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下村最近有个大新闻, 村里那个成天捣鼓死人的惊, 突然被贵人赏识,一下飞黄腾达了
他媳妇九娘正在和妯娌们做针线活, 笑得合不拢嘴“什么赏识啊,没有的事儿, 成日去城里老爷那, 回来累得起都起不来,田里的活全得我自个儿来”
她手上边忙, 边美滋滋叹气“妾倒是心疼自家爷们,盼着他像大哥二哥一样, 离家又近, 活儿还轻省。”
两个嫂子听得脸都绿了“九娘这话说的,倒像在说家里另外两个爷们不争气似的。”
惊的家族世代是屠户,两个哥哥也不例外,只有惊不务正业,成天鼓捣死人。
鼓捣死人哪有做屠户有前程,以前他在司寇府挂了个令史职,但一年到头只领着非常微薄的粮俸,还要九娘给人做活贴补家用。
因为这个, 没少被家中兄弟嫂子们嘲笑、挤兑。
“哪有的事怪九娘嘴笨,让嫂子误会了。”九娘拍拍两人的肩, 不经意露出笸箩里的绸子。
惊的嫂子们眼睛都直了, 那可是贵人们穿的绸子啊, 惊这回真的发达了
“不说了不说了, 惊一会还得进城,妾得回去给他造饭了”九娘抱起笸箩就走。
院子里,几家的小孩在玩,一个小男孩坐在高处给兄弟姐妹们指点江山“我爹可厉害了,他去过宫里,见过君上呢”
“哇”四五个小豆丁惊叹“宫里什么样啊你快跟我们说说”
“宫里啊宫里就”小男孩想了半天,他爹好像没说过宫里长什么样。
“宫里就像天上一样有仙女,有神仙”
九娘跨出门就听见儿子说的这么一句,骂道“哎哟,你这臭小子,刚给你裁的衣裳立马就给老娘弄脏了”
“婶婶”小孩子们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婶婶我阿叔呢阿叔睡醒了吗”
“阿叔给我们讲宫里的故事”
“哎,乖,都乖。”九娘摸摸他们的头“你们阿叔一会要进城,没空给你们讲故事。”
“啊”小崽子们顿时失望了。
“不过婶婶一会蒸鸡蛋,你们都来家吃鸡蛋,好不好”
“好”
九娘牵起儿子的手,对几个小孩挥挥手“一会来啊。”
小孩儿们顿时就高兴了,九娘拉着儿子小水“臭小子,在外面吹什么你爹不让你在外面吹牛。”
“娘不也吹牛了吗”小水仰头,母子两个相视一笑。
“臭小子”九娘嗔骂道“一会不许抢他们鸡蛋,”她低下头在儿子耳边悄悄说“娘舂了些麦子,给你爷俩捏馒头吃。”
“真的”小男孩眼前一亮。
惊得了赏赐后,先买了一头小牛犊,九娘跟别人捉了几只母鸡,原本一贫如洗的三口之家,顿时成了人人艳羡的家庭。
早起一顿忙碌以后,九娘给惊换上新裁的衣裳“你成天在贵人们面前行走,不穿好点怎么行”
他们住的草屋还没来得及重盖,古老的茅草屋经常渗水,遇到下雨真是苦不堪言。
哪怕这样,九娘还是花钱裁了一块绸子,给丈夫做衣裳,剩下一点边角给儿子做了个短衫。
惊寡言少语,应“嗯。”
想起最近村里的风言风语,他对九娘说“殿下要在司寇府加一门仵作,聘我去任。”
上次李姑娘让他去贵人们面前崭露头角,惊已是十分满足,这些日子时月又让他拜入牛老太医门下,同他好好学习医术。
惊不解,他成日与死人打交道,与救人性命的医术八竿子打不着才对。
可时月说了,医术救人,仵作也能救人,两个都是对人的身体极度熟悉的行业,彼此交流意见,才能有助于两个行业一起发展。
所以,他最近正跟着牛老太医学习。
九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当家里又有买牛的钱了“那太好了。”
“我们可能会搬进城。”惊补充说。
“进城真的”九娘后知后觉地瞪大眼,她一辈子长在村里,嫁在村里,濮阳城去过几次,却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进城住
她猛地抱住惊“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惊拍拍她的背“我会让你们母子两个过得更好的。”
“嗯”九娘用力点头,忽然看到了儿子在门边探头探脑,夫妻俩顿时尴尬地分开。
小水举着烧火棍“娘,水开了”
惊背上妻子准备的干粮,说“我先去四叔那拉泥。”
“嗯,早些回来”九娘拉着儿子,目送他走向村子另一端。
惊是去拉塘泥的,时月在听说他们村挨着一个大池塘以后,提出想要一些塘泥,还要一些黏性好的黄土。
这两个东西遍地都是,惊找人挖了两大车,已经按要求晾干,今天要拉进城了。
时光荏苒,时月在太子宫住五天了。
太子宫没什么不好,屋子大,伺候的人多,唯独不太顺心的,是一天得见慕容野好几回。
这一天解决完人生大事以后,时月嫌弃地走出来,不停地洗手。
穿越,必须要面对的,就是那些屙臭之物的处置方式。
很显然,这个时代的处置方式,它基本就是靠山往山里倒,靠水往水里倒,农家还得攒起来,做肥料。
宫里还好,集中拉到宫外去解决,不咋影响空气。
宫外时月觉得有必要建设一下一整套城市排污系统,从采污、处理、排出、利用四合一。
事实上,早在濮阳建城的时候,城里就预留了许多暗沟,用来排水,时月准备照这些暗沟,再铺设一套完整的地下管道。
但是很显然这事儿现在就是天方夜谭。
受时代限制,别说排污了,连个不漏水的管道都莫得。
“再等它慢慢变干,就可以长久保存啦。”
时月站在桌子后面,给一群伙夫讲酵母的保存。
这些是从每个军营抽调上来的伙头兵,随着石磨和酵母的推广,几支驻军的主食开始改成更易携带和保存的干粮,军中纷纷把伙头兵派出来学习。
但是存在坛子里的湿酵母不好携带,万一打碎了重新养还得十天。
所以时月在教他们如何把酵母风干保存,又不会丧失活性。
伙头兵们听得迷迷糊糊,他们不懂原理,只能死记硬背,有不少已经絮絮叨叨开始默背了。
“不用背,”时月吩咐人抬进一张张桌子,上面各准备了一份原材料。
“跟着先生做,边做边记。”时月说道,但她可不会浪费时间教他们,前几天新砌的砖窑好了,她得去那里瞧瞧。
时月朝门外道“银杏呀”
“哎”随着一声脆生生的应答,银杏和厨娘出现在门口。
“来。”时月朝她们招招手“别怕。”
这里是孙氏商社的一个学习场地,位于繁华的内城。有三间黄泥大屋,被一个很大的院子围着,院子开垦成了菜园,角落拘着一群黄绒绒的小鸭子。
满满一屋子士兵,银杏和厨娘有些拘谨。
还好时月早有准备,特意从李家抽了四五个家仆,侍弄院子兼维持秩序,免得两个女人被欺负了。
“你俩教他们吧,我去砖窑看看。”时月把教学重任交给了两人。
今天这些伙头兵要学习的不止保存酵母,还有做干粮、豆腐等。
时月离开了,银杏咽了口唾沫,拿起一把勺“首先用勺”
时月的脚好多了,但依旧不能走快,孙子敬借了架牛车给她,赤金则送来了个小徒弟。
赤金的小徒弟真的很小,据说才十四岁,满脸稚嫩。
他叫黑铁。
时月初闻的时候都惊呆了,这是什么金属三人组谁给取的名字
小黑铁赶着牛车,说“惊先生清早就把泥送过去了,殿下让司造处的黄大人跟着您。”
时月问“黄大人”
“是啊,黄芮大人,咱们卖去齐国的盐耙,就是这位黄大人做出来的。”
砖窑起在濮阳城外,离西围里不远,但一来一回需要很久,等时月到的时候,已是快中午了。
砖窑是一个巨大的圆拱形建筑,时月叫人起了两个,大的比一间房子还大,目前还没建好。
小的只有一人高,时月今天要试的就是它。
黄大人带着砖瓦匠们迎上来“姑娘。”
时月和慕容野还没成婚,朝中认识她的人称一句姑娘,或是时先生。
惊跟他四叔守着两堆泥,时月先去看了泥的成色以往卫国烧砖或瓦,都是用易得的黄泥、红泥,这两个粘性好,但堆烧后容易破裂。
这也是瓦片那么脆的原因,想要做韧性好的瓦,必须要用沙子少的老塘泥。
“不错,挺好。”时月捏了捏那些灰黑色的塘泥,赞道。
“辛苦先生了。”时月对两人点头,惊的四叔得了贵人夸赞,也憨厚地笑了两声,紧张得直搓手。
惊推脱道“小人不敢,这些塘泥是四叔和乡亲们下塘去采的。”
他没有居功,四叔连连摆手“挖点把泥,不掏劲,不掏劲”
时月还是结算了他挖泥的工钱,并且告诉他砖窑还需要很多很多泥,请他再找乡亲们挖。
他连连点头“中,中中俺回去让大伙都去拾捣那大池塘子”
采上来的泥需要晾干,拉来砖窑后又需要加水,然后赶着牛不停地踩,直到把泥和水融合在一起,这个过程叫炼泥,能增加砖瓦的密度。
砖瓦匠看得惊奇,以往他们都是采来泥就用,完全没想过将它们捣实。
时月又问“各位师傅,将家里的坯模带来了吗”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只有几个人出列了“这是小人们用的坯模。”
制砖需要坯模,但他们拿出来的一家一个大小,厚薄也不均匀。
时月将这些扔在地上“这些以后不用了,卫国从此刻开始,要烧制统一大小的砖块、瓦片。”
这当然是为了统一建筑标准,方便以后把控工程的质量。
砖瓦匠们似有所顾忌,时月说“大家不必担心,新的坯模会由官府发放,你们只管学最新的烧造技术。”
塘泥需要踩整整半天,时月一直等到了日近黄昏,才得到第一批坯泥。
新的坯模有两大类,六个标准,砖和瓦各三种,砖的坯模自不用说,就是木板订成的长方体盒子。
时月重点要给他们演示的是,瓦片的烧造。
“各位师傅看清楚了。”她先取了一大块坯泥。
踩实后的泥富有韧性,像面团一样,时月将它们捣实一遍,像捏陶艺一样一点点贴在瓦桶外壁。
随着瓦桶转动,另一只手拿两指粗的木棍立在瓦桶外给它压实、塑形。
“师傅们看,想要多厚的瓦,就调整这根木棍的位置。”时月将木棍往里挪了点“离瓦桶近,这瓦制出来就薄,远就厚。”
泥水淅淅沥沥往下流,最让泥瓦匠们好奇的还是底下带着瓦桶转动的东西。
时月站起来,展示给他们看“这个啊,这叫”
她想着想着突然卡壳了,细一回忆“拉坯机”
“拉坯机”黄大人问,他甚至趴到地上去看这东西的工作原理。
原本时月不懂造这个的,得亏小时候在乡下生活,她奶奶村里是远近闻名的砖乡,村里孩子假期基本都被拉去砖窑帮忙过。
时月的爷爷是老烧砖工,和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可惜这门手艺随着时代变迁渐渐被淘汰了。
在没有电力的时代,拉坯机只能人力踩,转速慢,效率也低下。
不过在卫国这么落后的时代,这简陋的拉坯机十分够用了。
“太奇异了”黄芮大人惊叹道,只需要单脚来回踩,就能带动上面的圆盘不停转动。
圆盘转动着,上面的的瓦坯厚薄越来越均匀。
他忍不住朝时月投去钦佩的目光。
时月干笑“并非我的功劳,乃是从公输子著作中学得的。”
公输子,也就是鲁班先生,战国第一发明家,时月不想被当做妖怪烧掉,干脆尽数推他老人家头上。
反正鲁门弟子精工擅造,是天下闻名的。
随着瓦桶转动,泥水流干,瓦坯渐渐被塑造成形,看起来像一截泥土做的管子。
时月用瓦刀裁平首尾“这瓦坯就做好了。”
一个瓦桶可以裁成四块瓦,比泥瓦匠们以前一次只能出一块瓦效率提升了整整四倍
“制好的坯不能立马入窑烧,需要晾干。”时月让小黑拿去阴凉处晾干,明早再拆下瓦桶。
黄芮大人亦步亦趋,生怕那珍贵的东西被小黑摔了。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时月忙了一天都累坏了,对黄芮说“君上准备修城墙,需要大量的砖瓦,黄大人这几个月就辛苦一下,务必让师傅们尽早学会。”
当然了,一开始他们技术不熟练,烧出来的砖肯定不能用作修城墙,时月也有应对法子将这些质量稍差的砖,拿来铺路不就得了
上次出门买棉花,濮阳城的黄土路让她记忆犹新,天晴就黄土漫天,下雨就泥水横流。
基础建设差得一塌糊涂
拉坯机时月一共让木匠做了两台,泥瓦匠们将它围得密不透风,又没人敢上手碰,生怕碰坏了。
黄芮用力点头“下官今晚就不回去了,与匠人们同吃同住,务求尽早学会先生教的”
他改口称时月先生,礼数也改成了弟子礼,整个中年人洋溢着崇拜之情。
时月失笑,回了一礼,上了回宫的牛车。
“三日后,入窑那天我会再来。”时月说道,在黄芮的目送下,牛车踏着黄昏回城。
时月到宫门外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从牛车上爬下来,时月扶着腰“哎哟哎哟”“小黑啊,你先回吧。”
黑铁摇头“属下还是先送您回宫。”
时月腰真的酸,没有再拒绝,瘫在肩轿上被抬回了太子宫。
慕容野这地方分成前后两块,前面是他活动的地方,后面归了时月,赤金把守大门,见她回来很高兴“您回来了”
“乐呵什么呀”时月掀开疲惫的眼皮问。
“这会儿殿下那没人,您要不要过去”赤金舔着大脸问。
太子宫迎来了女主人,嗯未来女主人,上上下下都很高兴,唯独不太满意的是两个人似乎不太亲密,晚上不一起睡,白天也不总在一处。
时月果断摇头,抬起泥迹斑斑的袖子“你看我一身泥,不去。”
赤金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让宦官慢点走,别摔了二姑娘。
慕容野的寝宫,什么都紧着最好的来,重要的是干净。
他可能有点洁癖,伺候的宫人也都知道,每天洒扫得一尘不染。
时月站在门口半天,觉得踩进去都像对它的玷污,摆摆手“算了,我先沐浴吧。”
做砖真不是人干的活啊,时月泡在木桶里舒展腰肢,洗澡水顿时成了浑浊的泥汤,搓搓手心,发现都磨红了。
她这身子还是细皮嫩肉的,磕不得碰不得的。
“不跟他多要些工钱,都对不起这一身脏啊”时月嘀嘀咕咕搓澡,一边想怎么跟大地主慕容野讨薪,又白又直的小细腿在水里不停划拉,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泡了半天,通体舒泰。
时月从水里站起来,水珠从漂亮的身体上滑落,好一副美人出浴图。
可惜这美人腿脚不大方便,走动几步就原形毕露。
宫女们围上来为她梳洗打扮,等时月回到寝宫里,厨下已经备好了晚食。
“诶”时月望着一样样饭食,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好像还没吐过啊
前几天孕吐得特别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难受死她了。
没想到今天忙了一整日,不仅没吐过,反而食欲大增
时月心情不错,夹了一筷鱼肉,沾上一点豉汁,细嫩鱼肉带着几缕葱丝被送进嘴里。
鱼肉嫩滑,一点都不腥,葱丝清香,豉汁略咸,每一部分都很好地衬托了鱼肉的鲜美。
时月又夹了一大块,白嫩的鱼肉像蒜瓣一样块块分明,证明它十分新鲜。
“嗯”真的好好吃
因为这盘子清蒸鱼,时月晚食吃得特别开心,直到吃不下了还恋恋不舍望着。
宫女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问“要不,奴婢去让厨下再做一条来”
“不了。”时月叹气,戳戳鱼骨头,又舔舔象牙箸的尖儿“算了,唉。”
孕早期不能补太过,免得后期孩子太大不好生想到这,时月又开始难过了,她是怎么从美丽少女变成美丽少妇的
“啪。”筷子被她按在桌上,起身离开。
银杏比她回来得早,这会儿端来一盅安胎药,吹吹凉“姑娘,该喝安胎药了。”
一天之中,时月最讨厌的就是喝安胎药这个环节了,摇着头后退“放着放着,我现在不想喝。”
“别呀”银杏鼓着脸。
时月“咯咯”笑着,银杏拿着安胎药在后面撵“您总不喝安胎药,殿下要骂我们的。”
她还没跑出门,迎面撞上了慕容野寝宫里的大宫女紫鹃。
紫鹃是个体面的宫女,喜欢穿紫色衣裙。
为人不苟言笑,做事干净利落,在太子宫的内务上说一不二。
唯独,她好像不喜欢时月。
时月的第六感像小动物一样敏锐,察觉到她的不喜欢以后,一直自动离人家远远的。
时月的笑容在看到她的时候,顿时落了下来∶“有事吗”
紫鹃行了个礼,姿势分毫不差,声音毫无感情∶“您有客。”
“客”时月歪头不解∶“谁啊”
谁
慕容成。
时月在门口连续后退了三大步,紫鹃抵住她的背∶“姑娘,仪态。”
仪态,仪态你个鬼
慕容成一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李时月。
“咳。”他有些尴尬。
因为他是来道谢的。
时月觉得没必要虚他,跨进去∶“你有事吗”
“上次的事,多谢你了。”慕容成半阖着眼,口气比较平静。
他指的是被污蔑杀人,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凶手的情况下,是李时月找出证据,洗刷了他的冤屈。
时月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道谢的∶“不必,我只是做份内事。”
“东西你带回去吧,我不需要。”
她进来就看见慕容成身边放着一只小箱子,想来是给她的谢礼。
慕容成说∶“这不是谢礼。”
“”失策,自作多情了
慕容成来的时间比较巧,刚好在慕容野忙完一天政务,闲下来之后。
宫人先对他汇报了一下李时月一整天都干嘛了,慕容野听完,皱眉∶“又没喝药”
“是姑娘嫌烫。”
嫌烫就是借口,之前她就有过嫌着嫌着就光明正大“忘”喝了的前科。
慕容野算了一下好像快两日没见过李时月咳,准备亲自去监督她把安胎药喝了。
赤金忽然跑进来∶“殿下,宁王世子来了。”
慕容野起身的动作一猛。
于是,在寝宫里。
当慕容成说出∶“这些是你以前送来宁君府的。”的时候,慕容野刚好走到这,在门外全听见了。
不止如此,慕容成憋了半天,说∶“既已作人妇,你以后收敛些罢”
李时月从前追着他跑的时候,做的事真可谓惊世骇俗。
她爬过宁君府的墙头,制造过很尴尬的偶遇,还把别人的脚弄伤过,博取慕容成的同情。
仗着二人有婚约,去哪都自诩宁君世子妃说起来丢人至极
慕容成想起她的种种作为,下意识觉得太子不会喜欢的。
时月∶“”
原主确实做过这些,甚至更多奇葩的行为,这个阶段都还没来得及做。
可是我要如何对你解释,这些事都不是我干的啊啊
虽然这样,但是慕容成数落她的样子是真欠揍啊,时月若不是估量了一下打不过他,非狠狠锤他一顿不可
就在他劝诫时月以后好好和太子过日子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紫鹃高亢的通禀声。
“太子殿下到”
随后,慕容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射向二人的眼神中带着冰冷。
活像赶回来捉奸的丈夫。
寂静,现场就是要命的寂静
时月迅速跑到了桌子后,大声说∶“我什么也没干啊,你不能误会我”
这种孕妻和前未婚夫被捉成一屋的狗血场面是怎么回事
慕容成这个蠢蛋,果然,他就是掐好时间专程来陷害她的吧
慕容野一步步走进来,带着摄人的气势。
慕容成万分尴尬,抬手行礼∶“殿下”他原想叫哥,有点不敢。
下一刻,脸忽然被打得一偏
“砰”一声闷响。
“”时月倒吸一口凉气。
慕容野,居然直接动手了
他动作凶狠,趁着慕容成没反应过来,两拳将他撂倒在地
慕容成整个人都傻了,不敢置信望着他∶“殿下”
慕容野,居然为了李时月打他
若他真做了什么就罢了,可他根本没做什么啊
时月后退的步子溜得更快了,他们两兄弟互扯头花就好了,她是无辜的呀
“站起来”慕容野低吼道。
“身为卫国公族,康叔之后,慕容氏的男儿,你居然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狂妄愚蠢”
时月离开的小动作一顿咦,好像不是在说她。
慕容成也回过味来了,不禁为刚才误会太子而脸红。
“站起来。”慕容野怒目。
慕容成从地上爬了起来,下一刻又被他一拳打倒在地
“服不服”慕容野挑着凌厉的目光问他。
慕容成咬牙∶“服”
这件事,他狡辩不得,也不想狡辩,被一个女人耍得像猴子一样,差点丢了性命,差点害了家国,他是罪人
是卫国的罪人
“站起来”慕容野怒气未消。
慕容成第三次站起来,已经做好了再被他一拳撂倒在地的准备。
拳头虎虎生风,慕容野用尽全力朝他挥去
慕容成闭上了眼这是他应该受的惩罚
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时月躲在椅子背后看慕容野教训弟弟,忽然觉得他这人也怪,可以的。
慕容成偷偷睁开眼。
慕容野化拳为掌,拍在他脸上∶“服不服”
慕容成双眼中的火重新被太子点燃,他应道∶“服。”
“大点声”
“服”慕容成嘶喊道。
“谁服”慕容野后退两步,审视他。
“卫军主将,慕,容,成”
慕容成喊出自己引以为傲的姓氏时,一股战栗忽然从他指尖蹿升。
他这几日确实太颓废了,死活想不通李燕玉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要送他去死
难道他对她不好吗
牛角尖钻了几天几夜都没有结果,殊不知就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憔悴消沉得不行。
太子的拳头彻底将他打醒了,他是卫军最善战的将领,应该肩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怎么能被一个女人绊住脚步
慕容野冷笑了几声。
听得时月直起鸡皮疙瘩,心说这嘲讽力真是破表了。
可他的口气忽然放得极缓,甚至染了丝丝笑意∶“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哪来的主将,哪来的太子。”
“你是我的弟弟。”
慕容野的口气不紧不慢∶“得一条心呐。”
慕容成心理防线差点崩了,挺大个人,跟哭嚎的狗熊似的∶“哥都怪我”
时月嫌弃地扭过了头,这蠢蛋一步步被慕容野套路了都不知道。
白挨了这么多拳头,到头来还觉得人家打得对,打得好
慕容野任他嚎完,说∶“季肥回国后,鲁国公室一声都未吱过,想来季氏权倾朝野,硬生生压下去了。”
鲁国公室弱小,从上到下沉溺乐舞酒色,三桓功高震主,又彼此牵制。
公子嘉的案子在另外两族的扩散下,确实令季氏元气大伤。
可慕容野收到的消息称,季肥受到的惩罚也只是不再上朝,提前退下来罢了。
“这仗,还是有可能得打。”
慕容成一听事态紧急,斩钉截铁道∶“我立马回东明明天就回去”
慕容野颔首∶“回去前,先成个家。”
是公子宁说的,他没成家会不安定的
慕容成突然万分尴尬。
慕容野忽然转向时月∶“去,见过你嫂子。”
时月∶“”
你们兄弟两个扯头花关我什么事,果然,你慕容野天赋点的是阴阳怪气吧
慕容成朝时月老老实实行了个礼∶“阿嫂。”
“不不不,不用了”
时月被这陌生的称呼弄得直起鸡皮疙瘩,在慕容成这个蠢蛋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好了,出宫去。”
慕容成准备告退,太子又补了一刀∶“待你下次回来,便是做叔父的人了。”
慕容成∶“我先告退了。”
时月提起裙子想溜∶“那我也告退了”
“站住。”
慕容野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时月多敏锐的一个人,当下品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慕容野走到那只箱子旁边,轻轻一拨。
铜锁应声而开。
“「思之,如梦似幻」”慕容野凉飕飕的声音,读着其中一根竹简。
又拿起另一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他机械冰冷的声音念着这种情诗,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尤其这些东西,还是“她”从前,送给慕容成的。
“这事儿吧,我能解释”
慕容野抬头看了她一眼,抱起木箱往后殿走∶“好啊,孤今晚恰好有空,就听你解释。”
时月追上去,悲鸣撒了一路。
“你听我说啊啊”
紫鹃恭敬地站在路旁,等两位主子都过去了,她才缓缓抬起头。
望着时月的背影,眼底充满冰冷。
“在这守着,我出去一趟。”
“诺。”宫女们纷纷应声。
有那新来的宫女不懂事,问道∶“殿下既已回宫,紫娟姑姑不用去跟前伺候吗”
年长一些的宫女急忙敲打她∶“你不要命了紫鹃姑姑去见的人,连殿下都要礼让三分”
小宫女挠头∶“是谁呀”
“不该你问的,嘴巴闭紧了”
“是是”
时月跟慕容野解释了半天,他老人家的表情动都没动过。
不知道信了没,反正时月说得口干舌燥,心说他如果不信,她也不想解释了。
慕容野忽然整个人松了下去,双手交叠,额头压在上面,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
时月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慕容野抬头,看她一脸天真烂漫就觉得不快。
“你今日倒玩得开怀”
时月今天出城了一趟,一路看到绿油油的麦子,辛勤耕种的农民,还玩了泥巴,吃了好吃的鱼,确实挺开心的
她憋了半天,点头∶“对。”
慕容野被她气笑了∶“明日起,不许你出宫”
“好好陪着孤。”
五个字硬是被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时月后知后觉∶“你怎么了被朝上那些老油子为难了”
“就他们”慕容野不屑。
时月继续猜测∶“还是因为季肥”
慕容野不说话了。
果然,症结在这。
慕容野没想到季氏当真只手遮天,季肥指使人杀了公子嘉,板上钉钉,证据确凿。
可就是这样,仍然扳不倒他
鲁国公室沉溺乐舞酒色,公子嘉一死,这公室只会烂得更快。
而等季肥重新站起来,届时卫国就危险了。
时月听得很恼火∶“鲁公怎么这么没用啊”
不是鲁公没用,是三桓势力太大。
他们盘根错节一百多年,早已坚不可摧,从前孔老爷向鲁公进言,请求削弱三桓势力,结果反被三家联合起来,赶出了鲁国。
而他们公室又没有一个像慕容野这样有魄力的人,一个敢大刀阔斧和老贵族对着干的改革者。
时月看着他的表情,痛骂道∶“这样的公室迟早会被季肥这条恶狼弄下来,昏君,糊涂老畜牲”
她了解慕容野,这人太闷骚了,要他痛痛快快骂出来是不可能滴,干脆借自己的口,替他发泄一下啦。
慕容野被她气笑了∶“仪态全无,枉你出身名门。”
时月笑笑,转而问起∶“所以你在担心,季肥会反扑我们”
慕容野对卫国的实力很了解∶“战,必败。”
“和,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时月犹豫着,说出了一个她一直在反复思考的方式。
“我提一个建议啊。”时月说。
“就是,你随便听听就行,毕竟这东西我确实也不懂。”
慕容野很少见她这么小心翼翼,觉得好笑∶“说。”
“我上次听你说田成子。”
“若是我们,求助齐国呢”
田成子,田氏,就是闹出了著名的「田氏代姜」的那个家族。
从一介大夫,到最后掀翻了姜氏政权,自己翻身做君主,田家几代家主的魄力都是顶尖的。
田成子活着的时候,田氏快速累积实力,他热情好客,招揽天下英才,号称有三千门客。
并且,热衷邀买人心。
“我听孙子敬说,齐国想要打莒国呢。”
这是时月后来才知道的,莒国是鲁国的附庸国,意味着齐国和鲁国的关系不是太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卫国太弱小,先找个大哥罩啦。
慕容野挑眉∶“为何是田成子,而不是齐王”
时月叹了口气∶“谁让姜氏它就跟鲁国公室一样,压根扶不起来呢”
慕容野思索着她这提议的可行性。
田成子他当然知道此人擅邀买人心,若拿着他想要的东西去求,十有能成。
但是,这种求助是有代价的。
他在思索,时月的脚尖划拉着,心说果然吧,她就适合种地,不适合搞政治,瞧这人的脸黑成这样
她胡思乱想着,甚至开始在脑内设计管道铺设,回忆化粪池的构造,排污处理等等内容。
可惜实在不是攻读这个专业的,能钻研出来的东西非常有限。
基建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看来是时候让慕容野搞个「稷下学宫」那样的地方,吸纳天下英才了。
哦对,还得发展教育,培养各种各样的人才。
慕容野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时月没听清就嗯嗯应了。
他忽然站起来,时月回过神∶“你干嘛去”
“回寝宫。”
寝宫他不是十来天没回去过了吗
“等等”时月追上去∶“你回寝宫,那我睡哪啊”
“你是不是又给我下套了”时月好生气。
鲁国,季家
季肥推开屋门,里面一个女子正在照镜子,她脸上捆着药布,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季肥走过去,一把捏住她的脖子∶
“你出主意替老夫杀了公子嘉,这很好。”
“老夫也履行诺言,将你带出了卫国。”
“可你如今,成日躲在屋里顾影自怜,老夫可没闲粮养一个废人”
李燕玉捂着脸,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被毁掉的丑陋面容。
“急什么一切刚刚开始。”
清脆的嗓门不复从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嘶哑如老妪的声音。
季肥忽然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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