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冉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出木屋的门。骨头仿佛都随着不听话, 生了锈, 在草地上踉踉跄跄地跑。是的, 这是草地,小冉第一次看见的异星样貌和主星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这里森林格外的高大,草也极长,有刺,硬硬地拂过小冉的腿, 似乎还会有声音沙沙作响。
小冉跑出洞, 差点被阳光刺得流泪。这是中午过半,阳光很烈。小冉的纳米服是丛林模式,盖了脚,也有配套的靴子, 至少不会让奇怪的东西钻进衣服里来。小冉仓促地回头看看,山洞变得很小, 她跑出来, 觉得害怕。天上什么也没有, 船呢?船去哪儿了?小冉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另一边的气流猛地吹来, 将草压下。
她赶紧往那边看, 但是没有船。算了, 不能关注,就算船早走了,或者是敌人, 卡尔醒来了,还是要马上找卡恩先生。小冉调开智脑,一个人在野外的感觉真的不好。她觉得自己全身都仿佛暴露在原野的目光下,毫无任何保护,风吹来的感觉瑟瑟发抖。
智脑只是个人智脑,没有这个能源做星际通讯,所以卡恩先生一直没有办法将信息传回主星。但他一直在努力,搜寻可用的零件试图做出些东西来。幸而坠毁的逃生舱上不仅有必备的食物和过滤仪器,通信设备也有一些。虽然已经被摩兰摧毁了,但勉强组装起来,星内通讯还是可以用。卡恩先生就给小冉做了一个定位功能,若是发生变故,可以得知他的机甲所在。
——卡恩先生本来是自己用的,小冉不过是个被借了智脑的工具人。“有些时候可能要做个定位。”卡恩先生似乎对此有些谋划。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闭着眼睛,靠墙养神,小冉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也就缩在门帘后面,没有多说。房间中心有一个白板,全息功能已经坏了,但还是可以用来当白板用。上面铺上沙土,小冉能看到这颗星球的环境一点点儿在完善。摩兰·尤伦把他们丢在这里,认为弗兰茨·卡恩和小冉就会弹尽粮绝地永远呆在这儿。又或者,他拿去跟帝国换筹码。摩兰现在抽不开身,可之后呢?星图上都不在的一颗星星,奥托肯定会倾家荡产来换他们。
小冉只是说:“卡恩先生照顾好自己,不要太劳累。”
那双碧眼睁开来,看不出一点疲惫。元帅哪怕是落了难,望着小冉的样子,仍然是杀伐决断,可靠得让人想哭。可他身上担了多么大一副担子啊。小冉勇敢地说:“卡恩先生如果倒下,我和卡尔就更不能保证安全了。所以卡恩先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反正……反正……虫子肉也可以吃。八天、那个,八星期,八个月,也没关系。我们有时间。”
卡恩先生仍然在望着她,小冉抱着膝盖,看着门帘后闪烁的火光。她看不到洞顶,看不到天上的星星。她顿了顿加一句:“大家也一定都在找我们。”
小冉虽然是安慰卡恩先生,但是确实是这么想。来日方长。以卡恩先生的能耐,在这里找到回家的路有什么难的,都是小冉和卡尔给他拖了后腿。既然如此,更应该从长计议了。哪怕在这里呆八年呢。小冉公正说:“八年可能有点太长。”卡恩先生说:“……不会的。”小冉笑了。
卡恩先生说:“记得储物室。”
但是现在小冉就只好对卡恩先生说抱歉了。定位功能有一些瑕疵,只能用有限的时间,她得赶快找到卡恩先生。机甲的位置离这里很近,奇怪了,卡恩先生难道没看见船?小冉敢跑出来的依仗也是看着机甲这么近,以为会在路上看见他。她再仓促地回头看看,天上地下都什么也没有。她绕到旁边,没跑几步路,居然很快就看到伫立在树边的机甲。
……???这么近的吗?!
小冉有点惊讶,靠树的地方,似乎又是一个棚子,里面站着第二双铁脚,一些巨大的残骸,救生舱的半个舱体卡在石头间,还有烧黑的痕迹,一路被拖来,草被压伏的痕迹才刚刚开始复苏。她突然有点恍然,这是卡恩先生的室外工作间?原来卡恩先生一直在这么近的地方,他为什么从来不告诉小冉?也许他有自己的考量,或者还没来得及说。但是越找到他快点就越能赶上船和卡尔,小冉更激动了。跑过去,分开草:“卡恩——”
先生两个字她没出口。她有些张口结舌,愣在原地。是一个小谭,依着树林,周围乱石,似乎是被砸开,地面冒出水来。卡恩先生站在潭里,背对着她,衣服堆在旁边。雪山的气味如风席卷而来,小冉踉跄一步。水珠从他宽阔的背部滚下来,下面的小冉根本不敢看。卡恩先生一回头,湿发贴在脖颈,水珠碎玉般溅落池中,碧眸一愣一讶,随即怒意蒸腾。
“小冉!”
小冉红爆了脸,摔倒在地。她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可是大中午的,卡恩先生干嘛要在太阳暴晒的时候洗澡?小冉捂住眼睛,蜷缩着爬起来,倒还记得自己不能跑开,这和一般的撞见Alpha洗澡不一样。等她在原地蹲好,衣服的悉索声也响起来。小冉赶紧地说:“卡尔醒了!”衣服声音一顿然后继续。小冉立刻又说:“卡尔说船来了!”
船?“什么船?”
“飞船!在洞口!我跟卡尔都看到了,有引擎声,有气流,草都被吹得……”卡恩先生已经跃到她面前,将她一拉扯起来。小冉猛然抬头,他的目光直视前方,雪山气息席卷而来,一点水珠溅在小冉脸上,小冉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脖子,猛然地抽痛。卡恩先生没顾得上机甲,一推小冉肩膀,还是要保护她,哪怕一连听到两个消息,居然都能压抑下这股激动,小冉真是比他差得远。“回去。”
他们走到半路,小冉猛地觉得不太对劲。可是,出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天上有一艘船。它像水里的影子,只给小冉留一点尾气,小冉开始还以为是敌袭紧张一下,若不是卡尔说是船。等一下,她开始也从没想过可能是海盗皇帝带兵前来……她的脚步停顿一下,随即乱了,卡恩先生把她摁在山壁上,她才惊讶发现他们根本没靠近山洞。
他们去的是山洞的对面,一个简易的瞭望点,一眼就能看见洞口。卡恩先生的面上围上作战面镜,过一会儿,弯腰扶在小冉肩上。小冉打了个哆嗦,但马上发现自己面前浮上看不懂的数据。一个放大的画面,山洞里微微的夜视模拟线条,一扇门微微开启,似乎被风刮得左右摇摆。小冉目瞪口呆,她发誓自己出门时绝对有好好关门。
夜视画面撤回,是卡恩先生冷静的碧眼,映出小冉的样子。一个眼神就足够,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不是希望。小冉没来得及思考,身体一轻,她被卡恩先生拦腰抱起来,双腿腾空。纳米服还是湿的,小冉无措地抓着他的手臂,能感到底下发力鼓起的弧度,坚硬如铁,她抓都抓不住,被他轻易塞进一个洞口。
她屁股下坐着一堆钢铁,卡恩先生把她再往里塞塞,拉上伪装,光线一下黯淡下来,黑暗笼罩小冉的视野。山壁之上原来还有藏身点。小冉简直是懊恼又恨自己了!刚刚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她捂着嘴不敢说话,头发蹭在洞壁上,弄得都是沙土,一些不敢擦掉的落在眼睛上,很快激起一点儿泪水。
但一想到可能有东西进了屋子,怎么坐都不安。卡尔……!小冉唯一能做的只有缩在洞里,随着冰冷的铁块一动不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小冉用力捂住嘴,放轻呼吸,但是这可能没法控制,洞内空气稀少,心脏很快就砰砰跳,小冉呼出一口大气,突然觉得耳鼓都在嗡鸣。
她看见什么呢?光线突然明亮了,卡恩先生冷淡的面孔突然出现在面前。湿发仍然贴在耳侧,碧眼随即温和,朝她露出一个笑容。阳光照射在卡恩先生身上,衬得他好像神明。他说:“小冉,多谢你。”风刮动她前额的头发,引擎震耳欲聋的嗡鸣。卡恩先生朝她伸出手:“下来,咱们回家。”洞口仿佛成了新生的出口,小冉惊讶地看到他身后的空地上,停了一艘巨大的飞船。
好大,像星光号一样,伊莱踹了摩兰一脚,用激光枪对着他。干得好!小冉觉得摩兰真的特别可恨。潼恩先生站在一边看着,没什么表情。奥托远远看过来,肩上还扶着湿淋淋从水里捞出来的卡尔,朝她激动又不好意思地一笑。对,他哥哥在,不好意思上来嘛,小冉知道的嘿嘿嘿。小冉开开心心地“嗯!”了一声,虽然能接受,但是在荒野里吃虫子肉,还是能少吃就少吃啊。她伸出手,要递向卡恩先生……
风吹来一阵气息,小冉猛然觉得有点不对。是哪里不对呢?这让她抓不住,有点犹豫,卡恩先生英俊可亲的微笑越发灿烂温柔。“小冉?”水珠从他颈侧落下,滑入衣服里。小冉还看过他那啥呢,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看起来卡恩先生不介意嘛,卡恩先生也没对小冉这么笑过,小冉都没见他这么笑过。所以是不是因为、因为……
小冉猛地抽回手来,另一只手抓住铁块,和身下的沙子。也有一些够小的,被她砸出去,迷他的眼。心脏还猛地狂跳,小冉一刻也不敢想,回身挣扎着往里爬!铁块落下来,身后沙沙声响,波浪状波动的甲壳摩擦,光线猛地坠落成阴影,一条触须狂怒地捞住小冉的脚踝,小冉尖叫一声:“啊!!!”哭着猛踹!石头崩裂打在身上,一点剧痛都没感觉,猛地一股力道扯下来,小冉以为自己要死了!她被拖到阳光里,抓着铁块就想往下砸!整个下身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又麻又痛,手腕被人拉住,铁块脱了手。卡恩先生说:“小冉!”
小冉猛地睁开眼,面前阳光无限。水珠落在小冉脸上,卡恩先生的呼吸近得可闻。他仍然用手揽着她的腰,小冉两条腿晃荡在半空,卡恩先生跳下来——跳下来,小冉愣了一会儿,慢慢松开咬他的嘴,眼泪从她颊上滚下来,心脏再次狂跳,仿佛回到人间。
卡恩先生身后是一只还在抽搐的虫子,好巨大,大得比卡恩先生还要高,半个身体稀烂,触须四处游走,卡恩先生避开,它已经没有活路。小冉的脖子抽痛起来,雪山朝她压下,那种活着的感觉,令她抽噎起来。还记得不敢动,松开卡恩先生,他不喜欢她接近的。他意识到,将她密密抱住,扶着后脑勺,压进他潮湿的怀里。
他仍然这么冷静,心脏都没多快一下,比起那次的军演,好歹记得,这次不让小冉看。
他说:“抱歉。”又说:“做得不错。”
小冉猛地抓住他的衣服,连同下面硬到抓不住的肌肉,发泄地大哭。带着抽痛的后脖子知道,这个是卡恩先生,真的,绝对没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脱离了一个月地狱加班
有一种突然活过来的感觉
结果得意忘形,打游戏过头了,哈哈哈哈【挠头尴尬】
大家不必挂怀,作者的脚包扎了,没事了【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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