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的丈夫,是热情开朗的泥土神。
他们学着人类的仪式,举办了婚礼,并在婚礼上交换了信物:藤蔓与花织成的戒指。绿色象征植物神,琥珀色的小花代表了泥土神。
诞下孩子后。
孩子大名有个“林”字,小名叫泥泥。
深林最初喜欢生机勃勃的、郁郁葱葱的绿色,拥有了家庭,便爱上了清透又灿烂的琥珀色。
丈夫的朝气,孩子的纯澈——
那是她笑着吻过的眼睛的颜色。
……
植物神睁开了眸子。
她倚着冰冷而厚重的棺椁,缓缓起身,打开了树根。深林的大脑一片浑噩,只有胸腔处隐约残留着哀戚。
她越过繁茂的植被,踏出房门。
女人微微耸动鼻翼,循着属于监督者的气息,慢吞吞地下了阶梯——大厅内的众人因她的到来而诧异。
她则沉浸于少年的眼眸中。
似晃动的液体一般,漂亮又干净,盛着碎芒的琥珀色……就算思绪混乱,神智时有时无,她亦不会忘怀的色泽。
疏宜年挡住了她。
“有事吗?”
彻底倒戈的水神警惕地遮住了小监督。而在他的印象里总是疯疯癫癫的深林,今天异常温顺。
女人没有一丁点的攻击意图。她伸出手,无比爱怜地抚摸着鹤容的下眼睑,妍丽的五官渐渐染了笑意,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柔和极了,也病态极了。
雀以惜:……
日,这人把鹤容当自己的孩子了?
火神十分膈应这种逃避现实,甚至拿无辜的小监督当替身的行为,忍不住捏紧调料包,眸子内划过一抹红。
“小心烧了调料包。”战神提醒。
他背了食材和调料包回来,准备请众神吃火锅。感知到雀以惜隐隐有神力失控的迹象,无藏斟酌一秒,抢过了调料包。
他撕开包装,冲锅内倒。
“好了,现在你能点火了。”无藏说。
火神:……
行叭。
雀以惜撇了撇嘴,不再看开始玩替身戏码的植物神,扔了簇火苗,停于锅底。水逐渐变热,香味逸出。
深林坐到了小监督身旁。
鹤容左侧是长鸣,右侧是深林。一个痴呆,一个疯癫,导致被挤走的疏宜年不仅不生气,还“噗嗤”地笑了几声。
鹤容:……?
少年不解地看向水神。
“咳。没事。”
疏宜年泰然处之:“我想到了高兴的事。”
鹤容:……?
火神烫着菜,漫不经心地观察了一会儿:对面三个人,完全可以组个团,就叫“美丽蠢货”——脸远超平均线,智商全都跑了路。
……
当然,真傻的就一个鹤容。
另外两个失智之前挺聪明的。
无藏盯着升腾的雾气,掏出手机,联系了信使:【我们在吃火锅。如果想加入,就快点下楼。】
作为掌管文字的神明,即使睡着觉,信使亦能收到发送给自己的消息——他将同族设置为了“特别关注”。
虽然火神经常被他屏蔽。
在美食的诱惑下,信使毫不犹豫地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啪嗒”,“啪嗒”地跑进大厅,拖着椅子,在圆桌旁落座。
鹤容的手还伤着。
他是右撇子,伤了右手,吃东西有些麻烦。长鸣跟护犊子的野兽似的,凶巴巴地拒绝了无藏的协助,亲自投喂小监督。
鹤容没什么羞耻感。
长鸣递一口,他就咬一口,模样非常乖。少年的唇瓣和鼻尖被辣红,眼睛也多了点水光,咀嚼时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是胆怯的、柔软的兔子,精致而可爱。
疏宜年觉得有趣,试着投喂了一次。
——“啊,张嘴。”
鹤容:……?
少年眨了眨眸子,盯着眉眼弯弯的水神,听话地咬掉了筷子上的肉,安安静静地咽下。
——“叮铃。”
风铃轻响。鹤容把视线移至大门。
……
推门而入的黎明神愣住。
神代陨落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如此其乐融融的画面了:植物神疯得不成样,运气神患得患失,战神踪迹难寻……
所有人都各自悲欢,互不相连。
监督者的出现,打破了世界与神明的平衡,成为了“制造羁绊的理由”,使这些生疏的邻居有了交集。
……丰成礼望着鹤容。
乌黑的发衬托着少年的苍白肌肤,渲染了透澈的眸子。他的睫毛很长,如小刷子,梳理着眼中的光华,透着半遮半露的神秘感,令人想仔细地端详那瑰丽的琥珀色。
小监督浑身是不沾尘埃的纯稚感。
……
这便是“希望”吗。
黎明神古井无波地推了推镜框。
……
聚餐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无藏游览过每一个国家,知晓各种小吃的做法,顺理成章地担任了驿站内的“主厨”,一手促成了N次聚会。
同时,鹤容遭遇了“厄运”。
为了解决嘉纳的反噬,他必须长时间和运气神接触,无法避免地受到了“天煞孤星”的影响,变得十分倒霉。
不小心滑倒、无意中磕到头、伤口发炎、吃出虫子、生活用品丢失……小监督的日常充斥着各种让人烦躁的坏事,他却分外淡定,包容了一切的霉气。
选了帮嘉纳,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小场面,不慌。
随着“厄运”的增强,鹤容赶往山洞的路上多了不少波折,高空坠物、被碰瓷、路人错踩油门撞向他等等的事件,拖延了他的步伐,导致他赴约的时间越来越迟。
嘉纳似有所感。
小监督用法则在山洞旁为他建造了一间小平房,当作他的临时居所,还贴心地捏了必需的家具。
完成今日的封印,少年起身——
“等等。”嘉纳叫住了他。
鹤容困惑:“嗯?”
……
嘉纳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倒霉”、“你不觉得我麻烦吗”、“为什么对‘厄运’一字不提”……
他满肚子的不安、纠结。
他不理解少年为何这么平静。
平静到……他产生了“我的反噬是不是已经消失了”的错觉。被殃及的池鱼有资格唾骂点燃战火的人,他预测过:最好的结局,大概是一边被埋怨,一边受治疗。
结果……
鹤容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
直到此刻,这位良善的监督者,亦只是沉静地注视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不慌不忙、不瘟不火。仿佛一汪潭水,浸入后,便会被深刻的、温柔的液体环抱。
从此免除了烦扰。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鹤容问。
嘉纳摇头:“……没有。”
他弯起眸子,丢掉了全部的疑虑,决定相信少年的赤诚,不做无谓地揣摩——救人就是救人,后悔是没有意义的。
……鹤容估计是这么想的吧。
神明的眉宇间的笑意越发真切。
“今晚可以留下吗?”嘉纳揉了揉银灰色的发,语气轻快,如同跳跃的音符,“我好久没有与朋友一起睡了……每天都是一个人。”
——小监督立刻心软了。
“当然可以。”
少年通知完驿站的朋友们,便躺到床上。
床正对着窗户。偏僻的山野没有被工业废料污染,天空内繁星闪烁,围绕着一轮银白的月。偶有鸟雀鸣叫,伴随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出秋季的静谧。
鹤容看着烂漫的星空,步入了梦乡。
……
嘉纳没有睡着。
男人垂眸,盯着小监督的右手。神明的五感非常强,不特意压制的话,察觉得出伤口的变化:绷带里多了脓的味道。
……他身边的人总会受伤。
因为他,鹤容的伤口恶化了。
嘉纳的眼眶微微泛红。他不敢哭,怕惊醒少年。只能伸出手,耷拉着眼睫,极轻地触摸绷带的边缘。
秋风萧瑟,落叶飘舞。
运气神收敛起五感,缓慢地闭上了眸子。
这世界有你。
所以我仍未绝望。
——晚安,小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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