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在说谎(一)

    抚养花谣长大的阿姨说,自己当初之所以在福利院那么多小孩子中,一眼就挑中了她,原因只有一个。

    这小女孩,长得是真好看。

    在花谣高三刚读了一个学期后,阿姨突然瞒着她跑到北欧的一个国家,接受了准备许久的安乐死。

    ——毫无征兆。

    账面上不到五位数的金钱,跟一家摇摇欲坠的小型娱乐工作室——这是她给花谣留下的全部遗产。

    树倒猢狲散。

    没了主心骨,工作室签下的几个小明星要么跳槽,要么转业,最后只留下一个欠阿姨一千块没还的十八线小网红。

    “小花姐,咱们不能让花姐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小网红郑重其事地对她说。

    花谣没吭声,心想,为什么她要给那个狠心的女人擦屁股。

    但是这想法,终归只闪现在脑海一瞬。

    事实是,高中毕业后,花谣便开始兼任老板、经纪人、星探跟小助理。两年时间,便把工作室做到了圈内小有名气的程度。

    想到这里,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为自己这两年的辛苦,也为自己心中郁结的不甘。

    “小花姐,别愣神。”小网红在她眼前招招手,一脸不满。

    在酒吧这种地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灯光摇曳的正中央位置走神发呆。

    要是别人,他早就摆摆手,让那人滚蛋别败坏他的心情。

    但是,这个人是花谣……

    花谣面不改色,毫不心虚地眨眨眼,“我愣神了吗?先走了。你回家之后给我发个平安信息。”

    舞池里,五光十色的炫目灯光打在一张张狂欢的年轻面容上;花谣拍了拍小网红的肩膀,自顾自地转身回卡座拿手包。

    小网红有点着急,拽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小花姐,刚才还玩得挺好呢。”

    花谣不容置疑地拍落他细长的手指,“刚才是刚才,人要活在当下。”

    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小网红嘟嘟囔囔地跟上她的步伐,“知道了,小花姐。那今天不玩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回卡座拿好随身物品,花谣对小网红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去门口等我吧。”

    小网红点点头,帅气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促狭,“……小花姐,你没有生我气吧?”

    “没有,”花谣把手中的精致手包递给他,“我从来不会生摇钱树的气。”

    说完,没有在意一瞬间僵在原地的小网红,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真奇怪,明明耳边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跟人们的欢笑大叫,她却还是觉得这地方太过平静。

    花谣脑海突然划过一个念头:波涛汹涌的海平面之下,是常年幽深静谧的沉沉海底。

    解决完生理需求,花谣走出隔间,眼前突兀地黑了一下。

    就像全世界的光,都在这一瞬熄灭一般。

    然而下个瞬间,灯光又如往常一样亮起。

    先前的黑暗,仿佛只是花谣的错觉。

    花谣皱着眉环视四周,这时,她看到面前的洗手台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窈窕的女人身影。

    这背影,极其眼熟。

    她朝镜子望去,却只在镜面中看到女人浓密的黑发。

    没有洗手,没有补妆,那女人只是低着头,就像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难道,她在等我?

    无来由地,花谣脑海中蹦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就像受到了不知名的致命蛊惑,花谣挪动着脚步,犹豫地向那个女人靠过去。

    在离那女人仅剩不足一米的距离时,花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哪怕在低着头,她都没办法从镜子里看到这女人的一丁点真容?

    这不可能!

    仿佛是为了回应花谣的惊疑,下一秒,那女人缓缓抬起了头。

    这绝对不是人类。

    ——美杜莎。是美杜莎的眼眸!

    脑海中疯狂刷屏着“危险”两个字,花谣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向双眼流去,肿胀痛苦让她捂着眼睛蹲坐下来。

    好疼。

    眼睛就像被一千根针径直扎入,大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搅成了一团浆糊。

    但是,哪怕在最痛苦的时刻,脑海深处,仍然有个冷静自持到几近冷酷的声音回响。

    ——花谣,振作起来。

    ——仔细想想,那个女人熟悉的脸,你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在答案呼之欲出的下一秒,花谣失去了知觉。

    她彻底沉入了无意识的无边之海。

    ———

    「您的属性分配如下:力量0,敏捷0,智力-50,魅力100。」

    「出现未知错误……」

    比神智提前清醒的,是花谣的双眸。

    看着眼前出现的奇怪透明框,她死死盯着每个字符,尝试理解其中的含义。

    而当花谣的视线扫过智力的数值时,她发觉自己的头脑愈加昏沉。

    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抽走她脑内的空气,慢慢出现的大块空白令花谣痛苦地喘息。

    然而,在茫然即将灭顶之前,右手中指上的灼热唤醒了她。

    随着热度在指间的流转,一股清新的风吹散了她大脑中骤然间堆积的迷雾。

    花谣朝那阵熨帖的灼热来源望去,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中指上陌生的蓝宝石戒指之上。

    她虽然对珠宝没什么研究,但也能看得出这枚戒指的不凡之处:这枚镶嵌着古朴花边的椭圆形蓝宝石,纯净得就像一场未生之梦。

    在周遭一片漆黑之中,它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幽幽光芒。

    就像是在告诉花谣:不要怕。

    但是,花谣发誓:在她整整二十年的人生之中,她从未见到过这枚戒指。

    她尝试去观察这枚突然出现的戒指,却愕然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正被看不见的枷锁束缚着。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她。

    下一秒,眼前场景骤然开阔。

    所有的黑夜,在霎时间全部被驱逐。

    而与视线的明朗同步出现的,还有几行字。

    「拥有技能:

    降智光环【二阶】【变异】

    使用条件:魅力属性大于等于100;使用者限定。

    发动效果:[1][被动]视线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几率令对方思维停滞,停滞时间与对方属性值相关,上限不超过10秒,免疫保护时间1分钟;[2][主动]强制降低对方智商水平至自身属性面板智力属性,持续时间30秒,每发动一次,魅力值降低5点;魅力值每20分钟恢复1点。」

    「拥有技能:

    伪装拟态【一阶】【变异】

    使用条件:魅力属性大于等于100;使用者限定。

    发动效果:[1][主动]10分钟内,可自由转移百分之八十的魅力属性至其他属性,每发动一次,魅力值降低10点;魅力值每20分钟恢复1点。」

    神奇的是,这次,花谣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文字的含义。

    ……这是,她的力量?

    又在心中流转了几回心思,她缓慢又仔细地扫视四周。

    穹顶是倒扣的熊熊火焰,看起来蔚为壮观,可鲜红欲滴到令人觉得极不真切。

    环视四周,加上花谣统共12个人,大家呈圆环状围坐在正中央的弧形坛之外,每个人的手脚都被带花的藤蔓束缚住,头顶上方有一个悬空的小球,球上写着阿拉伯数字。

    花谣微微低头,看到悬空的座椅下方,仍然是跟穹顶如出一辙的烈火。

    “啊——!救命!有人要杀我!”

    突然间,一声尖叫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寂静。

    花谣应声望去,看到自己左前方的一名马尾少女正在惊叫。

    又状若疯狂地喊了几声,马尾少女才仿佛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表情由惊恐转向疑惑,继而变得苦闷。

    “……我,我是到了天堂吗?不,这里也许是地狱……”那女孩喃喃自语道。

    花谣注意到,那女孩座椅正上方的悬空球体中心,写着一个大大的“1”。

    这时,旁边一个头上浮着“11”的尖脸男子对1号女孩隔空喊话,“新人,别紧张,你还没死。”

    说完这句话,他慢条斯理地环视了一圈众人,视线在花谣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久。

    “除了1号之外,还有没有人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无人回应他的话。

    花谣冷静地望着11号,没有贸然出声。

    似乎是对这样的场面感到满意,11号咧嘴笑道:“竟然只有一个新人,看来大家都是有备而来的啊。”

    在他状若豁达的语气里,花谣听出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时,花谣听到左侧传来一个男子大大咧咧的声音,“既然你都问了人家新人,怎么不给新人讲解一下规则?”

    出声的是3号,是个面容白净的娃娃脸。

    只需一眼,花谣就立刻在脑海中的艺人库里找出了这人。

    ——陆唯澄。

    选秀出身的国民级偶像,对外形象是活力满满的正能量爱豆,是花谣工作室这个小庙还不敢肖想的大佛。

    几个月前她曾听说,陆唯澄出行时被自己的狂热粉丝追尾,车祸现场极为惨烈;但没过几天,就看到他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一档谈话类综艺之上。

    11号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候插话。

    然而只消呆了半秒,11号就挑了挑眉,“你说得对。不过,我对新人一向都只有一个忠告:别多管闲事,做好自己该做的,这样才能活下来。”

    这句话,显然是意有所指。

    然而,被11号这样呛声,陆唯澄脸上依然是一副轻松的模样。

    甚至,陆唯澄还微笑着点点头,就像没听懂11号在说什么一样,示意自己赞同他的说法。

    而在这两人言语交锋间,花谣已经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了一个难以置信又不得不接受的猜测。

    她爱好侦探推理小说,一直信奉这样一句话: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那个就是答案。

    梦境,现实。

    哪个是不可能,哪个是答案,似乎已经有了分辨。

    这时,被定性为“新人”的1号迷迷糊糊地说:“你们在说什么?”

    “欢迎各位再次光临,起源世界。”

    与此同时,一个仿若从喉咙间挤出来的尖锐声音,响彻了整片天地。

    在正中央的弧形坛中,一个轮廓像被粗线炭笔描摹过的翘胡子男人凭空出现。

    在他身边,12个仅有他身量五分之一的小人面目呆滞地站着。

    翘胡子轻轻拍了拍手,这群小人便被藤蔓卷起移动,方位对应围坐在坛边的12个人;并且,小人们的脚底跟头顶无端出现了一团鲜红的火焰。

    这情景,看起来就像是众人现实的缩小版。

    “诸位,狼人杀游戏即将开启,祝你们拿到最多的奖励;当然,是在活下来的前提下。”翘胡子绅士地向四周鞠了个躬。

    然而,瞬间令花谣寒毛直立的是——

    这个翘胡子,没有侧面。整个人只有薄薄的一层。

    是扑克,黑桃K。

    相关的知识如多米诺骨牌般被激活,花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泰然自若的翘胡子。

    她的手指蜷起,紧紧抠住了座椅把手。

    与此同时,掌心冒出了密密的,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的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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