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营养丰富,富含植物蛋白,可以做各种豆制品、榨油、酿酱油,豆渣还可以喂禽畜。

    最难得的是它的根部有根瘤,根瘤菌肥地,种过一茬不用休耕就可以栽种别的作物。

    可以说全身都是宝。

    时月亲自下厨,做了豆腐炒韭菜、小葱豆腐汤,油豆皮也没忘记,切碎后加上细细的葱丝一拌,喷香!

    还有答应哥哥们的豆渣饼,林氏特意叫人舂了两碗白面,加进豆渣,又和了几个鸡蛋,最后用油煎熟。

    出锅那瞬间,李锦乐的眼睛都直了,追着闹着让妹妹先给他吃一个。

    当然,要供这一大家子吃饭,这点东西是不够的,平时常吃的糜子饭、煮菽豆、水煮青菜等,通通摆在桌上。

    饭得了,时月端着最后一盘豆渣饼来到主屋,进门看见两个陌生面孔的女子坐着。

    三人六目相对。

    时月脚步变缓,将陶盘放在桌上。

    这是原主的两个姐妹,时月和她们不熟,甚至没咋见过。

    “阿姐。”稍小那个主动打了招呼。

    今日林氏高兴,招呼所有孩子都来主屋用饭,这俩人一个是庶长女李诗兰,十九岁。

    另一个就是主动打招呼的这个,李燕玉。

    这一年她刚及笄,十五岁。

    “嗯。”时月点点头,俩手在裙子上抹了抹。

    她看李燕玉,发现对方生得很清秀,一双眼笑得弯弯的,显得人畜无害,令人丛生好感。

    李燕玉也在看她,朝时月笑了笑。

    时月背后一凉,她没忘记,未来的李燕玉可是亲自下令用炮烙之刑杀了慕容野的小女儿。

    这是个心狠的。

    李定邦两兄弟来了,李锦乐嘴里嚼着豆渣饼,大呼好吃。

    李诗兰规矩地向嫡母和哥哥们行礼,她性子懦弱,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

    林氏询问家奴,得知李丞相下朝了,现在刚出宫门,约莫还有一刻钟进家门。

    几人分坐在屋里,李锦乐舔着手指说:“只可惜下午磨得太少,要不非做上百八十个饼子,咱们一起吃个够!”

    下午那些豆渣,最后做出来二十余个饼子,每个只有半个巴掌大。

    林氏大方了一次,白面、鸡蛋、油都是好东西,也难怪李锦乐吃得忘我。

    李诗兰问:“二哥,你们下午做什么了?”

    李锦乐性子活泼,对几个妹妹都很好,他声情并茂地对诗兰讲了下午他们做豆腐的过程。

    诗兰听得惊奇,看那些豆渣饼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时月被李锦乐夸得头皮发麻,干笑说:“二哥说的太夸张了。”

    “不夸张不夸张!”李锦乐支着下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除了新年祭祖时分胙肉,家里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一顿饭了!”

    林氏一瞪眼:“我可是饿着你不成?”

    李锦乐连躲着说不敢不敢,众人一阵哄笑。

    李燕玉若有所思,问:“岂不是用了许多油?”

    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什么,李锦乐没接这话,转头兴致勃勃和诗兰说那石磨多好玩。

    时月看过去时,李燕玉已经低下头,仿佛从未问过。

    “好了,一家人好容易坐在一起用饭,多使些粮食就多使些。”林氏开口,和身旁的老仆妇商量要不要再添两个菜。

    一家子人都高高兴兴,就等李丞相回来。

    李丞相的心情却不怎么美好,今天/朝上群臣舌枪唇剑,讨论的是和鲁国一战胜算几何。

    哪来的几何,卫国如今是苟延残喘之辈,几代君主昏庸,又有两次战乱,致使卫国从三百乘大国沦落为诸侯小国,到处受欺负。

    如今臣民不过四五万,军队也才万把人。

    和兵强马壮的鲁国打,上赶着找死么?

    李丞相下了牛车,走进院子。

    主屋灯火通明,妻子儿女,一大家子都在等他。

    李丞相收拾心情,扬了朵笑容:“夫人,我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林氏率先迎出来。

    “阿爹!”两儿三女纷纷行礼。

    李丞相是个儒雅的中年人,有深深的眼袋,肤色有些黑,穿一身袖子很宽很大的灰袍,一副操劳样。

    他和林氏相携进屋,一眼看到桌上格外丰盛的一餐。

    林氏邀功似的:“都是月儿做的,老爷快尝尝!”

    李丞相看向角落里的二女儿,时月不得已低头:“阿爹。”

    印象中,李时月和亲爹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

    李丞相没说什么,倒是李燕玉得了他一句问,笑盈盈地答话,欣喜从眉梢流出来。

    李丞相不太管孩子的教育,只有李燕玉能得他一点青睐,皆是因为这个庶女从襁褓到五岁都在他身边,有些别样的感情。

    林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几个孩子,招呼大家落座。

    李锦乐已经挟了一块豆渣饼,放进李丞相碗里:“阿爹,尝尝妹妹的手艺!”

    李丞相问:“这是何物?”

    李锦乐答:“这是豆渣饼,乃是用菽豆制豆腐后留下的豆渣做的,和以白面鸡蛋,香油煎成。”

    他把韭菜炒豆腐推到父亲面前:“这就是豆腐,月儿做的。”

    李锦乐本是好意,但李丞相执箸的手悬了半晌,一下拍在桌上!

    “砰”一声,一桌子人噤若寒蝉。

    “白面?鸡蛋?”李丞相瞪眼,转头看向林氏。

    林氏心一慌,李燕玉轻声说:“不知二姐折腾这些用了多少菽豆?”

    “油用得好像不少,实在有些浪费了。”

    时月茫然,后知后觉明白李丞相的怒火从哪里来,刚想解释,李绰已经站了起来:

    “前方军士,每日只糜团果腹,定邦你身在军中,最是清楚不过!”

    李定邦低下头。

    李丞相指着一桌好菜说:“我们能有五谷饱腹,该感念农人勤耕,该感念将士拼命!而我们在做什么?糟蹋粮食?暴殄天物?”

    “你这些东西,用掉多少麦?用掉多少菽?你可知这些能养活多少军士?”

    他终于把矛头指向时月,胡子一抽一抽:“那日宴上,宁王世子说你骄奢淫逸,为父还颇为你不平,如今一看,他倒也没有说错!”

    “老爷!”林氏拉他袖子:“白面是妾身允的,油也是妾拿的,与月儿何干?女儿也是好心……”

    “夫人!慈母多败儿!”李丞相甩开林氏的手:“她就是这么叫你宠坏的!”

    “卫国如今内忧外患,农人四季勤耕却不能温饱,你我却在高门大屋里穷奢极侈!”

    时月莫名其妙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不太懂吃个豆腐怎么就穷奢极侈了?

    豆腐知道自己这么值钱吗?

    李丞相骂完,心疼地看着一桌子样式精美的菜,只觉得头疼。

    李锦乐碗里半块豆渣饼已经凉了,他想吃,但是他不敢。

    林氏想缓和气氛,张了几次嘴:“做都做了,吃吧,大不了从今往后……月儿!”

    时月突然站起来,把一大盆豆渣饼端走。

    “您若不想吃,就别吃了!”

    她将豆渣饼分了一圈,独独跳过李丞相和李燕玉,往众人碗里各分了三个。

    “我做这些,一共用菽豆半斗,清水一盆,加上棉布、薪柴、盐卤各少许。”

    时月边分饼,怼回去的话也没停:“制得油豆皮五张,豆腐五斤半,豆渣三斤,和两碗白面四个鸡蛋,一勺油。”

    “做三个菜,二十几个饼子,供一家五口人吃!”

    堂上明明有七个人,时月把李丞相和李燕玉直接忽略了。

    李绰陷在一堆数字里,愣住了。

    时月又往自己碗里夹很多菜,说:“女儿听闻阿爹食菽,常会肠胃不和,特意改了食菽办法,原是为阿爹身子着想,不想被阿爹当做仇人一般痛骂。”

    林氏大惊失色:“月儿快别说了!”

    “阿爹既然不吃,现在别吃,以后月儿做饭,你也别吃了!”说着,时月抱着一大碗菜,气呼呼跑了。

    “妹妹!”李锦乐起身要追。

    “不许去!”李丞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喘得胡子一飘一飘。

    “这……这逆女!”他看着乱七八糟的桌子,脑子里还盘旋着刚才那堆数字。

    李锦乐只好坐下来,他不敢忤逆父亲,闷头吃饭。

    李诗兰平白得了三个饼子,主位上,父亲和嫡母的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而身旁的庶妹碗里空空的,害她也不敢动筷。

    李绰拉不下老脸,只好和往常一样吃糜子饭,煮菽豆,就一些水煮青菜和酱。

    李燕玉脸色一白,只好跟着父亲吃粗茶淡饭,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帮腔了。

    六个人围坐一桌,吃的却天差地别。

    李锦乐虽然生气,但吃着吃着就忘了,拌豆皮喷香,炒韭菜滋味很好,豆渣饼油滋滋的,再来一口小葱豆腐汤,这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啊!

    他吃得高兴,李丞相心塞极了,觉得今天的糜子饭格外刮嗓子。

    沉默地吃了一会,李定邦突然说:“半斗菽豆,若煮成菽饭,也不过供二三人吃。”

    意思是替妹妹辩驳,她没有浪费。

    李定邦平日少言寡语,但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林氏连连阻止:“定邦!快别说了,厨房还余下几个饼子,娘一会给你装起来,你带回去吃,好不好?”

    李定邦点头,咬了一口豆渣饼,就一口鲜美的豆腐汤。

    李丞相:“……”

    这一日,李丞相破天荒没吃饱,半夜饿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当然这是后话了。

    李家其他人坐一起尴尬吃饭的时候,时月在自己屋里美滋滋地吃独食。

    果然还是自己吃饭爽啊!

    “嘤……好吃!”一筷黄澄澄的油豆皮入口,葱丝带来清香,豆皮吸收了豆酱的味道,齿颊生香!

    时月边大快朵颐,边暗骂李绰这老古板,难怪原主跟他处不好父女关系!

    吃着吃着,一股怎么都忽略不了的苦味从舌根升起,时月不得已停了筷子。

    做饭时她就发现了,那罐红褐色的盐卤,味道有些奇怪。

    ——这不是有毒的意思,时月只是怀疑这些盐卤连简单提纯都没有,原浆里掺杂氯化镁、硫酸钙之类的杂质,所以发苦。

    具体形容嘛……就是死咸,还贼苦!

    以前是厨娘做饭时从不敢多放,所以尝不出异味,今日她掌勺多放了一些,菜立马变得咸苦咸苦的。

    真是太影响美食体验了。

    她托腮坐在桌前,回忆食盐提纯的法子。

    “叩叩。”门被敲响。

    “月儿,是娘。”林氏柔声问:“娘可以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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