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非常肃静, 前排是身份最高的贵族和魔法师们，后面则坐着诸多魔法师, 不止是翡边城本地的, 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外来者。
翡边城是魔法之都。
以伊芙丽雅的身份, 她本应该是能坐到前排的, 但他们四人在一起，便随便找了个位置。
入座之后，很快便有几个穿着不一般的大魔法师走了进来，他们穿着更加华丽的魔法长袍, 胸口是大魔法师的标志。其中一个颇为英俊的大魔法师看了诺亚他们一眼, 嗤笑道：“怎么现在什么人都能混进会场了, 工作人员都不干事的吗。”
伊芙丽雅转头看过去, 正要发作, 被朱利安按住了。
“算了。”朱利安摇了摇头。
那个英俊的大魔法师不屑地哼了一声, 转身进了后台。
发布会的程序非常正式，先是熄灭了所有照明设施，整个会场陷入一片黑暗，随后有司仪出来主持, 介绍了要发布的几位大魔法师的身份和地位, 以及坐在最前方负责判定的两个魔导师和一个大魔导师。
开始之前, 旁边两个魔导师便以谦虚的姿态和大魔导师闲聊, 那副奉承的样子简直让他们的学徒惊讶不已。魔法界就是这样，厉害的就是厉害，绝对的实力决定地位。
那个大魔导师一边随意地回应着, 要不是还人情，自己也不愿意浪费时间来这里。现在发布会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将以前的魔法回路进行改良，水分越来越大，很久没看到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了。
发布会正式开始，第一个大魔法师走上来讲解自己所创造的魔法回路，他伸手一拉，空中便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幕。大魔法师低咳一声，随着他的操控，光幕上出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今天所要报告的魔法回路名为【肯特拉分解术】，这是一个中级魔法，对药剂学和解构学都有充分的使用意义。”大魔法师目光虚虚地落在空中，提起一口气讲道：“目前为止，我们所拥有的分解术包括【米德拉尔之手】、【无声分解】、【断罪之剪】，而【肯特拉分解术】与以上不同，它是针对魔法生物的特性进行分解……”
说了几句之后，他逐渐放松下来，指着光幕上的文字图案侃侃而拉。光幕右下方是一条极为复杂的魔法回路，其中的笔画紧逼中级魔法的上限。大魔法师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中间大魔导师，只见他脸色平平，完全看不出态度。
大魔导师垂下眼皮，这个大魔法师有着大部分年轻人的毛病——尽管他完全不年轻了，空有想法而没有充实的基础填补外壳，上来就是个中级魔法。魔法回路大致分为基础、低级、中级、高级、传奇级五种，每个等级都有笔画上限，一个基础魔法回路如果有二十个笔画，念诵五百个音节，还让不让人用了。而眼前这个大魔法师创造的【肯特拉分解术】，看上去复杂，但不过是堆砌的结果。以这位大魔导师的眼光看来，他至少有一半的笔画是无用的。
魔法回路，最好还是追求简单而明确。
“魔法回路，最重要的就是实用！越简洁越实用！这要是没有笔画上限，他是想把所有基础纹路堆上去？本来就是个抄袭堆砌的东西，居然还能抄的这么丑——”
后排忽然传来了一个极轻的声音，然后被突兀地打断了。大魔导师在心里点了点头，没错，对魔法回路来说，最重要的是做减法，多少人为了简化那些高级和传奇级而挠秃了头……他回头看了一样，黑暗之中，完全找不到刚才是谁在说话。
朱利安瞪大眼睛，捏了捏诺亚的胳膊，诺亚才把手从他嘴上拿开。
“有什么话憋着。”诺亚看了他一眼，朱利安深深地吸了口气，指了指上面的魔法师，痛苦地摇了摇头。
诺亚摆了摆手，专注地看着前方的大魔法师，面容沉静，若有所思。
这些魔法上的知识，对魔法师之外的人非常不友好，而且其中夹杂了大量的非通用语，例如各国的古语以及异族语。奥德里奇和伊芙丽雅几乎一个字都听不懂，他环顾四周，哪怕是很多魔法师，都露出了迷茫的神色，那些贵族更是神游太虚。
整个大厅内，能听懂台上的人在讲什么，并且认真听的人很少。
诺亚就是其中之一。
奥德里奇在黑暗中看着他，他对诺亚的轮廓极为熟悉，脸部线条相比其他人来说更加柔和，他的眉眼看上去就是一副乖顺清秀的样子，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头上，微翘的睫毛在黑暗中十分显眼。
诺亚盯着大魔法师，结束之后，他偏头和朱利安说了句什么，这时候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纷，所以他的声音完全被掩盖了。
朱利安回了他一句，诺亚便微微笑起来。
奥德里奇忍不住想，他们在说什么。
第二个大魔法师上来就说：“我今天要报告的魔法回路名为【荣光之刃】，是一个高级魔法。”他啪地拉开光幕，展现出比上一个更复杂更杂乱的魔法回路，高昂着头说：“这是一个推翻了既有原理的魔法回路，是魔法界两种主流思潮的碰撞……”
诺亚：“……”真亏他敢说这样的话啊。
朱利安已经低下了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朱利安理论知识很强，但他绝不是一个有耐心去听大魔法师讲解那些粗糙理念的人。在白塔的时候，他就相当不受欢迎，他喜欢魔法本身，但讨厌大部分的魔法师，说起话来绝不给任何人留面子，身负天才之名，而行叛逆之事。
诺亚则相反，他当初能手把手教导奥德里奇从认字开始学起，一部分是因为他对奥德里奇的兴趣，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是一个相当有耐心且有决心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并且坚持下去。
因此当朱利安大略听完几句，便确认这个大魔法师讲的东西没什么意思之后，他就不听了，反而是诺亚更加认真且专注。
接下来的几个大魔法师继续在上面高谈论阔，都没有吸引朱利安兴趣的地方。直到最后一个大魔法师站上台，诺亚顿了顿，和其他人相比，他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这个大魔法师长相颇为英俊，是非常吸引女孩子的类型。但他的神色非常慌张，左顾右盼，目光完全不敢和大魔导师对上。
“我今天报告的魔法回路，名为……【贤者之手】。”他结巴了一下，才接着讲道：“请诸位听我说……”
朱利安狠狠地皱起眉：“他的手在抖。”一个魔法师的手，居然在抖。朱利安曾经在魔兽血口下面不改色丝毫不错地配一瓶魔法药剂，只不过站在上面讲解魔法回路而已，居然能让一个大魔法师紧张得发抖。
诺亚轻声说：“他不是紧张，是在害怕。”
那个颇为英俊的大魔法师磕磕绊绊地继续讲下去了，关键的地方全被他模糊过去，朱利安能感觉到这个魔法回路其实挺有意思，但这个大魔法师的演讲水平可太差了，甚至有大量的基础错误。他越听越难受，嘴巴张了张，又因为旁边的诺亚他们忍下来了。
直到颇为英俊的大魔法师讲完，朱利安才松了口气。
“请等一等！”
“这位大魔法师先生，你刚才的话里，有两个明显的基础理论错误和逻辑错误。”他听到旁边的人站起来说：“你刚才说，魔法精灵之所以能够提供魔力回复能力，是因为它们体内自带的魔法回路，但是之前我们就了解过，魔法精灵除了生物体，还有纯粹的能量体，众所周知，能量体是无法构建魔法回路的……”
朱利安愕然地看着诺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室内的魔法灯陡然亮起，光线集中在诺亚身上。他眯了眯眼睛，然后说道：“当然，我对魔法的了解并不深入，如果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谅解。”
众人的视线不断在诺亚和大魔法师身上游离，发布会上确实可以提问，但已经很少有人会站出来说出自己的想法了，毕竟吃力不讨好，还容易被人嫉恨。
台上的大魔法师瞬间就懵了，他回忆着诺亚所说的内容，却丝毫没有头绪——毕竟他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台下左边的魔导师，魔导师给了他一个眼神，于是大魔法师压住了恐慌，愤怒地对诺亚说：“你是谁！你根本不是魔法师！”
“我确实不是魔法师……”诺亚说。
台上的大魔法师松了口气，他大声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提出这种问题，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请你马上出去！”
诺亚站着没动，他依旧盯着大魔法师，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回答那两个问题。”
大厅内负责警戒的骑士慢慢走过来，他们迟疑地看着诺亚，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无礼之徒，送他出去！”大魔法师呵斥道。
伊芙丽雅皱了皱眉，正要站起来表明身份，就听诺亚小声说道：“这不就是普通的学术讨论吗……我以为我已经很有礼貌了。”
他伸手把朱利安提起来，大义凛然地说：“我是这位魔法师的随从，我所表达的，正是他的意思！”
朱利安茫然地站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便集中在他身上，朱利安一身破旧的魔法长袍让他们窃窃私语起来，夹杂着嘲笑声。
“这不是哪个魔法学徒混进来碰瓷的吧……”
“他身上连白塔的标志都没有……”
“他怎么混进来的？”
“咳咳。”朱利安压了压帽檐。
他刚才因为听得太痛苦了，所以只听了个大概，此时忽然被诺亚拉起来，他脑中拼命回忆着刚才听到的那点零星内容，理清了思路。
朱利安对大魔法师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位大魔法师阁下，这个魔法回路，不是你创造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诺亚：我对魔法的了解并不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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