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事实上，哪怕是睡营养仓的体检, 也比小冉想象的更轻松些。小冉入睡前会吸入一些气体, 帮助深眠, 然后她的最后记忆可能就是看见潼恩先生的绿眼眨了几下……事后想来，那不过是空气如水连漪，而眨眼的是小冉。小冉再醒来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湿淋淋地被带着坐下来，然后又意识模糊, 身体很软, 坐不住躺下去。潼恩先生重复问她问题，过了一会儿小冉才听懂：“清醒了吗？”小冉说：“醒了。”原来她是躺在一个气体仓里，气体是透明的，透明的玻璃隔绝, 转过头就能看见潼恩先生。他将手指放在玻璃上，给她做了简单的测试。小冉觉得自己挺清醒的, 不过这么一看才发现自反应还是有点慢。

    小冉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像睡了一觉。”

    “是的。”潼恩先生说, “类麻醉手段的确很像飞船迁跃上的深度休眠。事实上, 这项技术的最前沿现在就被应用于星际远航。”这还是实践阶段，说这个有点儿太遥远。不过原理还是可以解释一下。“许多年来, 营养仓的最大难点一直是解决肺呼吸循环。毕竟人类的肺无法分离水中的氧离子, 将人放入水中, 就会直接溺死。”

    小冉已经慢慢反应过来，坐起来。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她摸了摸, 还有头发。不是清水，是一种滑腻的液体，毕竟是营养液嘛。脸上的液体干涸了，身边摆着一些纳米湿巾，小冉可以拿起来给自己擦擦脸，而潼恩先生确定她恢复了神智，便开始收拾营养仓。这里的主脑系统是较旧的版本，也只有他一个工作人员，这只能他自己做。

    “最早时临床实验采用供氧管，”潼恩先生的语速很简单。那不像是经过思考，只是闲聊。不过聊起来的东西真的令小冉很崇拜，有一种他懂好多的感觉。“当然，那给实验对象造成了很大的伤害。长期呆在水里，和吸氧的物理伤害。后来他们从毛细血管雾化和超导介入找到灵感，配置更易让血氧结合的营养液。”潼恩先生说了一个很复杂的名字，小冉听不懂，所以就还是叫营养液吧。血管雾化可以让营养液中含的氧离子被身体吸收，纳米超导介入可以在人体苏醒后抽出肺部残余的积液。当然，大部分人无法做到平静地躺进充满液体的棺材中，所以总是会有适当的手段辅助休眠，就像小冉做的这样。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指标恢复正常，门就会打开。”潼恩先生吩咐，之后再洗个澡便可以离开。另外，之后几天，她可能会在呼吸中呛出水来，这是正常的鼻腔排出，不必在意。

    小冉正好低头用纸巾撸了一把鼻子，听着潼恩先生的术后，啊不，查体说明，其实觉得很有趣。“我觉得睡得很好。”这其实是事后的想法，当事人小冉只觉得闭上眼，再眨了一下眼，自己就醒了。对呢，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是潼恩先生换的吧。潼恩先生说：“是的，很多人喜欢这种深度休眠，它对抑制神经皮层电活动非常有效，也就是治疗失眠。但其实这跟几百年前的全身麻醉如出一辙，只不过我们经过了时间的流逝后可以做得更加无伤害。”

    潼恩先生并不在意地说：“但这仍然是一种对身体有害的方法，不能上瘾。”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都没看小冉，看起来也不在乎她是否上瘾。小冉眨了眨眼，认真说：“知道的，潼恩先生。”

    潼恩回头看了眼小冉，嗯了一声，继续回头处理。小冉忙给他一个笑容。“潼恩先生要帮忙吗？”“不用。”潼恩微微一笑，没有回头。“你和伊莱很像。”

    “我觉得伊莱因为喜欢潼恩先生才坐不住。”小冉开始晃腿。潼恩先生这么漂亮的嘛，很正常的，面对潼恩，大家都是舔狗。小冉又问：“报告什么时候出来呢？我可以看吗？”

    “你可以问卡恩元帅。我会写一份他能看懂的报告交给他，如果他愿意，可以把它发送给你。”

    听起来卡恩元帅被潼恩先生鄙视了，哈哈哈哈。小冉点点头又问：“以后体检会在什么地方呢？”

    潼恩先生想了想。

    “这点我们还没考虑好。卡恩元帅认为可以随着你的行程安排，灵活变更，他想保障你的生活尽量不受打扰。我同意这点，只要他解决这些不能搬动的仪器预算问题。”小冉决定不问了，顺便记得今晚回去一定要写一封邮件感谢卡恩先生，虽然他都没有露面。然后他们也聊了一下最近如火如荼的海盗事件，因为卡恩元帅也因为这件事很忙。他刚卸任，富有经验，且在军方仍有大量拥簇，许多人的呼声是令卡恩元帅重新执掌军权，对付海盗。

    这是敏感的话题，卡恩元帅除了要考虑如何做以外，也不能出一点错，以防被人抓到攻讦的把柄。小冉有点意外：“那我上次那个法庭会不会？”这岂不是给卡恩先生造成麻烦？潼恩先生说：“你不用在乎。弗兰茨·卡恩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他没有用尊称，而是直呼其名。卡恩先生也能听见的，潼恩先生显然并不在乎。他露出一个微笑，这微笑和小冉平时看见的完全不同。小冉眨了眨眼，潼恩先生微笑起来，这一次，神色恢复如常。好像之前那个微笑，从来没有出现过。

    “小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直起身，将眼镜取下，折叠好放入口袋，然后转向小冉。“好了。”他说。

    也许这是小冉第一次看见潼恩先生取下眼镜，对了，想想，是第一次。拿去眼镜的潼恩先生好像根本不一样，但还是那样，只是那种冷漠、那种绿得毫无杂质。那是深色的翠，像最幽深的森林和宝石，和遥不可及的星光。原来是门开了，潼恩走了进来，小冉坐在床上，仰头望着他。潼恩向她伸出手，小冉不自觉地将手递给他，并被他握住。

    那双眼睛真的在看着小冉吗？也许潼恩先生不会看着任何人。用Oga或者Beta或者特纳去形容，都是一种侮辱。他只是潼恩，没有姓氏的潼恩。不会有任何东西，比他的自身更闪耀，也不会有任何东西，牵绊他的脚步和目光。那是何等抓不住的神啊，哪怕小冉正握着他的手。潼恩先生说：“来，小冉，去洗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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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冉还挺不好意思的，洗澡好像也是潼恩先生帮忙。潼恩先生给她准备了衣物，小冉笨拙地给自己洗干净并穿好出来。研究所地下的洗浴设备显然也是旧版本，不太好用。小冉洗得有点久，出来天都快黑了。潼恩先生说：“出去吧，你该吃饭了。”

    走出去的路很长，不过还是比进来感觉要快得多。也许是因为小冉的肚子确实饿了，真奇怪，明明都是靠脚走进来的。小冉心情很好，不过因为还没出来，没有信号，不能联络伊莱。潼恩先生答应和他们一起吃饭，伊莱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大门的通道也是封闭的，原来也需要潼恩先生输入指令和通过安检。小冉站在后面看着，看着门打开，下落的夕阳将光线投射进来。潼恩将小冉领出来，再关上通道门。进去的地方是个花园，通道口是个小假山，远处不远是练车场。潼恩先生站住了脚。“是谁？”他的智脑亮起警报，小冉才突然发现附近有人。从草丛里，慢慢地走出一个人。

    小冉陡然有点紧张，那是谁？看着像军官服色。军官走过来，制服笔挺，宽肩窄腰，没有闻到的气味，是个Beta。夕阳黯淡，只能看见他高大的身材，黑发蓝眼，如猛兽一样逼近。小冉不知怎么有点儿惊恐，无人的空旷地，即将到来的黑夜。远处的风与喧闹而亮起的一片灯光，和遥望的地平线与丘陵。这看起来很像恐怖片。潼恩冷淡地说：“您不能再往前走。”

    军官谨慎地在他们不远处站住，他的目光在潼恩身边的小冉一掠而过，然后再望着潼恩。他的目光是有些惊艳的，随即收敛。当然，看见潼恩不惊艳不是人。

    “你是谁？”他问：“这是学校里的Oga，而我接收到的档案上没有你。”

    “你又是谁？”潼恩说：“我接收到的档案也没有你。”

    前面已经有说过，Oga学校出于本身的局限性，不能雇佣最优秀的Alpha军人。那么他们就只好雇佣最优秀的Beta军人了，加上重金打造的安保系统。虽然小冉所在的这所Oga学校是个平民学校，但是国家对Oga的重视也毋庸置疑。根据小冉智脑收到的说明，这些Beta军官会在外围巡逻值守，按理说他们不会被Oga看见。潼恩先做说明：“一级机密，我有权不回答。”他出示智脑，上面跳出机密权限。军官的蓝眼一挑，眼尾轻柔地掠过画面，随即转回潼恩面上。

    “尤兰·摩伦，上士，八小时前接到就近区域的值守任务，目前本该在休假。”军官说，他也举起手，智脑跳出执勤任务记录，核对无误。潼恩将手放下，继续听他解释。Beta里有Bga，自然也有Blpha。这个军官除了身上毫无一丝的信息素气味，从身形到目光到那股凌厉的气势，都像是个Alpha。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小冉本能地有点害怕他，而学校会规定Beta守卫尽量不靠近Oga。学校当然也只会雇佣最出色的Beta军官。“有一批人被集体感染了，似乎是吃坏肚子，在治疗，我和我的小队临时调任来执勤。校长签的加急申请，加上今天系统检修，想必资料还没入档。”

    他的下巴向后示意一下，小冉能看见他身后的阴影里露出些衣角，还有枪口。当然枪口现在放下了。说实话，看起来有点像恐怖的开场。潼恩先生说：“这里是研究所内部，巡逻范围似乎不该在这里。”

    “监控记录有异常，我做了上报。您既然有一级权限，想必之后也可以调阅相关记录。”他说，也许是因为确定了潼恩无害，扬眉一笑，笑容里充满了狼一样的挑衅和悍野。“毕竟，有个Oga的讯号突然神秘失踪，而我找到这里时，还发现了一个报告上本没有的密道。”

    这听起来没有问题。一切都只是巧合。小冉的体检是保密的，而这位军官只不过是临时调来，且尽自己的职责。“您不是就近区域调任吗？”潼恩问：“不知道这里有地下研究室？”

    “哪怕它就在我面前，”尤兰并无多余反应。“不该管的我也没必要看，您说是吗，一级权限先生？哦，其实出于礼貌，我应该叫您的名字。潼恩·特纳先生。请原谅，您的美貌无论是谁看过一眼都不会忘记，哪怕看到的只是您登在智脑上的新闻照片。”潼恩并无一丝面色改变，而他让开路。“您可以走了，而且最好快点。让Oga看到我，可是失职，要扣我的绩点。”

    潼恩点头：“再会。”尤兰哼的一笑：“请便。”小冉相信这个意思绝对不是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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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冉和伊莱在吃饭时就很自然地说起了意外，头一次看见的Beta军官尤兰。小冉第一次看见Beta军官，所以会很好奇。这会让小冉想起自己的哥哥。哥哥有拍照片来，不过那时候哥哥还刚毕业，是个最稚嫩的学员。也许哥哥会和尤兰一样出色。小冉形容：“看起来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伊莱说：“可是这里很偏远呀。”这个研究所甚至曾经都被废弃了，周围也很不起眼，是一座普通的农业城市，也没有任何吸引人流的资源。毕竟一开始，它就是作为火箭发射场的选址而筹备的，火箭发射场附近要什么旅游资源。“在这里的军官难道不是没前途？”

    “他说来这里休假啊。”小冉也很兴奋和他八卦。“可能因为家在这里。”

    “或者可能因为他是Beta。”伊莱说：“Beta的出色军官很容易受到Alpha打压。要是听你说的，这个人很厉害，还听起来很管不住嘴。”小冉想了想确实是的。尤兰·摩伦看起来就是一个不甘居于人下的人。他身上是Alpha最推崇的品质，傲慢、自信、强大和狼性。他要是Alpha，大概已经平步青云。“说起来他的名字有点耳熟。”伊莱窃窃地说：“跟那个海盗皇帝的名字有点像。”

    “他叫什么？”

    “摩兰·尤伦。”

    “啊！”

    “是吧。不过这个是机密，名字也是保密的小冉不要往外说。听说这个皇帝几年前才登基，一登基就抢了我们一颗资源星。然后跟卡恩元帅打到现在。卡恩元帅就是靠他才升官的。你看，没准是因为这名字触霉头呢。”

    这听起来真的很靠谱，很离谱的那种靠谱。纯A联盟都被宣传成海盗了，皇室掩盖这段历史的决心可见一斑。不过伊莱的八卦说：“蜜雪儿说那个皇帝长得非常帅，一见难忘的Alpha。只是机密不肯给我看。蜜雪儿说帅到想上他。”噗，小冉说：“真的可以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要是摩兰尤伦有了孩子还不肯离婚，蜜雪儿谋杀他，他们家不得乐死。”

    他们两个一本正经乱七八糟八了一堆，潼恩从厨房里走出来。他们聚在潼恩的屋子里吃饭，伊莱快乐地缠着叔叔让他做饭吃。“我要吃叔叔每天晚上吃的东西！”家政机器人伊莱才不吃，他知道潼恩都是自己做。潼恩的手上端着饭。伊莱马上就忘记了。“叔叔！”他欢呼着跑过去接碗。

    饭真的很好吃，是很漂亮的海鲜焗饭，配一点水果味的营养素。潼恩先生说：“吃吧。”伊莱和小冉围着一桌，高高兴兴地簇拥潼恩一起吃饭。晚上他们也可以留宿潼恩的房子，潼恩这里有客房，真是再幸福不过了。伊莱还对小冉拼命抱歉：“小冉你晚上可不可以自己睡？我想和潼恩叔叔睡。”小冉说：“可以啊。”她也很高兴伊莱能见到叔叔。潼恩说：“伊莱。”伊莱扑过去撒娇：“我想和叔叔睡！”潼恩还戴着眼镜，在智脑上一边吃饭一边处理事务，小冉笑着说：“因为伊莱很想潼恩先生~伊莱平常是很成熟很厉害的，只有在潼恩先生面前才这样。再说，潼恩先生明天就要走了。”伊莱凶小冉：“不要你说话！”

    潼恩说：“好吧，正好有东西想给伊莱。”被伊莱抱着的时候，似乎清冷的面上也微微一暖，说不好是一点无奈，还是神被拉住了手，走下了凡尘。

    所以晚饭后小冉就第一次和伊莱分开睡。其实好久没有自己睡啦~小冉在床上打滚，虽然有点寂寞，但是这种久违的感觉也很幸福。明天潼恩先生就要离开了，但是至少和伊莱还有更多的一点相处时间，然后她和伊莱明天就可以去玩，度过一个很丰富的假期。智脑突然发出叮叮当当的音乐，哎呀，小冉才想起来。

    “小冉小冉，你亲爱的奥托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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