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张扬的底气,是她的武力值。
跟偏辅助的“水”不同,身为“火”的她,热烈而灼目,想做什么,便会即刻行动,毫不拖延、磨蹭,更不会畏首畏尾。
于是,被信使屏蔽,她就来了。
来之前,还睡了一觉,养精蓄锐,确保自己处于最好的战斗状态——就算是一直被她摁着打的手下败将,她亦不会轻视。
一切都如她所料。
信使化成原形,抱头鼠窜。她受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伤,但发泄了被diss的不爽与过剩的精力,简直身心舒畅。
后来……
神明的脸色变得凝重。
她收回火焰,飘着红色光点的眼睛和赤色的发尾再度披上“伪装”,成为普遍的黑色。
外形最年幼的妖怪安静地掉着泪珠子,诞生了四天的小监督一眨不眨地盯着破碎的水晶球。少年没哭,却比哭嚎更压抑,精致的脸蛋上满是落寞……
火神的良心非常痛。
她一次性欺负了两个幼崽——这座驿站有且仅有的两个幼崽。一个痴傻了无数年,一个呆头呆脑不谙世事。
……属实“大恶人”。
少女罕见地结巴了:“我、我赔你一个?”
水晶球能赔,长鸣的牙可怎么办……雀以惜愁容满面,开始纠结去求水神治疗小妖怪的可行性。
鹤容没吭声。
他抿起唇,挪开目光。
“疼吗?”少年用衣袖擦去长鸣的脸颊上的泪痕,指尖处符文流转,复原了她的尖牙,“下次别咬我啦。”
“我的皮肤很难咬破的。”
目前为止,只有世界在他的身上制造过痕迹。他也是仗着强到变态的体质,才能陪着长鸣过夜的:毕竟他睡觉时不是缩成一团,就是趴在桌上。
正常人根本遭不住。
鹤容把银白的灯盏还给女孩。
眼眶通红的小妖怪睁着一双无神的眸子,直觉性地抱紧了自己的本体,生怕再被谁抢走。
她又没了反应。
“……抱歉。”
鹤容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那夜幕一般的及肩短发,语调温和,透着山涧的清澈感:“我不会再碰你的灯了。”
信使闻言,歪了歪脑袋。
他是个网瘾少年。
每天都阅读着各种资讯的他,自然清楚,大部分的人,都有一种逆反心理:A说自己对海鲜过敏,旁人就会好奇A吃了海鲜之后会怎样,甚至逼迫A吃。
同样的。
当一个人宣布“不要碰我的物品”、“不要看我的日记”后,总会勾起某些人的逆反心理,或者被忽视,导致产生纠纷。
——太多人不懂“尊重”和“理解”。
而这个监督者……
信使心不在焉地梳理着羽毛,绯红的眸子光明正大地端详着鹤容:少年松开长鸣,投降似地举起了双手,一板一眼地重复了一声“抱歉”。
……
明明根本得不到回应。
竟然向一个封印了一半的灵魂的小聋瞎道歉,还煞有其事地许下了承诺……太奇怪了。
信使体会到了水神之前的心情。
——无法理解。
这种圣父级别的温柔……
肯定是装的吧。
……
鹤容走到破碎的水晶球前,半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玻璃,沉默不语。灿烂的日光朦胧了他的神情,描摹着他的侧脸。
火神略感忐忑。
少年垂着眼睫,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蒙了层灰,剔透感不减,却黯淡了不少。他手中的透明碎片,如同刀刃,割得雀以惜十分难受。
片刻后,鹤容放下了碎片。
他自顾自地调整好情绪,便动用法则,提前修复了损坏的事物。水晶球被重新摆于桌面,折射着光线。
小监督转身,望向雀以惜。
火神:……
要、要来了吗!
她瞪了眼默默看戏、充斥着幸灾乐祸的意味的鸽子,伫立在原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平心而论,鹤容的手很好看。
又白又细,指节圆润。
但是,见过他随心所欲的操控法则,挥一挥手就改变了物体形态的样子,雀以惜完全没精力去欣赏他的美。
——她在防备他。
这是只狮子。
无论表现得多无害,狮子都是狮子……是一张开嘴,便可以撕咬下一大块血肉的危险存在。
雀以惜把手放到身后,悄悄燃起了火。
她的眸中,浮现出绚烂的赤红色。
——“伪装”失效了。
……
鹤容的动作顿了顿。
“疼吗?”
如问长鸣一般,小监督低声道。他的嗓音清脆悦耳,像是温暖的雪,纯白而柔软,干干净净的。
火神微愣:“……什么?”
“你的伤,不疼吗?”
说话的同时,少年治疗了她脸颊上的,被信使划出来的口子,再轻轻地洗去了粘腻的血迹。
“还有其他的伤吗?”鹤容关切道。
“……”
雀以惜低下头。
她避开少年那过分澄澈的视线,缓慢地熄灭了身后的火焰。神明的指尖摩挲着身侧的桌沿,语调沉闷:“没了。”
小监督颔首,转移了目标。
“信使呢?”
——“你猜。”
鹤容:……
鹤容:?
白毛红眼的鸽子注视着他困惑的神色,忽地扑棱起翅膀,越过他,径直飞回二楼,继续当宅男。
火神眯起眼,冷声道:“死鸟——”
——“死你妹!”
信使骂完,便“嘭”地合上了房门。雀以惜的怒气值瞬间爆表,眼睛内闪过血红的流光,脚往阶梯一踏——
“冷静!”
小监督拽住她:“冷静点,以惜。”
不要再拆房子了!
……当然,实在要打架的话,他就只能带着水晶球和长鸣出去避难了。等神明们停战再进来。
雀以惜回视他。
少年的眉眼间一片沉静,混杂了少许的紧张……怎么都找不出愤怒或厌恶。火神旁观了他买下水晶球的全过程:
穿着笨重的玩偶服,出卖色相发传单,细致地征询她的意见……明明付出了那么多心思,却不会责怪打破它的罪魁祸首。
打架亦是。
作为被殃及的池鱼,在她打算挑起第二场战争的情况下,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颇为无奈地劝说她。
……像是溺爱崽崽的老父亲。
雀以惜微不可察地瞄了眼“死而复生”的水晶球,回忆起小监督低落的表情,沸腾的情绪立刻冷静下来。
行吧。
她想:今天就不烤鸽子了。
……不然鹤容真的哭出来怎么办。
她不是害怕少年难过。
她只是……
只是不想被世界盯上!
成功说服自己的火神收回脚,拍了拍衣摆,故作勉强地暗示道:“……不可以揍人的时候,我都是靠吃零食调节心情的。”
——瞎扯是真的。
心思单纯的小监督会信,也是真的。
……
鹤容不太会使用电子产品,索性将手机和支付密码一起,交给了火神,表示会请她吃零食,当作补偿。
……补偿。
雀以惜咀嚼着这两个字,心情复杂。
她的头上依然戴着鹤容赠送的——红色樱桃样的——发卡,映衬着乌黑的发,显得她分外俏丽。
两人行走于川流不息的大街上。
雀以惜看着玻璃窗里的倒影,怀着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不忍,意味深长地提醒:“……监督者,我很强。”
她舍弃了亲昵的称呼。
“大部分的神都遭受了法则的反噬。而我没有。神代陨落后,我趁势掌握了全部的规则……我不怕受伤、流血。”
“你其实没必要为我治疗。”
鹤容不解:“那会疼吗?”
……不会才怪吧。
火神暗自吐槽,胸腔处的慨叹却愈来愈浓厚,唤醒了她仅剩不多的良知。少女拿着属于小监督的手机,抵住他的侧颈。
体温过低,没有任何不适的鹤容眨了眨眼。
“怎么了?”
……
怎么了?
被人抵着脖颈这种生死攸关的部位,仍毫无所觉吗?迟钝到离谱了……真麻烦,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当敌人了。
雀以惜放下手,弯起眸子。
“鹤容啊,你知道吗?”
“我看见了一只尚未学会飞翔的小鸟。它的眼睛不好,分辨不清外界的生物。有嘶嘶鸣叫着的蛇爬到它身旁——”
少女拨弄着头发,笑吟吟地问:“你觉得之后会发生什么?”
眼睛不好,认不出蛇。
不会飞。
“鸟被吃了。”鹤容回答。
……
雀以惜没有讲完这个故事。
向来以旁人的感受为主的少年亦没有追问。他耐心地陪火神买完零食,回到驿站。风铃轻响——
光影变幻,吧台内的世界抬起了头。
男人倚着酒架,视线扫过几大袋的零食、袋子中的他特制的手机、化身为提货工具人的鹤容。
……世界挑了下眉。
“你喜欢吃零食?”他问。
鹤容:……
莫名的危机感令他选择了缄默。
火神则怔住
等等……
这个人偶什么时候装的语音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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