝南虞,也是今日才入得太学。”

    薛碧微狐疑,“为何?”他这模样,已是将近成年男子的身形,少说也有十七八岁了。

    “往时年少,向往征战沙场的豪情,便去西北军营里历练了两年。半年前,突袭敌营时不小心负了伤,这才回京将养。”

    他说着洒脱一笑,“军营暂时回不去了,只得耐下性子读书,考功名。”

    祝南虞磊落,三言两语间便让薛碧微卸下了些心防,她看着他摆摆手道:“你有伤在身,定是不能着风的。”

    “待散学后,我便去寻了司业,请他雇匠人修缮。”

    祝南虞笑意更甚,“早料到你会客气,就当方才是玩笑话罢,”他说着抬起手,“我去寻了些废弃的纸张,这就帮你把窗户的缺口堵上。”

    “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了。”薛碧微感谢道。

    祝南虞认真的将那叠纸折成一个个的小方块时,从廊檐的左侧勾肩搭背的过来三四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人。

    其中一个鬓角簪花,面露几分风流的揶揄道:“方才我还奇怪咱们祝七郎为何火急火燎的抢了我的课业就跑呢,原是到小娘子面前献殷勤来了。”

    另一个用手肘抵了他一下,笑得更是放肆,“西北的小娘子可没有咱们汴京的水灵,七郎这般也无可厚非~”

    “哈哈哈…”众人齐笑。

    少年风流,行事不拘小节也在所难免,可当着自己的面调笑,薛碧微一时还有些黑脸。

    祝南虞见她面色有异,尬得一人招呼了那几个少年郎一拳。

    簪花少年捂着鼻子,指着他控诉,“好你个祝七,为着小娘子竟对自家兄弟动手。”

    他似活宝一般,唱作俱佳,薛碧微不禁莞尔笑出声。

    那簪花少年闻声,这才将视线投向窗子内,忽而恍若被施了定身术似的愣愣不语,直到身旁的好友拍了他一掌,他才傻乎乎的问薛碧微,“这是谁家妹妹,此前竟未见过?”

    当真丢人,祝南虞回瞪他一眼,跟薛碧微解释道:“这是吏部尚书府的二公子,祁徽。他向来是这不着调的性子,你多担待些。”

    这人嘴巴是油滑了些,倒也无甚过分之处,薛碧微浅笑道:“不碍事。”

    见美人对自己方才的无状并未在意,祁徽便抓紧了机会挣表现,他抢过祝南虞手里的小纸块,“需要堵塞的口子在哪儿?祝七,你愣的磨蹭,若是不抓紧,使妹妹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你滚。”祝南虞无情道。

    他们这处热热闹闹的,那边许芊芊却是看不过眼,她奋力将砚台往桌上一放,对祝南虞大声道:“姓祝的你有完没完。只当她一人会冷是吗?”

    “这窗户大开着,你让我如何写课业?!”

    祝南虞尚未开口,祁徽抢先反驳道:“你的眼疾还未痊愈?需得本公子为你引荐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吗?没见着我们正忙乎?”

    许芊芊气急败坏道:“祁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我呛声?你当你父亲尚书的位置坐的时日太长吗?”

    祁徽怪头怪脸的嗤声道:“呵,你许家是愈发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了啊,你一未出阁的小娘子还想左右朝廷官员任免之事?”

    “今日回府我便问祖母借了腰牌,再进宫去告你的御状!你这臭丫头才是狗胆包天,不知所谓!届时陛下会站在哪一方,你自个儿掂量着,哼!”

    都是世家教养出的哥儿、姐儿,平日里便是与谁家小娘子产生不快,通常小郎君们自诩风度,不会与之计较,也就祁徽是个混不吝的,次次与许芊芊争辩都定要压她一头。

    当下许芊芊被拿住把柄,加之祁徽的祖母又是德高望重的大长公主,便是太皇太后都得以礼相待,她再不敢与之多纠缠,只得愤愤缄默不语。虽是这般,她却把自己丢脸的缘由一应怪罪到薛碧微身上,心里盘算着有了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将今日之辱找补回来。

    许是对方对自己的怨念太重,薛碧微回头就注意到许芊芊正一脸恶毒的看着自己。心底一咯噔,她这是成功拉高了女反派对自己的仇恨值?

    书中薛妙云暗地里陷害薛映秋的那些勾当,自然也逃不开许芊芊的出谋划策。

    许家野心勃勃,奈何只得了许芊芊一人是正房所出的嫡女,是以一面筹划着送她进宫为后,但又同时暗中唆使她与瑾王勾搭成奸。在瑾王谋反成功后不久,好似这许芊芊便被寻了个“放荡不堪”的罪名,让人一刀砍了。

    还没直接对上呢,许芊芊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薛碧微想,日后还是谨慎些。

    …

    又上过一堂策论,薛碧微看着老师留下的课业,只觉得她就是个斗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从经史子集里挑出来的选段,每个字她都认识,可合在一起用白话复述就有心无力,更遑论还要由此抒发己见写一篇不少于五百字的散文?

    太难了,如果她回去跟老太君坦诚自己未有读书之才,可否就此退学?

    午间歇息,薛碧微用过膳食后独自坐在四面都不着风的游廊里唉声叹气。

    此处还有旁的太学生三三两两,各自为营的在谈天叙话,聊的多是汴京时兴的衣衫首饰和玩乐之处,那些自诩潇洒倜傥的少年郎还会品评时下勾栏瓦舍里有些名声的艺伎,却未见到薛家姐妹几人。

    她远远瞧着薛妙云等人簇拥着许芊芊而来,知晓若是遇上了少不得有一番口舌之争,薛碧微自知无甚心力,眼见又要到上课的时辰,她便起身缓步往治学斋走去。

    从树影葱茏的园中小径经过时,忽地被一颗凭空出现的石子儿挡住了去路。她对薛柏轩拿弹弓偷袭她那事还心有余悸,当即便停下来左右查看可疑之人。

    “这里。”有道清灵的女声小声道,“是薛家女郎吗?”

    薛碧微闻言,心下疑窦丛生,怎的愈发神秘了?她循声往树丛里看去,隐隐约约发现有一团月牙白的衣衫,心跳扑腾,可仍是止不住好奇的往前移动步子。

    那女声又开口了,“我有事求助于你,真的!”她似乎很着急,见薛碧微不信任,甚至话音里都有了哭腔。

    “何事?”薛碧微此时已经看到她了,是个圆脸的乖巧姑娘,有着健康的小麦肤色,她眼下正可怜兮兮的蹲在树底的草笼里。

    赵西瑶羞涩的脸与她对上,对要说出口的话有些难以启齿,“我…我来了月事,可是沾染到了裙子,劳烦你帮我传个信儿,可好?”

    “可以。”薛碧微点头,又转念道,“我将斗篷与你披着,便不用躲在暗处了。”

    先时见她高高在上的模样,以为不好接近,没成想这般古道热肠,赵西瑶却推拒道,“不必不必,若是再将你的衣物弄脏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再者,薛碧微那身猩红的斗篷镶的可是貂毛,怎能平白毁了人家的贵重之物呢?

    “教授琴课的夫子是位妇人,她在学堂内有住处,最是会应对姑娘家的急事,你帮我寻了她来便可。”

    薛碧微却觉得一来一去愣的费时,直接脱下斗篷给她,“你暂且披着。”

    她一脸坚持,赵西瑶也有些犹豫,她在此处蹲了好些时候,早已腿脚发麻。她捧着还带着余热的斗篷,终是妥协的想,日后再还她一件一模一样的就成。

    等人一瘸一拐的从草笼里出来,薛碧微伸手扶着她,“你怎会躲在此处?”

    赵西瑶羞道:“半道上突然注意到裙子脏了,可来往的同窗很多,我害怕让人撞见,一时情急…”

    薛碧微闻言,展颜一笑。

    “还不知你姓名?”赵西瑶问,“我与你同一斋舍,名唤西瑶,得赵姓。”

    赵是皇家姓氏,薛碧微很快便想起来:“景乐县主?”

    赵西瑶惊喜道:“你知道我啊?”

    “家姐偶有提及,”薛碧微在心里补充,主要是讲你的小话。

    谁知她也瘪瘪嘴,“定然无甚好话,指不定怎的埋汰我呢。”

    薛碧微但笑不语。

    到申时,天色阴沉,乌云汇聚,似有下雪的迹象。此时各家学馆散学,来来往往,皆是穿着不同制式衣裳的学子。

    喻杏先是去鸿学馆接了赵宸,而后两人便到太学门前等着薛碧微。

    今日布置了好些课业,除却数术,皆是薛碧微绞尽脑汁都难以答出让夫子们满意结果的科目,诸如写诗作文。

    她焉头耷脑的抱着书袋往外走,祝南虞从后面跟上来,“你忧心作甚呢?明日罚站,定然也少不了我。”

    “你不懂。”薛碧微心道,学渣也是有尊严的,况且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让过往的同窗来回围观,多丢人?

    “怎的还未见着姑娘呢?大姑娘与七姑娘都出来好些时候了。”喻杏踮着脚往太学那朱漆大门里面瞧。

    赵宸揣着小手炉,眼睛也一错不错的盯着薛碧微出现的方向,他板正的一张小脸被罩在兜帽里,雪白的狐狸毛边衬着,唇红齿白的,活像一个憨态可掬的雪娃娃。

    喻杏的自言自语刚过,他便眼尖的看到薛碧微拖着沉重的步子跨出了门槛,旁边还有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在与她絮絮不休。

    他眼神一顿,祝南虞?薛六怎的与他这般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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