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孟武伯赶回巨亿城。
家仆告诉他,另两族的族长已经到了。
孟武伯让他们到花厅稍候,自己入内换了身衣裳见客。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脱去一身布衣,仿佛把那层慈祥的外衣也一并扒去了,剩下的是一位长时间把持朝政, 打个喷嚏大地都能震三颤的人物。
他阔步前往花厅见客。
“孟族长”
“武伯”
“二位族长不必多礼,请坐。”孟武伯率先坐下。
屋顶上,悄悄趴着几个黑衣人。
李定邦的副将低声说∶“三族齐聚,他们要干什么”
李定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将瓦片盖回去,只留了一个很小的缝。
乌云正好把皎洁月光盖住, 巡逻的士兵没能发现屋顶上的人。
屋中,孟武伯说∶“我下午去见了卫太子, 对他说了议和的事。”
“议和”叔氏问。
季氏的族长点头∶“对,议和。越国难缠,若是卫国再同他们合作下去,我们会很难办。”
孟、季同对叔氏族长使了个眼色。
后者重重点头∶“啊, 对对”
“我叔氏领教过越人作战的厉害, 若是再打下去恐怕对我们不利,能议和是再好不过了。”
屋顶上,副将轻声问∶“他们真想议和, 不是殿下猜测的阴谋”
李定邦听了一会儿, 三族已经在讨论接鲁公的仪仗了。
乌云被风吹走, 月亮露出半张脸。
“走。”李定邦下令。
几人趁着乌云阴影还在,飞身掠出大宅,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家丁忽然听到了动静∶“什么人”追了出去。
孟武伯的耳朵动了动∶“走了。”
“哼,卫国那小子年纪轻轻,心眼居然这么多”季氏族长往后一靠。
“若不是武伯机敏,进来就发现屋顶有人,咱们说的话不被他全听去了”
叔氏点头称是∶“不过,二位族长刚才说的议和”
“议和议个屁和”季氏族长破口大骂。
“我季氏两万大军已经开拔巨亿城,不日就能到达,小小卫国,不自量力,居然敢挑衅三桓”
“等赎回家主后,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叔氏的族长听得迷迷糊糊∶“所以,议和是假,从卫国手里把使团骗回来是真”
“怎么能说是骗”季氏族长大义凛然∶“本来就是卫国私自扣押使团理亏”
“我们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哈哈哈”
孟武伯也露出笑容。
忽然,他笑容凝固了∶“不对,屋顶那个还没走”
李定邦见自己被发现,急忙起身欲逃。
那朵乌云已经飘远了,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他无处可躲。
“站住”孟武伯追出来,毫不犹豫架起千机弩,瞄准了那个逃走的黑衣人。
“咻”
一声,接着是弩箭“噗”地射入皮肉的声音
李定邦闷哼一声,翻出了孟家的墙。
“打中了”两族族长追出来。
“那是什么人第一次居然骗过了武伯的耳朵”季氏族长心有余悸。
孟武伯收起千机弩,对赶来的手下说∶“箭上有毒,他逃不远。”
“搜城”
巨亿城太大了,李定邦拖着受伤的腿跑了一段路,忽然觉得那条腿不受自己控制。
低头一看,伤口泊泊流着黑血。
箭上有毒
他咬牙把暗器拔出来,用布条将伤口紧紧缠起来,又撑着跑了一段路。
没想到孟家搜查的军队来得这么快,挨家挨户搜查,已经到了距他只有一条街的地方
李定邦靠在阴影处,无声地喘气。
卑鄙,三桓太卑鄙了
利用议和的机会,企图从卫国手里骗回使团,其实暗中大军已到。
只待人质到手,就打卫国个措手不及
不行,他必须尽快回东明,把这件事告诉太子
李定邦暗中咬牙,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弩箭上的毒比他想象的要烈,不一会儿就行遍了半个身子。
先是从受伤的左腿开始,然后一路向上。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半边身子不受使唤,猛地摔在地上
“他在那里”
搜查的人找到了他,可他却没有力气逃走了。
不行,不能被捉住。
不能让孟家的人知道他身份
李定邦用还能动的右手,从怀里掏出一截竹子和火折子这是慕容野给他的,说必要的时候,可以保命。
手臂已经有点麻痹了,李定邦用牙叼住正在焖燃的火折子。
牙齿咯咯直颤,很快也要不听使唤了。
接着,他将火折子凑近浸满灯油的引子
卫军大营
慕容野忽然从睡梦中坐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翻身起床∶“来人”
赤金掀开帘子∶“殿下”
“李定邦呢”慕容野一边披衣另一手捡起靴子套上。
“他的人还没回来吗”
“这”赤金跑进来,帮慕容野更衣。
“巨亿城守卫森严,李将军没准要天亮才能蒙混出城。”
以往他外出查消息,也常常两三天没有下落。
慕容野深吸一口气,摸走桌上的扳指∶“去见墨子期”
墨子期和乌尖被关在一处空帐里,乌尖抱着剑睡觉。
帐子一被打开,他就惊醒了∶“什么人”
慕容野钻进来,昏暗的灯光下,墨子期盘腿坐在营帐中央。
他睁开眼,与慕容野对视。
“你来干什么”乌尖十分不客气。
“弄出去。”慕容野示意赤金。
后者上前,三下五除二将乌尖双手扭在身后∶“走吧。”
“你要对墨师兄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许动他放开我”乌尖拼命挣扎着,被赤金弄走了。
慕容野搬了把椅子,坐在墨子期面前。
“她的下落。”
墨子期眼中动了动∶“无可奉告。”
慕容野笑了两声∶“别以为孤不知道你们俩那点关系。”
一开始慕容野确实不知道,架不住李时月丢了以后,他几乎将濮阳掘地三尺。
翻着翻着,李时月和墨子期那点子旧事,就被他翻出来了。
“当年,你为了救她,被一箭射穿了心口”慕容野问,眼神盯着墨子期的胸膛。
墨子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是沉默。
“情深至此,孤佩服。”慕容野冷嘲热讽。
“既然同她走了,那你现在回来是做什么同孤炫耀”
“不。”墨子期摇头∶“在下是来解卫国之围的。”
“解围轮到你来解围了吗你是什么东西你有几斤几两”
慕容野终于没压住脾气,一脚踢翻了墨子期身边的凳子
“打仗,卫鲁两国在打仗”
“收起你那些止战的念头,这一役不是三桓败退,就是卫国灭亡,没有第三个后果”
墨子期抬头,看着称得上暴怒的慕容野。
他肩上的担子很重,因为他的任何一个决议,都有可能将卫国推向生路,或者推向深渊。
墨子期取出怀中的竹筒,递到慕容野眼前∶“这是班春留给在下的。”
班春
慕容野一把从墨子期手中夺过来,将那张纸打开。
“班春是季康的夫人,她临死前对在下说季肥和季康的死,是季卓造成的。”
“但是具体证据我没有,这需要你自己去查。”
“季氏团结一致,想要赎回家主季卓。”
“若这些忠于季肥的人知道,老家主是被季卓杀死的呢”
慕容野一目十行看完了那张纸,喃喃自语了什么。
他忽然抬头∶“谁让你拿来的”
墨子期顿时卡壳,他并不擅说谎,讲得有点磕巴∶“是班春托付给在下的。”
“既然托付给你,你给孤干什么”
慕容野毫不犹豫戳穿了他,厉声问∶“人在哪”
墨子期遵守着同时月的约定,撇头∶“无可奉告。”
慕容野将竹筒和纸仔细收起来,冷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在气墨子期,还是在气那个不愿意让他知道行踪,又回头帮他的女人。
“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算算日子,他们的孩子起码两个月了,可他这个当爹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长的什么模样。
墨子期闭紧嘴巴,慕容野也很有耐心,死死盯着他的任何一丝表情。
半晌,墨子期说∶“女孩。”
“女孩”慕容野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意识到以后。又将它压平。
“咳。”他轻咳一声,嘀咕道∶“女孩有什么好的,爱哭爱闹,不让人省心。”
若是儿子,惹他生气了还能狠狠揍一顿女孩子可怎么好,动不动掉两个眼泪,能拿她怎么办
慕容野心情不错,看着铁乌龟一样的墨子期也顺眼多了。
临出去前,他还是对墨子期千里迢迢赶来送东西表示了感谢。
“多谢。”
说完,他掀开帘子走出去。
赤金正在和乌尖套话,见他出来立马跟上∶“殿下”
“您”赤金看着他嘴角的笑摸不着头脑∶“您碰到什么喜事了吗”
慕容野立马板起脸∶“喜了吗”
赤金一愣∶“喜了不不,也不是很喜。”
慕容野冷哼一声∶“让李定邦回来后,来见孤。”
说完,他背着手回营帐了。
女孩子
女儿
他有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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