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容的思维模式很简单。
他不想哄骗植物神,便沉默着把深林送回棺椁旁,离开了属于植物神的葱葱郁郁的卧室。
疏宜年仔细地将他检查了一次。
“没受伤吧?”水神不放心地问。
鹤容摇头:“没有。”
世界捏造他的灵魂时,确实过于懈怠了。但他的武力值,可以弥补性格上的缺陷:莽就完事了,还要啥自行车。
除了公良闻,在座都是弟弟。
三人回到大厅。
鹤容瞅了瞅沉迷于写写画画的长鸣,姿态端正地开始了思考:目前,7个嫌疑犯,已经接触了6个。
除了战神,都齐了。
据说,战神常年到处飞,持之以恒地穷游世界,找不到人影是正常的……这一听就是他考核途中的巨坑。
功德薄没有提供定位功能。
如果战神一直不经过驿站——除非战神不是反叛者,不然他铁定凉凉。人都见不到,何谈“抓捕”。
……形势真险峻。
小监督悄悄叹气,继续分析。
首先。
黎明神是个社畜,天天为高三生奔波,完全没时间搞事,排除;水神是特别好的人,排除;火神紧黏着他,爱吃爱喝,毫无压力,过得悠然自得,排除;植物神常年休眠,排除……
……运气神。
即使十分不情愿,鹤容也不得不承认,运气神是有嫌疑的:天煞孤星,孑然一身,有空、有动机犯案。
……
嘉纳灿烂的笑脸又于他脑中闪现。
能笑得那么温暖的人……
——排除。
把全员都排除后,小监督陷入沉思。
他磨磨蹭蹭地挪到吧台前,盯着光滑的木桌,谨慎地用法则隔绝了声音,才期期艾艾地开口:“真的有反叛者吗?”
“……您没出错题吗?”鹤容小声BB。
世界:……?
做不出题,就质疑出题人?
胆子是越来越肥。
公良闻注视着少年那纯净似湖泊的眼眸,垂下了睫毛,波澜不惊的语调内听不出情绪:“……鹤容,你其实不笨。”
他淡淡地,残酷地戳破了小监督的幻想。
——“不要做无谓的奢望。”
……
无谓的奢望?
他只是……
少年转身,望见了咬着笔壳的小妖怪,埋头挑零食的火神,翻阅着读物的水神……他不愿意失去这些。
让毫无棱角的棉球打人,着实难。
世界放柔了表情,眉宇间浮现出晦涩的思绪,却还是伸出手,轻轻地、不容置疑地推了少年一下:“回去吧。”
他顿了顿,低声补充。
“……监督者的权利比你想象的大。”公良闻终究是没忍住,安抚自己的懵懂造物,“专心考核,努力转正。”
——鹤容信了。
他瞬间恢复了元气,本就漂亮的眸子愈发的流光溢彩,晃得世界挪开目光,暗自“啧”了一声。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被骗了可别来找我哭。
呆瓜。
……
对考核又充满了希望的小监督决定一次性解决掉水神的反噬。通过之前的铺垫,法则已经填满了疏宜年的血肉。
打下了基础,再往上添一层,便容易了。
不必忧虑神明的身体遭不住。
这不是需要遮遮掩掩的事,鹤容索性在大厅里,当着雀以惜的面,调动了水神体内的法则,令涓涓细流环绕于四周。
二五仔火神:……
手中的零食突然就不香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小鹤容真厉害。不管是谁的法则,你都可以操纵吗?怪不得世界敢派你来。”
鹤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约感觉自己的情商或智商被嘲讽了。犹豫几秒,少年依旧耿直地读取了字面意思。
“距离不是非常远,就能操纵。”
——雀以惜心下一惊。
她咬着巧克力棒,含糊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免得加深水神的怀疑,导致计划提前暴露。
……问题大了。
少女不禁郁闷:我仿佛在跟外挂战斗。
就挺离谱的。
火神是个静不下来的人。今天的她,出奇的乖巧,老老实实地在两人周围坐了一下午,看完了鹤容调控法则的全过程。
等彻底解决反噬,小监督掏出了手机。
20天了。
鹤容第一次主动掏出了手机。
他背了嘉纳的电话号码,此刻笨拙地按着屏幕,用宛如乌龟的速度联系了运气神。“嘟——”
少年略微紧张地斟酌起措辞。
“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意料之外的提示音使他愣了愣。鹤容看了眼窗外的翻腾雾气、璀璨的吊灯,恍然大悟:“嘉纳应该睡了吧。我明天再打。”
疏宜年捏紧手指,抿起了唇。
他收起涓流,褪去了飘渺的蓝色。伴随了他多年的不适被尽数抹去,心脏处的律动怂恿着他张嘴——
哪怕是为了监督者的赤诚。
他该坦白的。
疏宜年平淡地说:“嘉纳失踪至少十天了。”
“……”
片刻后,鹤容才道:“什么?”
他的脸不会做表情,唯有一双盛了细碎灯光的眼睛,像是灌满了零散的、微微晃动的水,折射出软刀子似的茫然。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困惑。
小监督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从不要求别人为自己做什么,提供什么信息——长鸣只记录他,根本发挥不出“间谍”的功效,他也是颇为无奈地接受了。
所以,他没生气。
他温和地,沉静地表达完疑问,便怀着浅淡的落寞,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水神的答复。
——“嘉纳会伤害你。”
疏宜年没有因他的柔顺而松懈。面容秀美的神明快速地解释:“不是反噬的问题。是嘉纳的心态……”
少年卡了一下。
他组织好语言,尽量形象生动地描述道:“成为‘天煞孤星’后,运气神被背叛、欺骗、抛弃了无数次,精神早就濒临崩溃了。你不适合跟这种危险人物相处!”
“你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可你甚至不明白一条命有多重……嘉纳会死死地抓住你不放的。”
“获取他的信任亦十分艰难。”疏宜年和神色怔然的小监督对视,一字一句地强调,“挨了那么多次打的伤痕累累的野狗,会轻易认主吗?”
……
鹤容没吭声。
他的认知仍不够深厚,精致得完美无瑕的脸颊上除了懵逼,就是呆滞,一副加载的信息过多,大脑死机了的样子。
连剔透的眸子,都显出了雏鸟般的迷茫。
……疏宜年不由得懊恼。
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我该委婉点?
毕竟——
“……我不太理解。”少年的嗓音打断了神明的反思。鹤容捂着莫名空洞的心脏,在这个器官一次次地奋力跳动中轻声叙述:“我不太理解,你告诉我的内容。”
“我其实是被闻大人拼凑出来的。”
“掉进人间后,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是嘉纳呼唤了我,向我伸出手……抬起头的刹那,阳光无比温暖,鸟脆声鸣叫,草丛里有蝴蝶翩跹——嘉纳在笑,笑得特别好看。”
“于是我对这世界一见钟情。”
公良闻:……
男人极其罕见地暴怒了一秒,眉眼立刻阴沉下来。他烦躁地松开杯子,望着语调温柔的、被他掺杂了过量的仁爱的少年。
鹤容眨了下眼,认真地询问。
“我不懂。”
“在某个人需要的时候,赶到他身边,把他从深渊里拽上来……是错误的吗?是不应该做的行为吗?”
“……”疏宜年哑然。
他垂死挣扎:“你真的会受伤的。”
——小监督蓦地笑了。
20天来,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自然的、不僵硬的笑。很微小,却格外美好的弧度,仿若永夜中的极光,透着无边的绚丽。
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眸轻轻弯了弯。
“没关系。”
少年骄傲地翘起了小尾巴:“我不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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