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县城南有家院子, 盖着两间砖瓦房,堂屋里摆着一张四方桌。
桌上坐着一家五口, 男的五大三粗,典型的北方汉子长相, 桌子朝西的位置坐着两个小姑娘, 挤在一起,正低头扒饭,好半天也没见她们往菜里伸一筷子。
桌子朝北的位置坐着一个八岁大的小男孩,虎头虎脑,脖子下面垫着围兜, 正冲着他右手边的奶奶撒娇,“我不吃这个。我要吃鱼。”
老太太笑得一脸褶子,轻声哄道, “好好好, 我们宝宝要吃鱼。吃鱼聪明。将来宝宝考上大学,当个大学生。”
说着,她将鱼碟端到自己面前,专心挑刺, 心想这草鱼刺太多了, 她要挑得干干净净才能给孙子吃。
谁知许宝听到考大学, 撅着嘴哭, “我才不要考大学。”
大学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这个岁数就喜欢跟大人唱反调。
老太太见孙子生气了, 赶紧哄他, “好好好,我们宝宝不考大学。我们宝宝吃鱼。”
说完,挑好的鱼肉递到许宝嘴边。
许宝笑开了花,小手指向爸爸面前那盘红烧肉,“我还要吃肉。”
“好。”老太太伸着筷子要夹,可惜手臂不够长,她只好站起来。
许国强抢先一步,将那盘红烧肉端到他妈面前,用那种充满慈爱的声音问儿子,“宝宝还想吃什么呀”
许宝噘着小嘴,小手指向大姐,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道,“我要大姐背,我不要坐着。”
许国强看向大女儿,“小杏,别吃了,快背弟弟。”
许杏没有任何不满,放下还剩下一半没喝的玉米碴子,默不作声站起来,蹲下来,方便弟弟爬到自己身上。
许英抬头瞧了一眼,又飞快移开,扒饭的动作更快了。
许宝爬上大姐的背,搂着大姐的脖子,踢着小短腿,小嘴嘚嘚喊驾,尤觉得不过瘾,让大姐围着桌子溜达。
老太太乐呵呵端碗跟在两人身后,时不时给许宝喂饭,“来,宝宝,再吃一口,再多吃一口。将来能长高高。”
“我不嘛。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鱼肉。”许宝不耐烦推开碗,继续提要求。
“好咧。”
江舒涵就是在这时进来的,她手里端着刚刚出锅的菜。
许国强瞧见了,斜睨了她一眼,板着叱道,“怎么这么晚才端上来”
江舒涵恶心得够呛,这什么一家子,吃饭居然不一起吃。何着原身是家里的老妈子吗
不过她不能崩人设,扯了下笑脸解释,“这菜得煮烂一点。宝宝太小,不能吃太硬的。”
听到是给宝贝儿子做的,许国强就像会变脸似的,“还是你想的周到。”
老太太瞧了一眼,炒芹菜
她夹了一筷子,吹了吹,递到孙子嘴边。
许宝只吃了一口,怎么都不肯吃第二口。老太太却像中了头奖一样开心,“哎哟,谁说我孙子不爱吃素的瞧瞧这不也挺喜欢吃吗”
许国强也赞道,“就是。我儿子以后肯定像我一样又高又壮”
许宝听到爸爸夸他高壮,就像打完胜仗的将军骄傲得挺起自己的小胸脯。
老太太和许国强看到儿子这样,乐得哈哈大笑。
这一家三口爽朗大笑,许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捏着衣角,抿了抿嘴,在笑声中开了口,“爸再过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们老师让我把欠的教辅费交了。”
笑声戛然而止,许国强啪得一声拍了下桌子,瞪了二女儿一眼,“什么教辅费我不是让你用你姐姐的吗为什么不能用她的”
许英绞着手指,头几乎垂到跟桌子齐平,不敢抬头看着爸爸,“大姐的旧书被许宝给撕了。我没法用。”
许国强气得脸红脖子粗,“让你在家看着弟弟,你天天就知道躲到屋里。你说说你能干点什么”
老太太这边也喂完饭了,跟着一块附和,“就是。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不还是要嫁人英子,要我说你就别念了。还不如在家照顾弟弟。将来你嫁了人,还得你弟弟给你撑腰。”
听到这话,许英手指渐渐攥成拳。
江舒涵恶心得够呛,这一家都啥人呐。怪不得长大后的许英会这么恨他们呢
她馒头也不吃了,冲老太太露出个僵硬的笑容,“妈,这丫头粗心大意,玩心又重,您要是让她照顾宝宝,我可不放心。宝宝还是得由您照顾才行。”
老太太笑成一朵花,得意道,“那当然。我是最疼我们家宝宝的。”
江舒涵在桌底拍了下许英的手,示意她别急。
许英愣了愣,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妈妈居然拍了下她的手
许宝玩累了,要下来。老太太带着孙子出去溜达。
许杏这才有时间吃饭。
碗里的饭菜早就凉了,她却丝毫不在意,直接捧起碗就要吃。
江舒涵忙拦住,“都凉了,回头吃了,肚子该不舒服了。到锅里重新热一下吧。”
许国强面色阴沉瞪了她一眼,“重新热,不要废柴禾吗你个败爱娘们,会不会过日子”
虽然柴禾不花钱,但是许国强也得回乡下砍才能弄到。她少用点,他不就可以晚点去砍嘛。
江舒涵看了他一眼,“她是女孩子,天天吃凉的,身体受寒,将来有她受的。”
许国强听到这话也不知想到什么,便没再说了。
许英愣了愣,还是乖乖去了。
许国强吃完饭,放下碗,把嘴一抹,两手插兜,溜溜达达出去了。
许英早就吃完了,没有要到钱,她打算去找同学帮人写作业赚钱。她这边刚起身,江舒涵抢先一步叫住了她,“小英,你那书本费多少钱啊”
许英回头,心跟着跳了起来,脸上写满希冀,“一百五。”
现在是2008年,家里这两个女孩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原本许国强只肯给两个女儿念小学。偏偏2006年,国家免除学杂费,许国强秉持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让已经辍学一年的大女儿和二女儿重新上了初中。
一百五对于这个家来说不算一笔小钱。
江舒涵身上只有十几块买菜钱,她想了想,“过几天我发工资,到时候给你,行吗”
虽然只穿来这么一会儿,江舒涵已经看出来了,原身在这个家还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许国强在工地开挖土机,有工的时候,收入还不错。阴天下雨没工钱,就一分钱都没有。
原身在医院当保洁,收入极低。
她赚来的钱,手还捂热就被许国强要去了。这许国强没什么大本事,抽烟,喝酒,打牌,找小姐样样全。。
所以许英才会直接问许国强要钱。
江舒涵打算等月底发工资,直接给许英。
反正许国强这么要面子,肯定做不出去学校把钱要回来的事儿。
许英露出失望的表情。从开学到现在,每次要学费都是这套说辞。她都听腻了。
可是她不敢抱怨。万一爸妈不肯给她交学费,她就只能辍学了。
许英点了下头,蔫头耷脑出了堂屋。
江舒涵知道这孩子不信。
她更没想到自己居然穿进一本爽文小说里。
小说的女主人公正是原身的二女儿许英。
小说刚开始就是许英考上重点大学,面临高额学费,家里没有人为她高兴,却一个个反劝她不要读书。
许英没有屈服,坚持要上大学。为了挣学费和生活费。她不得不提前到大城市打工。
她半工半读念完大学,顺利进入一家大型企业工作。因为她肯吃苦,悟性好,很快被上级提拔,成为公司一名高管。
就在她事业节节攀升的时候,她原身家庭的父母找上门了。
她父母重男轻女,许英从小不被家人重视。这次主动联系,自然不是想她。而是向她要钱给她弟弟买房。
她念及他们的养育之恩,用首付款买断他们今后的养老费。父母答应了。
可惜她弟弟赌钱,很快就把房子输了,还欠了高利贷一屁股债,手指被高利贷剁掉三根。许老太太生生被吓死。许国强和原身不忍心看着儿子被那些要债的人打,再次厚着脸皮管她要钱。
这次许英坚决不肯给,父母闹到公司,给她造成很坏的影响,就连跟她相爱多年的男朋友也因此分手了。
为了不当吸血虫,许英不得不调到外地。
许国强和原身找不到冤大头,为了替儿子还债,像只陀螺似的不停地转,一个人打两份工,两人身体很快就熬坏了,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双双殒命。而许宝像阴沟里的老鼠,开始他东躲西藏的人生。不到三十岁就死于乱巷当中。
关于原身一家的剧情就到这儿了。接下来就是许英在打脸渣夫和婆婆以及打脸同事的剧情。
原身死后魂魄不散,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二女儿会这么狠心,她明明有那么多钱,哪怕她手指缝随便漏一点都够宝宝花的了。可她就是不给,铁石心肠,冷血无情。
原身想不通,但是江舒涵却门儿清。
她虽然没有出生在重男轻女家庭,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是她听过一句话没经历过别人的苦,就不要劝别人大度。
就拿刚刚吃饭这样简单的日常来说,江舒涵要不是因为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任务。她真的很想把那许家母子训一顿。
儿子要什么给什么。女儿连菜都不敢夹,他们都当看不到。
一个孩子对自己的家没人归属感,等她翅膀硬了,迟早是要飞的。
也难怪许英上大学后,再也不肯回来。这样冷漠的家庭简直令人窒息。
如果原身的任务是两个女儿,她二话不说,就跟许国强离婚,拿回两个女儿的抚养权。但偏偏原身的愿意是让三个孩子相亲相爱。
短时间内还真就没法离婚。以许国强和许老太太宠许宝的劲头,她根本没机会将三个孩子的抚养权全部争到手。所以她只能另想他法。
江舒涵望着外面的天空渐渐有了点头绪。
浓浓的夜色笼上了一层黑色的薄纱,蝉整夜整夜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
江舒涵已经很久没睡这么简陋的硬板床了,怎么都睡不着。
正在她数着水饺强迫自己入睡时,大门被人啪嗒一声从外面推开,没过多久,一身酒气的许国强进了屋。
他歪歪扭扭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又开始撒酒疯,压到江舒涵身上,酒气喷到江舒涵脸上。
江舒涵恶心够呛,差点被熏吐了。
江舒涵一把推开许国强,许国强直接被她被推倒在地。
也不知道磕到什么,发出砰得一声响。
许国强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扶着床帮,晕晕乎乎起身,他大着舌头指着江舒涵,声音暴躁,“你个臭娘们,你敢推我”
他踉踉跄跄想绕过床到江舒涵这边打人。可他没走几步,又结结实实摔到床上。
这一回,江舒涵眼急手快躲开了。
本就是六月,天气不冷不热,铺了一层薄被。盖的被子还被江舒涵给扯开了,他就这么直直倒下来,鼻子直接撞到床沿的铁柱上。
咔哒江舒涵拉了下电灯绳,白炽灯亮得刺眼。更刺眼的是许国强那两管鼻血,滴答滴答落到床单上。
许国强揉了揉鼻子,待看清眼前滴答滴答全是血,他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江舒涵“”
何着他还晕鼻血
江舒涵抽了抽鼻血,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许国强,掐腰想了会儿,最终决定把他掀到地上。
反正他喝醉了,自己没找着床,也赖不着她。
弄好后,她毫无心理负担就这么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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