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不吃太热的食物,不喝太凉的酒。他挑剔极了,甚至很容易被人认为是故意找茬。
但奥德里奇并不介意为诺亚做这种麻烦事,他把酒放进锅里热过之后,又稍微放凉了,才拿给诺亚。
诺亚喝了一小半,将杯子递给奥德里奇。
“你不想喝了吗?”奥德里奇问。
诺亚低头舀着肉汤说:“你也喝一口啊。”
奴隶能和主人共享一个杯子吗?等等,哪怕是平等的两个人,也很少会在同一个杯子里喝酒吧!
诺亚也不是故意的,他没想到奥德里奇把各项餐具都只准备了一份,好像奥德里奇这个人不需要吃饭似的。
奥德里奇僵硬地拿着酒杯,看了看诺亚刚才碰过嘴唇的位置,特意避开,抿了一口。
但他仍然面红耳燥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感受到了诺亚的气息。
吃完晚饭之后,诺亚便继续看了会书,奥德里奇进马车在地毯上铺了一层绒布,有盖上棉被,创造了一个足够舒适的睡眠环境,铺好之后,他就去叫诺亚。
“要睡觉了吗?”诺亚揉了揉眼睛,没有灯光,只有火焰的话,看书确实很累。他站起身,把书放回去,然后爬进马车里,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
奥德里奇嘟囔了一句,穿上轻甲,坐在火堆边准备守夜。
在野外,火堆的熄灭就代表危险来临,奥德里奇必须得时时看着火。
他呆呆地坐着,过了一会,便把诺亚刚才绘制的地图拿过来,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这里面蕴含着太丰富的信息了,他把这些符号和标志在脑海中转化为立体的存在,以王都作为起点,慢慢看下去,仿佛将白天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但这次远比他驾驶马车的时候要清晰的多,周围的植被和地形,湖泊和动物,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他眼前。
奥德里奇的手指从王都往下划过去,这里是南河岸,正在发生洪灾的地方。大家将那里称之为南河岸,但在十年前,那里还被叫做红色明珠,是布鲁克帝国的领地。
他正沉思着,马车里忽然传出了动静,奥德里奇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把地图藏在身后,问:“诺亚,怎么了?”
诺亚从马车里爬出来,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说:“你去睡吧,轮到我守夜了。”
“……我来就好了。”奥德里奇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从来没听说过让奴隶去休息,主人来守夜这种事。
以前他只和诺亚在图书馆内有交流,其他时间则完全见不到,他知道诺亚有很多地方都和其他传教士不一样,但同行不过半天时间,诺亚就粗暴地推翻了他的一切设想。
诺亚从马车上跳下来,顺便摸了摸迪罗柔顺纤长的毛,然后走过去推了推奥德里奇。
他看上去比刚才精神了一点,不过还是哈欠连天:“你快去睡觉吧。”
“可是……”
诺亚一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说完就快滚去睡觉的眼神看着他。
“那我去休息一会,你困了就叫我起来。”奥德里奇叮嘱他:“你记得看好火,别让火堆熄灭了,晚上会有狼群和其他野兽出没,饿了的话可以吃点面包。”
诺亚连连点头,奥德里奇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只好强调了一遍:“看好火,如果火灭了,就叫醒我!”
“好的好的。”诺亚敷衍地应了声,然后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奥德里奇只好进了马车,脱下身上的轻甲,他盖着柔软暖和的棉被,却怎么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片刻之后,他翻起身,偷偷撩开马车门帘,往外看去。
诺亚正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弓着身子翻看一本书,他看上去很困,脑袋一点一点的。柔顺的黑发在火光之下被染上了橘红色温和的光,他脸部轮廓本来就比其他石兰人柔和一些,因此显得乖巧,叫人喜爱,此时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如此。
但奥德里奇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表面上那样温顺柔和的人。
否则奥德里奇只会感谢他,而不是敬佩他。
奥德里奇忧心忡忡地躺回去,他知道尽管诺亚在很多奇怪的事上很厉害,但生活能力真的很差。他本想强打着精神等诺亚撑不住了叫他起来,可是最终撑不住的人却是他。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和躺在被窝里感觉是不一样的,他白天忙碌了很久,身体早就想要休息了,因此奥德里奇很快就控制不住地沉入了梦乡。
一整晚,他都没有听到诺亚叫他的声音。
第二天,奥德里奇猛地从梦中惊醒,这个时间,他该去图书馆打扫卫生了才对。
他坐着愣了一会,才发现了身上盖着温暖厚重的棉被,身下是一层柔软的毯子,脚一伸就会碰到车壁。
对了,他和诺亚离开王都了,要前往高弗利亚州,昨天是他们第一天出发,晚上吃了热汤,喝了麦芽酒,然后他守夜,诺亚叫他去睡觉……
我真的睡了一整晚!
奥德里奇掀开被子,急忙从马车里跳出去,他看到的是晨光微熹,万物处于一种明暗之间的状态。而诺亚正提着一只漆黑的链锤,左手拿着一只死去的兔子。
火已经熄灭了,变成一堆灰烬。
“你醒了,正好,火灭了,我怎么也点不起来。”诺亚懊恼地说:“我只是去抓了只兔子,回来它就灭掉了,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一点反应都没了。”
他把兔子放在一边,又放下了链锤,链锤落下来的时候,奥德里奇清晰地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这兔子,是你抓的吗?”奥德里奇的视线在链锤和死去的兔子之间游离,这两个东西,怎么说都和诺亚格格不入。
不对,那个链锤,他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诺亚激活了链锤的【变形】附魔,于是链锤变成了一条细小的手链,长长的手柄贴在他胳膊上,带着黑刺还沾着血的重锤者变成了一个小球,仿佛装饰物一般垂在手腕下方。
还挺可爱的。
奥德里奇目瞪口呆。
这就是那个!
那个他一直戴在手腕上的手链!
原来不是装饰品吗!
“我本来是在做日常训练的,正巧出现了这只兔子,就顺手抓了,我想吃麻辣兔头……”诺亚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明显咽了咽口水,对美食的回忆,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鲜明。
“晨练?”奥德里奇内心充满疑惑,一般来说,他不是应该做晨间祷告吗,还是我听错了,他说的其实是晨祷。
诺亚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动了起来。
调整呼吸之后,双腿微弯,随后开始扎马步,打拳,腾身跃起,锻炼反应能力与对身体的操控能力,以及必要的举重练习。
他之前已经做过准备运动了,因此这一套动作做得既快又稳,做完之后,他微微喘息片刻,又做了一些使用链锤的练习,便坐了下来。
这方面的练习他从来没断过。
奥德里奇看着他做完一整套日常训练,惊讶地问:“你每天早上都要如此吗?”
“习惯了,毕竟之前我在训练营呆了五年。后来因为某些意外,才转为了见习传教士。”他在训练营中,也是修炼最勤奋的,因此才能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五年之后,训练营中已经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实力了。
被那颗漆黑的重锤砸过的人,甚至会产生心理阴影,从此害怕任何球形的物体。
“是的,我听说过的。”奥德里奇怔怔地回想着,他当初一直在图书馆内工作,听说过有一名从训练营转来的见习传教士,当时还有很多人讥笑那位传教士,认为只知道动用武力的人是没有资格研习教义的……
没想到就是诺亚。
毕竟诺亚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从训练营出来的。
诺亚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这个,他自己看上去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不肯为此时和其他传教士争吵辩驳,只是在最终考核中,又一次拿到了最优秀的成绩而已。
奥德里奇盯着他的链锤问:“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武器,很少见到有惩戒骑士会选择链锤。”
诺亚:“普通的锤子攻击范围太小,链锤能够兼顾力量和攻击力,只是比较难以操控而已。要对付重甲之内的东西,刀剑是没有用的,因为惩戒骑士会配备盔甲,我觉得用这种武器能方便一些,可以直接砸碎他们的重甲。”
奥德里奇默默地想,他从一开始,就以那些惩戒骑士为目标选择了武器吗。
不知道当初嘲笑他软弱无力的骑士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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