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跟程晟一起,买菜, 回了家。
家里没有大人时, 一切就都好。
就算小、就算破,可黄昏的光晕落在这小破屋里, 暖橙黄的色泽, 依旧让人觉得平静而温馨。
祁衍的房间被整理过了, 一切井井有条。
程晟“小衍, 没有乱动你的东西。你要找什么, 随时都能给你找到。”
祁衍看看他。
“你的话, 乱动也不要紧。”
在这个家里,祁胜斌和孟鑫澜不配动他的东西, 只有程晟没关系。
程晟看着他, 目光微明。
祁衍“我去给你做晚饭。”
程晟却紧跟他去了厨房, 祁衍撸起袖子“你刚出院,外面坐着去。”
程晟“但是,你会做饭吗”
祁衍“”
程晟“还是一起做吧, 好不好”
那天,是祁衍人生中第一次货真价实拿刀切菜, 在程晟略微担心的目光中,肉丝土豆丝都切得非常好。
他很得意,这就叫天生有手工天赋, 一点都不难。
他切出来的菜, 程晟拿过来都给炒了。
锅里咝咝啦啦。
一学期没回家, 程晟厨艺明显精进, 炒出来的土豆丝真的好香好香。
祁衍狼吞虎咽吃着肉丝和土豆。
程晟则继续喝他没滋没味的粥。祁衍嘿嘿笑,本来说是他给程晟做饭的,客观结果还是程晟给他做了饭。
程晟问起奶奶和小玥。
祁衍告诉他她们都很好,又跟他讲了农村过年的流水席,讲舞龙舞狮的热闹。
当然,也有一些没讲比如他上树掏鸟蛋,偷看小寡妇的门前风流。就连在城里常玩的鞭炮炸泥巴都升了级,在农村直接炸粪坑。
他是真的皮。
比展现给程晟最熊孩子的样子,还要皮很多。
要是他们能换一种方式相遇就好了。那他一定天天在程晟面前疯狂皮,把这个一本正经又干净的少年也带成一只皮皮虾。
一定可以的,表面一本正经的哥哥,其实可塑性超强。
要是他们只是普通同学该多好那他肯定天天拉着他一起皮。
吃完饭祁衍去洗碗。
程晟怕他弄脏衣服,从身后环着帮他系上小围裙。
带了一点点的小私心,悄悄抱了一下。
没想到祁衍低低笑了,吸了吸鼻子“香。”
“香”
“嗯,香。你那个椰子味的沐浴乳,总让人想舔一口。”
程晟一顿,胸口瞬间滚烫翻腾。
他想问,什么椰子味的沐浴乳,又问不出口。好在人在祁衍背后,就算慌乱万分也没人看到。
“你胡说什么啊。”
祁衍歪歪头,自己也觉得怪,他哥刚出院,按说身上不是医院的味儿就不错了,哪来的香甜
但就是好香好甜。
他腰一挺,后背贴上程晟的前胸和锁骨,继续闻啊闻。
后背碰着了骨头,有点硌人。
这么瘦了祁衍想起他这个年过得有奶奶宠,有妹妹爱,有各种好吃的,可程晟那几天是怎么过的
是不是又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没有人管
他咬了咬牙。
真的,要是将来赚钱了,他真想带哥哥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家。
但每次这么想,又会冒出理智的声音
程晟是孟鑫澜的儿子,是那个女人一辈子绝对不会放手的私有物品。
他要怎么带走他,唉。
家里的床比学校的床舒服。
洗了澡,按说可以美美地睡一觉。身边的哥哥还香香的好闻。
祁衍却有点头重脚轻。
想吐,像是吃坏了东西。
他寻思着不应该啊,晚餐是自己挑新鲜食材,中午则是和卓紫微全家在高档大酒店吃的饭,哪个也不至于食物中毒吧
可抵不住越来越难受,渐渐的一身冷汗。
祁衍爬起来吐了一回,肚子又疼了起来。
后来的记忆就比较模糊了,祁衍就记得自己撑不住开始嚎,豆大的冷汗纷纷掉。
太疼了,疼破天际,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程晟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又喊了楼下虞清爸妈。
之后就一直紧紧抱着他,念他的名字。
祁衍昏过去之前,一直都记得程晟体温略低的臂弯,抱紧他慌张地一遍一遍“小衍”“小衍”地叫,急得不行了,就俯身胡乱亲他的额角,仿佛那样就可以好一点。
然后祁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人在医院里,已经做完了手术。
急性阑尾炎。
不算什么大病,无用的小器官发了炎而已。
医生表示割了就没事了,还表示这孩子健康得很,检查结果简直可以说是标准指标样本了,会恢复得很好。
话虽如此。
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祁衍,依旧苍白得没了半条命一样。
刀口麻药劲儿过了,镇痛效果骤减中,越来越疼。这还不算完,后续扎针啊输液输啊又是更是各种折腾,折腾得他眼睛都红红的。
“呜”
他从小身体健康。
除了打过必要的防御针,连吃药都很少吃,现在毫无征兆做了个手术受这么大罪,左手挂一瓶消炎药物,右手还挂一瓶营养液,身上一动就疼,内心本来就超级崩溃。
更崩溃的是,手术第一天还完全不能吃东西,水都不能喝。
这上哪儿忍得了
“我渴。”
“我知道,忍一忍。”
“渴、饿,而且疼,难受。”
程晟蹭了蹭他的脸颊,声音哑涩“知道,我知道,忍一忍就好,你乖。”
然而祁衍不想乖。
人生病就容易脆弱,一脆弱就容易委屈,他现在超委屈,又不服,简直想长篇大论地骂娘。
疼死了,凭什么小爷要受这种罪气死
没想到生病那么难受。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
家里七零八落,又经常被打,天天面对不想见的人的虚伪嘴脸。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和生病相比,其实那些惨也就那么回事。
哪怕被揍,受委屈,哭过骂过好歹还能抹抹眼泪站起来。
可现在,想站起来都是天方夜谭。
不仅没法站,还无论往哪个方向躺都疼,什么都思考不了,任何积极的想法都被打断,只能咬牙忍忍忍。
程晟拿了好几本小说来。
“小衍,我念给你听好不好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不疼了。”
祁衍“不好不好”
他鼓着腮,委屈愤恨得眼眶通红“疼,我想睡一会儿”
程晟“那好,你睡,我不出声。”
然而,两只爪子挂水挂得凉冰冰,肚子又有伤口,闭上眼也根本睡不着。
祁衍“qaq还是给我念故事吧。”
程晟“好。”
他声音低低的很好听,念了一会儿,护士过来换药。他也帮祁衍翻了一下身子,又捏着手腕脚腕,帮他揉搓活动。
指尖被搓热了,祁衍还是挺委屈。
“还是疼,好疼,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程晟垂眸“嗯,你乖乖的,睡一觉,痛痛很快就飞走了。”
祁衍“骗我根本睡不着,根本不会飞走,心情不好疼想喝水,想吃饭”
程晟瞧着他被折腾成这个蔫唧唧、又无能狂怒的小狗崽样子,明明心疼得很,但不知道怎么的,就笑了。
祁衍“你笑你还笑,嗷嗷,疼不准笑”
他一怒,程晟更忍不住。
埋头握着他的爪子,抖抖抖的。
祁衍毛了。这个人笑点怎么就这么的上一次他看他炸一身泥巴也幸灾乐祸,现在又
好气鸭,可他挂着水,连挥动爪子都做不到。
最后趁着程晟凑过来给他盖被子,祁衍恨恨地在他脖子上小小咬了一口,总算心理平衡了。
没留下牙印,但果然是椰子味的,好吃。
他默默觉得也没那么疼了。
第二天,医生检查过刀口后终于允许祁衍半坐起来了。还允许他喝水,稍微喝一点,启动一下肠胃功能。
但祁衍并不满足。
他饿真的饿喝了两口水以后,更饿了
程晟“知道,但是还不能吃。你肠胃功能还没恢复,要先喝水,没事了过两天吃流食,不然会生病的。”
“乖啊,忍忍。”
“”祁衍黑瞳幽怨。
“乖,知道你受委屈了,回头出院了给你好好补,嗯”
祁衍继续委屈。
直到哥哥无奈,把手指伸过来,给他咬住。
咬咬咬,咬咬咬,椰子味儿,舔舔。
酥酥麻麻,程晟的手指抖了一下,随即从脸颊烫到脖子。
他觉得自己真的可能是脑子抽了,才会伸手指给小狗崽咬。
而且,咬就咬,你啜什么
第三天,程晟回了趟家,把手提电脑给祁衍弄了过来。
然而祁衍两只手都挂着水,并敲不了键盘,只能教晟玩卓紫微电脑上的各种单机rg给他看。
看到主角开客栈各种做好吃的,又苦兮兮默默吞口水。
挨到第四天,终于可以吃饭了。
但只能吃粥,忍不住又各种哀怨。
他哀怨,祁胜斌更哀怨。
祁胜斌完全没想到阑尾手术那么贵,扣除医保报销还要自己掏大几千,本来就没钱,这下又要东拆西借。
孟鑫澜保胎的地方是同一家医院,上下楼层而已。
每天祁衍午睡时,程晟会下来看孟鑫澜,经常能听到祁胜斌抱怨
“唉,小讨债鬼真的是讨债,别的本事没有,花钱本事倒是不小”
“你说虞清爸妈也是,阑尾手术而已,帮忙送旁边小医院不就行了吗非要送到中心医院来,贵了可一倍不止咱家钱是大风刮来的”
“”程晟深吸一口气,微微捏紧掌心。
祁衍入院三四天,跑上跑下,化验缴费,几乎都是虞清爸妈每天过来友情忙活。
搞得医生护士几乎全都以为,他俩才是两个孩子的父母。
而祁胜斌明明就在楼下,除了不情不愿把钱给补掏了,以及不情不愿上去看了一眼之外,就再也啥没干过。
背地里每天疯狂叹气,嫌钱花的多。
孟鑫澜跟他一个思路“确实,唉,父母都是欠债的,儿女都是讨债鬼。”
“你就看小晟吧,这才下来坐了十分钟,就一副魂不守舍了的样子”
“也不看看他妈从大年初一躺到今天,他来看过几次伺候过我几天我这十几年怎么对他的有没有良心呢”
但她大概忘了,她确实从大年初一躺到今天,但程晟从年前开始,就一直发烧肺炎躺着。
这才好容易病好了,祁衍又进了医院。
护士长进来检查。
护士长这一组,楼上楼下两层都是她们负责,她正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啥八卦都知道。
闻言冷冷一笑“这位姐,人家爸爸一直在这照顾你,人家儿子做手术都没去看几眼,那你儿子去照顾人家一下,这不是很公平的事情吗”
孟鑫澜被怼一嘴,登时恼羞,瞪着祁胜斌“听见没,你去啊滚去照顾你儿子啊我儿子在这照顾我”
程晟被迫留了下来。
他坐着,孟鑫澜不住叨叨,内容都是抱怨,细数她这小半年怎么怎么买衣服、买吃的,花心思讨好祁衍,企图“以心换心”,结果小拖油瓶却“油盐不进”、“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说着说着还哭了,感叹后妈多么多么的不好当,她是多么多么的委屈。
鉴于她一向不讲道理,程晟不想又惹事,闭嘴不跟她辩驳。
普通的后妈以心换心,是建立在并没有第三者插足,更没有逼得人家妈妈跳楼的基础上。
好累。
程晟苦笑,觉得自己也真挺不孝的。
他连着照顾了祁衍三四天,看起来很辛苦,但其实并没有觉得多么累。
可听他妈说话三四十分钟,就疲倦沉重得不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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