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扬这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 结束通话时,江梨的手机有些发烫。
退出界面, 她躺在床上望着温柔的吊灯发了会儿呆,又捡起手机, 摁亮屏幕。
微信里骆亦卿的头像静悄悄的,没有红点, 没有消息。
未接来电的图标上没有动静, 短信图标上也没有动静。
他果然不喜欢她
江梨扔开手机, 愤怒地捶床,连一条慰问都没有他一点都不关心她去了哪
脑袋埋在枕头里嗷呜嗷呜地捶了会儿床, 她又慢吞吞地冷静下来。
雨越下越大,疯狂拍打在窗户上,如果悲伤有形状, 今晚这场暴雨应该就是她心里的雨。
“”江梨放开枕头,默不作声地给自己翻个面, 擦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平静地望着空中, “我喜欢你好多年了。”
屋内静悄悄的。
她缓慢地拉过被子,将自己一整只地埋进去。
很久很久, 小声
“如果我也能被人喜欢就好了”
江梨今晚有点难受。
但另一头的骆亦卿比她更难受。
因为他不仅没打通江梨的电话,连唐一扬也联系不上了。
联系不上唐一扬比联系不上江梨更让人暴躁, 小姑娘有脾气不接他电话那是应该的, 可唐一扬凭什么失联, 谁给他脸了
骆老师心情非常不好, 这种“不好”在他收到唐一扬转账的瞬间,被推到巅峰。
“唐一扬。”愚蠢的学生终于接了他的电话,骆亦卿压低的声音中透着藏不住的怒意,“今天下雨,你脑子也进水了我让你把钱给江梨,你转回来给我是要死吗”
“不是,老师,您听我说。”唐一扬赶紧解释,“梨梨她没有流落街头,她在四季酒店呢”
骆亦卿气不打一处来“梨梨是你能叫的”
嘤。
老师真的好暴躁。
唐一扬谨慎地纠正“江,江梨。”
那头停顿一下,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态度太差了,沉默了几秒,才矜贵地吐出一个“嗯。”
“江梨说她不缺钱,她都这样说了,就算我真的冲过去把钱塞给她,她肯定也不会收的,所以”
所以他又把钱给转回来了。
骆亦卿皱着眉头揉揉眉心,从来没觉得钱也这么讨厌。
“行。”他低声,“我知道了。”
可唐一扬并没有立刻结束通话。
他想了想,小心地问“老师,您是不是跟小妹妹吵架了”
这大半夜的,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小姑娘还突然跑到外面去住了,怎么想怎么看可疑。
骆亦卿眯起眼“关你什么事”
一听这语气就肯定是了,唐一扬兴奋措手“是跟我没关系,但哄女生我有经验啊。”
“”
骆亦卿微默,嚣张的气焰果然偃下去不少“怎么”
“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个说法,现学现卖。”唐一扬挺认真地说,“它说,您怎么才能博得一个女生的好感呢最好的方法,不是变着法儿关爱她,而是”
骆亦卿还真没什么经验,他很少跟女孩子打交道,这种事情,又不能去问江连阙。
他挑眉“而是什么”
“执着地,在她每一条朋友底下,评论就这”
骆亦卿“”
骆亦卿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死。”
北城这场大雨下了一宿,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停。
江梨一觉睡到天亮,身体疲惫得厉害,酒店房间里的中央空调将温度和湿度都保持在恒定值,她昏昏沉沉地,一整夜都没什么感觉。
直到天边蒙蒙亮,才半闭着眼从枕边摸出手机,打电话给黄楠“小领导,我有点不舒服,可以请一天假吗”
她迷迷瞪瞪的,将醒未醒,声音里透出病态的微哑。
黄楠很爽快,让她好好休息,又不忘嘱咐“下周的建交晚宴记得去。”
江梨小声应了句“好”,结束短暂的通话,翻身重又睡过去。
这一觉再醒过来,已经是中午。
天色很差,窗外水濛濛一大片,手机新闻显示城中又淹了一片,正有记者涉水飞快赶往第一现场。
江梨躺在床上,缓了好一阵子,才拨通床头电话“麻烦送一些感冒药上来吧,谢谢你。”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缕游魂,就连纪向晚十五分钟后提着食物冲上门,她也提不起兴致“人生好难哦,晚晚。”
“你没发烧吧”纪向晚上午有门选修课,一下课就收到小闺蜜的消息说她生病了正可怜巴巴蜷缩在酒店里,于是立马赶了过来,“我叫了一份小火锅外卖送餐上门,你要不要爬起来吃点儿”
江梨顿时觉得她又有了力气“虽然我真的从没见过有人请病号吃火锅,但是,扶我起来。”
纪向晚哭笑不得,将这只软绵绵的无尾熊抱起来。
客房服务的感冒药很快送到,纪向晚贴着小闺蜜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喂她吃药“幸好没有发烧,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雨夜被人赶出家门”
“啊。”江梨挠挠脸,“因为恋情暴露了。”
“啧。”纪向晚倒吸冷气,“人间惨剧,然后他就顺势把你赶出来了渣男。”
“倒也没赶我自己走的。”感冒冲剂有点甜,江梨舔舔唇角,“他都已经说过不想收留我了,如果我还硬要留下,他应该也挺为难的。”
她不想让他为难。
“出息。”纪向晚拉开背包,掏出一整盒巧克力,往她怀里一塞,“别舔了,吃这个。”
是瑞士莲,装在透明的盒子里,每一颗都裹在不同颜色的包装纸里,看起来花花绿绿。
江梨没忍住,又舔了舔唇角。
儿时住在江连阙家里的那个夏天,她也曾经患过一场伤风。那时她脑子不太清醒,靠在骆亦卿身边喝药,咽下去后,也忍不住伸出舌头,用舌尖碰了一下唇角。
小姑娘眼睛半睁半闭,迷迷糊糊地,像一只舔牛奶的小幼崽。
骆亦卿突然就笑了,一边帮她擦嘴,一边低声问“甜吗”
十来岁的江梨撇撇唇角,换了个姿势靠着他,很诚实地嘀咕“不是很甜,有点苦。”
“这是中成药,当然会有一点苦。”骆亦卿好笑,将她抱起来放进怀里,“小江梨怕苦吗”
江梨趴在他肩膀上,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不是很怕,但生病的时候,总觉得嘴里没味道。”
所以,就像有些人喜欢拿山楂酸梅开胃一样,她也想尝一尝别的味道。
“不怕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骆亦卿拍拍她的脑袋,轻声说,“从现在开始,要学着怕一点。”
这说法新鲜极了,江梨第一次听。
第二天的吃药时间,她看到骆亦卿手中,多了一整盒巧克力球。
江梨并不是嗜甜的人,可她喜欢骆亦卿,对方送什么给她,她都会很高兴。
所以她从毯子里探出头,问“这是乖乖吃药的奖励吗”
可骆亦卿摇头“不是。”
他声音清澈,揉着她的脑袋,像是在教导一个懵懂的小女孩“这是甜。”
所以你懂了吗,你唇边那点儿做不得数。
以后你人生里的甜,都要像这一盒巧克力一样,大张旗鼓,五颜六色,纯粹而盛大,没有人能破坏,也没有人能夺走。不需要经历太多,就能轻易得到。
那场伤风很快病愈,但这个“吃感冒药一定要配巧克力”的习惯,被长久地保留了下来。
过去了很多年,江梨才迟迟意识到,那是他给她的祝愿。
她这一生,对于“美”和“甜”的启蒙,都来自骆亦卿。
一想到这个,江梨看着手中剥开的巧克力,顿时就有些难以下口。
纪向晚并不知道个中典故,一直以来,都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怕苦“那搬出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跟哥哥商量一下吧,我总不能一直跟别人住在一起。”江梨叹息,“等忙完手上这阵子,我换个地方租房。”
两个人坐在酒店房间里,很快解决完外卖小火锅。
吃完午饭,江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昨天师兄给我留言,说他联系上了之前那位非遗传承人,问我们这两天有没有时间,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拜访一下老先生。”
深度报道的期末作业并没有规定选题方向,江梨很抵触苏教授的选题,所以在裴之哲的两大备用选题里,她更倾向于第二个。
“我也收到他发的消息了。”纪向晚说,“你想做这个吗如果你想,我们就跟师兄一起去。”
江梨点点头,又突然想到“那我得换身行头。”
她也是出来之后才发现,离家出走跑得太匆忙,她连秋冬常服都没带几件。
不知道骆亦卿现在是不是已经在检查衣柜,并一脸嫌弃地将她留在家里的衣服全都扔光光了
江梨叹口气,鲤鱼打挺爬起来“难得请一天假走吧,现在就去。”
到了下午,雨终于稍稍小了一些。
尽管自然环境如此恶劣,医院里病人一点儿没减少。
好在今天没有大的手术,骆亦卿很快解决掉这群病人,想早一些下班。
昨天江梨离家出走,离开之前又忘了关房间的窗户,他早上过去关窗,无意间看到她留在衣柜里的衣服。
几乎全是秋冬的
骆亦卿哭笑不得。
这白痴,难道带走的全是夏装
不知道他的小毛团,现在正躲在哪里瑟瑟发抖。
骆亦卿脑子里一整天都浮动着小无尾熊冷抖哭的样子,越想越心疼,越想翘班的欲望越强烈,越想越觉得,无论如何,就算她把他拖黑了,他也得去给她送衣服。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骆亦卿换掉白大褂走出办公室的第一眼,就望见鬼鬼祟祟的唐一扬。
骆老师唇角无情地一抽“唐一扬,滚过来。”
本以为不会被看到,结果还是被看到了的唐一扬“”
他哭丧着脸,凑过去“老师,我就差没把江梨的房间号发给您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关于江梨的信息,可供您压榨了。”
“我不是来问那个的。”骆亦卿本来也没打算直接上门,房间号是隐私,他不想让她感到被冒犯。停顿一下,他若无其事地整理一下袖口,低声问,“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年轻小女生,都喜欢什么东西”
唐一扬只愣了一秒就反应过来“老师,如果她喜欢你,你送把手术刀她都会高兴得不得了;如果她不喜欢你,你送再好再贵的礼物,她也一眼都不会看的。”
“你说得有理。”骆亦卿唇边笑意未褪,“这学期学分扣光,下学期再见。”
唐一扬差点跪下“老师不知道送女生什么,那就送香水和口红啊只要您别送太奇怪的味道和色号,怎么都不会出问题的没有女生讨厌这两件东西”
微顿,骆亦卿撩起眼皮“谢谢。”
半小时后,他出现在c家柜台前。
男人手中一把狐狸头的黑伞,身上沾着水汽,英俊挺拔,脸上表情表情淡淡,气势外逼人。
柜姐见得人多了,可这么好看的男人,确实不多见“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忙吗”
骆亦卿矜贵地收回视线,正想开口问,小女孩儿都喜欢什么
就听柜台的另一侧,传出两个女孩子的笑声。
“这味道好深沉,真是该死的好闻。”纪向晚朝小闺蜜扇风,笑道,“来闻闻,渣男香。跟你骆驼哥哥般配极了,怎么样,要不要买一瓶给他”
骆亦卿身形微顿,停住脚步,不知怎么,突然感到一丝丝紧张。
下一秒,江梨开了口“为什么给他买他都把我赶出家门了,不给他买”
骆亦卿“”
陷入深深的郁卒。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断。
就又听江梨声音轻快地笑道“不知道有没有那种,反向渣男香。”
“具体指哪种”
“就,在他被我喷过之后。”江梨毫无所觉,盯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非常随意地笑道,“两年内都硬不起来的那种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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