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益从昏睡中醒来, 看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他听见一些迎来送往的声音这座宅子好像来别人了。
“你醒了”
黑暗里, 有个轻柔的女声的问他。
李诗兰和阿菊背靠背绑在一起,阿菊问∶“小孩, 你下午怎么那么勇敢呀”
上午, 就在小季益差点被扛走的时候, 被李诗兰主仆撞见了。
季卓等人一不做二不休, 将她们也打晕绑走了。
三个人目标实在太大, 濮阳城内到处有巡逻的士兵, 简直太危险了。
于是他们被带到了这座院子里。
这院子的主人是四五个女人,小季益被带下车的时候, 像头小豹子拼命挣扎, 咬伤了好几个人的手。
“那些坏人进宫去了,好像是宫里出事了。”
李诗兰轻声说,安慰着阿菊和小季益∶“没事的, 他们一定能找到这里,把我们救出去”
“对啊对啊二姑娘那么聪明,一定能找到我们”阿菊附和着。
两人都怕小季益害怕, 不停地跟他说话。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季益不答, 他被捆得像毛毛虫,拼命蠕动着, 终于把自己摔下了柴堆。
“砰”一声闷响。
李诗兰主仆吓了一跳, 急忙说∶“你是不是害怕呀别怕别怕, 姐姐们在呢。”
“小孩你出个声, 我们俩把你弄起来。”阿菊仔细倾听小季益的动静。
季益没理她们,他蠕动到墙角,那里贴壁长着一溜绿油油的草,叶子小小的,稍微有些厚度。
“咳”小季益顶掉嘴里的脏布,凑上去嗅了嗅,又咬了一小口。
这草又苦又涩,季益忍不住皱起小脸。
他咬咬牙,将一丛青草都咬下来,在嘴里不停咀嚼。
李诗兰感觉有什么动作贴到了自己脚面,接着,季益挪上她脚背。
她以为小孩来求救了,抬起双腿把季益扶起来。
“别怕,姐姐在,不会让他们伤害”
“噗”
季益满满一嘴巴的草汁,毫不犹豫喷向她的脸
凉凉的,臭臭的草汁扑面而来,李诗兰整个人都傻了。
阿菊动了动身子∶“姑娘你怎么了”
“没我没事。”李诗兰甩掉脸上的草渣,挤出一个难听的笑∶“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季益没有回答她,以同样的方式,吐了阿菊一脸。
“咳咳咳”阿菊被兜头喷下来的草汁浇了个正着。
“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阿菊没李诗兰那么好脾气,她气坏了∶“我们好心安慰你,你居然朝我们吐口水”
季益吐掉嘴里的草汁,不停地干呕,太苦,太涩了
并且有种麻意,渐渐从嘴里升起。
“臭小子,你到底朝我们吐了什么”
阿菊甩着脸上的脏东西∶“若不是你,我们姑娘也不会被抓起来,你这小扫把星”
“阿菊。”李诗兰阻止了她的叫骂,只觉得脸上沾过草汁的地方火辣辣地痒。
“姑娘”阿菊用力蹭向肩膀,希望能止痒,心里对这个孩子更恨。
“小白眼儿狼小灾星”
“你说我们管你干什么呀”
“还不如让你被他们杀了干净”
“阿菊,别骂了。”李诗兰阻拦道,眼泪忍不住滑下脸颊。
她只觉得自己命苦,怎么会出来一趟,就刚好撞到了这种事呢。
一想到她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李诗兰内心就充满了恐惧。
温热的眼泪冲刷过,那些红痒的地方更难受了。
“是不是真的啊”
屋外忽然传来几个人的声音,年纪稍大的妇人谄媚说∶“我看了,两个全是黄花闺女那小脸呐,嫩得能掐出水来”
“我打开门,让大爷们瞧瞧”
这宅子原就是个暗门子,在濮阳城做久了,每日都有熟客光顾。
“开,开我倒要看看你这里,能有什么黄花闺女。”
“哈哈哈哈就是,别拿小妇人冒充黄花大闺女啊”
在他们的淫笑声中,柴房的门被打开了。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里面的事物,其中一个刀疤脸啐了一口∶“花娘,你怎么还有孩子”
小季益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
鸨子一愣∶“哦哦这是这是隔壁家不小心跑来的孩子。”
她朝旁边的人横眉∶“还不快抱走”
“是”身旁的小妓上前把季益抱起来。
“各位大爷瞧瞧,就是这两个是不是水灵得很”
李诗兰主仆吓坏了她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也意识到这些人会对她们做什么。
“不要你们别碰我家姑娘”阿菊拼命扭动,想带李诗兰躲远一点。
“嘿嘿”
“哟,还真是小姑娘,抬起头来,让我们看看呐”
屋里门外的人调笑着,有那离得近的,上前勾起了李诗兰的下巴∶“小女郎啊”
李诗兰一抬头,巴掌大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大片黑斑
众人看清了,无不被吓得屁滚尿流,还有什么旖旎心思。
“花娘,这就是你说的,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
“这是母夜叉吧你看她那脸”
“真扫兴”
“扫兴今晚非做噩梦不可”
那人嘴里骂骂咧咧,败兴而归。
“哎哎大爷,看看我们其余的姑娘啊哎”
“大爷们别走啊”
花娘连连挽留,却怎么也留不住人。
这座暗门子自搬过来起,头一回这么冷清。
两个小妓跟在她身后∶“花娘,竹姑姑说要赶紧解决掉她们,你怎么还引人来呢。”
“万一他们把事情抖出去,我们可怎么办嘛。”
“就是,竹姑姑她们可是会杀人的”
花娘“砰”地一声合上大门,掐着腰骂∶“好你们两个小蹄子,帮着外人数落起我来了”
“她们说得轻巧,叫我们解决,我问你,你敢杀人吗”
花娘质问其中一个小妓,又问另一个∶“还是你敢”
她们原本是曲阜城一家青楼的花妓,被小竹等人雇来卫国办事,原本花娘想在濮阳重开一家花楼的,没想到卫国不允许做这种皮肉生意。
她们只好转向地下,做起了暗门子。
日常就是负责从客人口中套话,收集机关消息。
两个小妓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人了。
三人面面相觑,花娘啐了一口,不停抱怨∶“卫国抓娼妓抓得这么严,老娘我成天提心吊胆的。”
“卫国男人又全是假正经,全城就那么十几个客人,哪怕他们天天来也养不活咱们啊”
“老娘成天为养活一大家子操心操肺,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帮着外人数落我”
说着,花娘看到了门口奄奄一息的小孩。
她也曾想着心一狠,掐死这狼崽子算了,谁知道差点被他咬下胳膊上一块肉。
花娘越想越气,狠狠踢了小季益一脚∶“臭扫把星”
“你别踢他,他还那么小”
昏暗的柴房里,传来了阻拦的声音。
花娘和几个小妓对视了一眼,撸起袖子∶“好哇,今晚生意惨淡,就因为你们两个,居然还敢叫”
“柳儿,拿东西来”
被叫做柳儿的小妓轻轻抖了一下∶“是”
花娘出身青楼,多的是驯服女子的手段,她叫人点灯,誓要好好折磨这两个臭婊子。
灯,被点起来了。
柳儿把东西拿来了,花娘捏起一枚针,抬起其中一个的脸∶“老娘要划烂你的脸蛋脸、脸”
“啊”
“鬼啊”
身后,胆小的妓子尖叫出声。
那是如何恐怖的一张脸啊,布满了黑斑不说,还肿胀不堪。
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花娘瞪大双眼,双手微微颤抖,急忙甩开她。
看向另一人,一模一样的情况。
“那小孩那小孩也会”
门外的妓子把小季益翻了过来,只见昏迷不醒的他,半张脸和这两人一样,布满黑斑,肿胀流血。
“不会是什么病吧”
“瘟疫吗”
寂静中,忽然有人弱弱开口。
“啊”众妓寂静了一瞬间,不由得惊叫,纷纷逃出了屋门。
“真真是晦气死了”
碰过三人的花娘双手不停地擦,不停地洗,不停地破口大骂。
“关起来关起来饿死他们”
小季益像麻包一样被扔回去,“砰”地一声摔在阿菊脚下,扬起了不少灰尘。
他一直一动不动。
柴房的门,重新被锁上了。
唯一的光亮随着这群妓子离开,没有了。
阿菊的声音带着哭腔∶“姑娘,他他一直不动”
事到如今,哪怕再笨,也懂他朝她们吐口水的原因了这脸上的黑斑定是因为那个草。
他这个小孩,在救她们
李诗兰低声啜泣着∶“小公子小公子”
小季益趴在阿菊脚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隔着衣裳,阿菊也不能判断他还有气儿没有∶“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你先用脚,轻轻地将他抬上来。”
两人背靠背被捆在一起,双脚各捆了手指粗的麻绳,只能用两条腿轻轻将他抬起来。
小季益被抬动,一下倒在阿菊大腿上。
他脸上热热的还活着
“谢天谢地,小恩公还活着”
隔壁,惊家。
惊听了九娘的话,瞪大双眼∶“九娘”
“可能可能”他嘴巴好笨,越紧张越说不出来。
他们有可能在隔壁啊
“房顶,梯子,上房顶”
午夜时分,一家三口悄悄来到院子,小水踩在惊肩膀上,探头看了隔壁一眼。
院子里有一棵大桃树,树上挂着一盏粉红色的灯笼,散发着暧昧的光。
树下有石桌石椅,十分安静。
小水缩回脑袋,小声说∶“好安静呀,隔壁好像没人”
惊朝儿子做了个噤声的东西,指指屋顶,示意小水爬到屋顶上去看。
九娘十分担心∶“儿子,小心点。”
小水人小身子轻,沿着两家的墙头,顺利爬上了屋顶。
得亏现在的瓦结实多了,否则连他这种小孩也能压塌一片。
小水蹑手蹑脚,掀开了一块白花花的皮肉,两个小妓在洗澡。
他急忙放了回去,爬到另一间屋顶花娘在数钱,也不对。
小水思考了一下,朝另一个方向爬去。
这回,底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竖起耳朵听,听见一个姐姐轻轻地喊∶“小公子你快醒醒。”
找对了
三个人,两个姐姐和一个小孩
小水难掩兴奋,盖上瓦片用最快的速度爬回自家墙头。
九娘接住了跳下来的儿子,小水一身都是脏兮兮的青苔。
“爹娘”
“他们真的在隔壁”
白天,因为付雅忽然出事,季卓和李燕玉不得不立马进宫,把三个人交给那群。
入夜,李燕玉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竹问∶“姑娘在担心大姑娘那边”
“没死在我面前的,我始终不放心。”李燕玉说,声音像七八十岁的老妪。
小竹从脚踏上爬起来∶“那奴婢去将她们杀了”
惊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太子宫外,向他们说明情况。
时月半夜被吵醒,迷迷糊糊听见李诗兰她们找到了
“找到了”她一个激动坐起来,肚子顶到了大腿∶“哎哟”
慕容野伸手护住她的肚子∶“当心点。”
“在哪里找到的派人去了吗人怎么样”时月连着问了好几句。
银杏在外面答∶“惊先生说三个人都在,黑铁已经带人过去了,还有丞相府的人。”
“姑娘放心,大姑娘一定没事的”
“找到了就好。”时月松了一口气,想起身∶“我想去看看”
慕容野打断她∶“不许去。”
银杏也说∶“您去干什么呀,明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奴婢替您盯着,您再睡一会吧,奴婢告退。”说完,银杏合上门退了出去。
时月却睡不着了,困意全消,坐在床上好半晌。
慕容野掀开一角眼皮∶“闲坐着干什么睡觉。”
“你说会是谁”时月转头问他。
其实她心里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李燕玉。
可是没有证据,时月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发生点什么事就怀疑是她。
都快得病了
慕容野没有正面回答∶“明日不就知道了。”
时月脑子里乱糟糟的,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口气。
慕容野将她按回床上∶“天要亮了,再睡一会。”
时月的肚子正式八个月了,硕大浑圆的它已经完全限制了她的动作,正躺侧躺,哪个姿势都不舒服。
后来她让宫女做了个孕妇枕,托住沉重的肚子,能令她舒服一点。
她侧躺着,肚子搁在软绵绵的枕头上,俩眼像猫儿一样锃亮。
慕容野阖着眼睡觉,忽然被她踹了一脚。
“怎么”他被迫醒过来。
时月无辜∶“脚抽筋”
其实就是看他舒舒服服地睡觉,不爽。
慕容野将她一条腿揽在身前,闭着眼轻捏∶“多事。”
时月故意往他肚子上压∶“我多事呐”
慕容野扬起手,不轻不重拍了她大腿一下∶“轻点。”
“啪”,清脆的巴掌声。
时月闹得更来劲了,用另一条腿踹他∶“你还打我”
慕容野总算明白了,她根本就是睡不着,故意胡闹
怀孕后期,随着身子愈发沉重,时月变得十分嗜睡,白天经常要睡好几个时辰,晚上就跟夜猫子似的,双眼锃亮。
慕容野抓住她两条乱蹬的腿拢作一处,凶道∶“还闹”
时月折腾得一身香汗,拿脚丫子划拉他∶“不闹就不闹,那你陪我说说话嘛。”
慕容野轻骂了一句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小巧可爱的膝盖∶“说什么”
“鲁国使团什么时候走啊”
两国盟约没那么快,加上三桓都派人来了,光是拉扯其中条目就要好几个月。
时月不解∶“你为什么要答应和鲁国结盟”
“结盟干什么打宋国吗”
慕容野揉着揉着,一手钻进她松松的裤管,摸着底下幼嫩的肌肤。
“国家大事,有你问的余地”
嘿这人。
时月毫不犹豫踹了他一下∶“你又来了”
“好好将孩子生下来,这件事你不用管。”慕容野轻轻捏了一把她的小腿,不愿意对时月细说。
“我不用管我就成天在这吃喝等死呗”
慕容野压根不知道,她心里有多不担心。
李燕玉明显有备而来,而她对人家两眼一抹黑,敌在暗我在明,什么时候中了暗算都不知道。
时月生着闷气,把腿缩回来,翻了个身。
心说明天一定要问问十六,墨家弟子消息灵通,加上墨子期跟着去了泗水,没准知道点内幕。
慕容野的手悬在半空,看着她气呼呼地背影。
时月身后贴上来一个火热的胸膛,慕容野将她抱在怀中,下巴轻轻垫在她肩膀上。
左手贴上了时月的肚子。
“给孤一点时间,还有,信我。”
他这些日子疲于忙碌,为的就是这些事。
而李时月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他不希望她还整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然而慕容野并不知道时月恐惧的来源,这事儿她也无法启齿。
慕容野将额头抵在她肩上,声音压得很低∶“孤会护着你们母子,你可以学着信我。”
时月看着眼前的雕花,一点都不想应他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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