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江瑄气急,他自是能听出来季玦在变着法儿的骂他不敬陛下、寻衅滋事,只是一时间,他还没想好怎么驳倒季玦。

    季玦再行一礼,温和又恭敬道:“如此污名,玦不能当、不敢当,在场各位亦不敢当。”

    江瑄“啪”得一声合了扇子,用扇柄指着季玦,手还微微颤着,怒道:“玦?你也配。”

    他这句话说完,也不顾在场诸位嘉宾,竟拂袖欲走。

    “殿下慎言。”季玦说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话,施施然坐下了。

    江瑄中途离席,结束了这场闹剧。

    整个梢露亭陷入了一股古怪的氛围当中——六殿下辩不过人家,又从名字下手攻击了?

    这一辈皇室子弟是玉字辈不假,可人家季小郎君就不配叫“玦”了吗?没有这个道理。

    等什么时候又有皇子出世,陛下赐名“玦”了,季小郎君再避讳也不迟。

    合着这六殿下闹来闹去,就为了个名儿?他是不是——脑内有疾?

    在闻喜宴上扫兴,骂人家汲汲营营,就够何不食肉糜了。

    唐安敬了季玦一杯,笑道:“探花郎金相玉质。”

    探花郎金相玉质,美玉为名,确实相配。

    他一个人代表着唐家一大家子,六皇子在时他不能说什么,只能这时找补回来,他又敬了季玦一杯,以表愧意。

    季玦坦然受了,神色自若,仿佛方才开罪六皇子的不是他一样。

    只不过之前还和季玦说说笑笑,看似亲密的一些进士,现在似乎都不大与季玦说话了。

    ——六皇子再无理取闹,也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

    远近亲疏,很快就分了出来。

    田拙坐在另一席,深深看了崔清河一眼,道:“是场好戏,崔尚书以为呢?”

    崔清河笑而不语。

    散席之后二人未坐车马,一路同行醒酒,田拙开口道:“我听说放榜后,探花郎那首诗广为流传,饱受称赞。”

    崔清河点点头:“应当如此。”

    “而六殿下在安乐坊的酒楼包厢里暴跳如雷?”

    “哦?”崔清河穿花拂柳,问道,“田尚书又从何而知?”

    “不才恰巧在隔壁包房罢了。”

    “田尚书就哄我罢。”崔清河淡淡道。

    “我只是想知道,陛下那句这首诗要是他哪个儿子写出来的,他就封太子——是哪个传到六皇子耳中的?”

    “不知,不知。”

    “当时文华殿里仅有几个人,崔尚书不用在下复述了吧?”

    “赵学士也在哩。”

    “赵学士是那等搬弄口舌的卑鄙之人吗?”

    崔清河站定,与田拙越凑越近,突然展颜一笑。

    “六殿下纯质——天真直率,计较一二,也不失赤子天性呢。” 他的呼吸打在田拙脸上。

    田拙猛然后退三步,对着崔清河,一脸“不足与谋”的样子。

    他对着崔清河做口型。

    这么个看起来一团和气的人,做了个“搅事精”的口型给崔清河,然后一振衣袖,不和崔清河一起走了。

    崔清河失笑,摇摇头,看起来还是一副美如英的风流君子模样。

    田敏之真幼稚,他想。

    .

    季玦回到客栈后,百思不得其解。

    “我和殿下的关系暴露了?”

    钱二郎嗤笑一声:“我经手的事儿,这么隐秘,怎么可能暴露。”

    “那今日六皇子发哪门子疯?”

    “陛下在文华殿里说:‘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长在掌中看……这要是朕的哪个儿子写出来的,朕能马上立他为太子,可惜啊。’”钱二郎压低了声线,学得有模有样。

    “这都探出来了?”季玦边说,边咳嗽了一声。

    “还用探?整个京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可是一时佳话啊,”钱二郎调侃道,“本朝文人编集子的时候,或者后世谁写才子传的时候,辑评里这句一出,谁能争得过你呀。”

    季玦摇摇头:“这是殿下……”

    “又关他什么事儿,”钱二郎给炉子里放了一小块儿香料,“我们也不能老住在客栈里,新宅子已经安排好了,不过还得做做样子,明天我去庄宅牙行那里一趟,签了契纸,后天就搬家吧。”

    “何地?”

    “我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出的起大钱的,就在东十字街糕饼铺旁边租的院子。”

    季玦一听,笑了:“糕饼铺子是我们殿下的?”

    钱二郎摇头:“不是,铺子旁边的油茶铺是殿下的,不过殿下更喜欢去糕饼铺子买糕,那个小掌柜的长得漂亮。”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解释道:“我是说,那家铺子里的桃花糕是真的好吃,枣泥云片糕也不错,不过云片糕太南了,我吃不太惯……”

    ……行吧。陛下现在还……挺有童心?也不知道糕点铺的小掌柜到底有多漂亮。

    “授官圣旨应该快下来了。”钱二郎转移了话题。

    “按照旧例,应该是翰林院编修?”季玦道。

    钱二郎点头,又道:“明天去鸿胪寺,后天再去趟宫里,再然后就是探亲假了,你应能好好松快松快了。”

    “我是没必要回去,你不回叶城看看你阿娘吗?”

    钱二郎沉默一瞬,又喝了口茶,无意识地拿起桌边的细管笔转来转去,才道:“各人有各人的事情,这一来一回,几个月就过去了,也不值当。”

    季玦给他换了杯热的。

    钱二郎拿起茶盏,笑道:“信还是传着的,她在那边过得自在,事情又少,二十年如一日,我也不必烦她。”

    季玦点点头,突然疑惑道:“你手上这支笔?”

    “湖州给宫里的贡品,到了府里,殿下让给你留着,说你一定喜欢。”

    钱二郎边说,边把笔递给季玦,笑道:“殿下对你可真好呀。”

    季玦摸了摸笔头,也玩笑道:“他应该考试前就给我的,我若是半夜梦到笔头生花,那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呦,还学会得了便宜又卖乖了。”

    季玦笑道:“本来想回他一只雁,不过我还病着,想必猎不到……趁我闲下来了,给他酿两三坛酒吧,他就好这个。”

    钱二郎是个搞情报的,本就容易深想,他听完季玦的话,还有一些震惊——猎只雁?他们都到这一步了吗?

    这家伙可真是一步登天……他对季玦露出一个带着小讨好的笑,酒窝也出来了。

    季玦被他笑得一头雾水,不再理他,出门买酒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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