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渊在京中只待了一年,便再次被派往了边疆。许是先前的胜利,让英帝在这个青年身上看见了不可估量的潜力,这一仗,他信心满满,誓要将北狄彻底打服。
与四年前,受人讥讽嘲笑离去不同,此一别,万众瞩目。英帝更是亲送到了城门口,将多年的配剑赐给了沈临渊。
“朕便在皇城中待卿凯旋。”
“臣定不辱命。”沈临渊叩拜跪地,双手接过剑,目光略过英帝时,却发现眼前这个帝王的鬓角已经有些许花白,神色也不如当年奕奕,身后的各个皇子野心勃勃。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翻身上马,对着封琪点头告别,好友之间的告别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也许,等到他再次回来,这个今日眼神依旧透彻的青年已经坐上王位,坐拥万里山河,守着心爱的姑娘,目光凛凛,尽显天子威仪。
沈临渊有预感,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已经发展到了尾端,这大概是他和封琪,乔安最后的告别。
少年时期的同窗情谊,最是刻骨铭心,待到最终分别时,心中自然会涌起不舍。不过,这份不舍在心间只搅起了小小的涟漪,便消散不见了。
他经历了太多的人生,生死离别一一尝过,这样的情绪,只像一阵风,拂过,却不会留下一些痕迹,说一句薄情寡义也不为过。
沈临渊的目光一一扫过四周的人群,他像个高高在上的神灵,带着审视漠然的态度,始终没有让目光落下。直到他遥遥望向与他同行的青年,那双漠然的眼眸里才逐渐有了温度,嬉笑的态度有了实感,唇角的弧度逐渐加深。
“走了,师兄。”
这一去,沈长岳与越风清两人,一文一武,将边疆进犯的外邦人打得节节败退,英帝龙心大悦,再升沈长岳为护国大将军,并格外恩许,将来他若有子,嫡子可以直接承袭他的侯位封越风清为庆宁伯,子嗣同样承袭爵位。
此诏一出,沈临渊和越风清两人便成了京中闺秀圈里的香饽饽。便是嫁过去头两年都在边关又有何妨,那可是实打实的爵位,且这爵位还有实权,再者,听闻这将军与伯爷那生得可是一副好相貌,怎能不心动
越府,和县主府的门槛,几乎被说媒人给踏破了。可说来也稀奇,任是这媒婆说得天花乱坠,这两家倒好,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石沉大海,一丝水花都未激起。
渐渐的,大家也都在传,莫不是这大将军和伯爷有什么隐疾不可一开始,谁都没往那方面去想,直到后来,三皇子即位,下了一道赐婚诏书。等众人读了这诏书,那是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他们没看错吧陛下竟然给大将军和庆宁伯赐婚了
纵是百年以前,安王与越大人的关系在京城内,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碍于言论形势,他们一辈子都没能成婚,只是相互陪伴,度过了一生。
可如今,沈长岳和越风清竟得了天子赐婚天子金口玉言,代表的是天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听闻这诏书还是将军亲自求来的,京中顿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男人们万分不能理解,他二人如今位高权重,有着炙手可热的权力,什么娇妻美妾求不到,怎得就喜欢上了硬邦邦的男人这浑身上下,不都一样吗有甚心动的
而女人们或震惊,或嫉妒,或酸楚,这都不谈,只在心中安慰自己罢了罢了,输给一个男人也没甚大不了。
“你瞧,他二人,便是不在京中,也要给我寻个麻烦。”封琪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叹道。虽说如此,可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乔安柔柔地为他披上一件大氅,忽然目光一亮,喜道“下雪了”
封琪也笑了,他握住乔安的手,道“是,他们也该回来了。”
过了年,沈临渊和越风清便该回京了。封琪和乔安早就兴奋得不得了,那快活的劲儿都让他们想起曾经在书院里,无拘无束的生活。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等再回到京城,他们熟悉的“沈长岳”和“越风清”都已经不在了,熟悉的灵魂脱出躯壳,剩下的事情法则会填满。
“沈长岳”和“越风清”依旧会存在,却不是沈临渊和越止戈了。
时空穿梭口前,莹莹光芒汇聚成团,渐渐勾勒出一个少年的身形。沈临渊抚摸着那团光影,突然按着眉心,低笑了声“说来,我还欠你一场婚礼呢。”
明明走过这么多世界,唯独这一点,却始终没有给他。
一时间,感慨万千。可很快,沈临渊便凝了凝心绪,带上光影,毫不犹豫再度跳入了时空中。
“哎哟我的二小姐,您就别生气了。怎么觉得自己生在国公府,就真是金枝玉叶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娘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个丫鬟,爬了老爷的床,才有了你。要不是当年老夫人怜惜,你这种下贱胚子早该被沉塘了。”
“可偏偏,有些人看不清自个儿,明明是个野鸡,却偏想做那飞高枝的凤凰。如今给她寻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她却偏偏不领情,还折腾起来了,真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两个人一唱一和,便是没有戏台子,也把这戏给唱全了。
“都住嘴。”为首的夫人低声喝斥了声,可眉眼间却是难掩的讥讽与喜意,她扣了扣雕花的窗户,像个慈眉善目的和蔼人,说出的话却一声比一声剜心刺骨。
“老爷也是煞费苦心,才给你寻了这门亲事,莫再闹小姐脾性。这庚帖都已经交换,定已经下了,便是再反悔,你爹的脸面,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听里面依旧没动静,王氏低声骂了句“小门小户,没眼力见的东西”,冷冷道“你收拾收拾,三日后,便准备嫁了吧。”顿了顿,她又轻声,像毒蛇吐信般道了句“我先前就说过了,这婚事,只要你活着,就逃不过。”
说罢,便领着人走了。
一行人轰轰烈烈的来了,又轰轰烈烈的走了。等院内再度安静下来时,倒在地上的“姑娘”也渐渐醒了过来。
甫一醒来,脖颈间传来的刺痛便让沈临渊猛的皱紧了眉头,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才终于回过神来。
下一秒,目光凝向身上明显是姑娘穿的裙装,一向沉静内敛的沈临渊脸色惊变,伸手探向下半身
一番惊魂摸索,他才抹了抹额上的虚汗,彻底松了口气。
紧接着,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再次传来。然而这个世界的记忆,却只是从原身出发,讲述了“她”所能看到的世界。
原身名叫沈婉儿,是国公府家的“二小姐”,亲娘早早离世,只有“她”一个人在府内凄凉度日。
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少年相识,感情甚笃,便是王氏三年只生了个女儿,国公爷对她也仍是敬爱有加。可偏偏,原身的娘趁国公爷醉酒,爬上了床。原想着能飞上枝头,谁料一夜被翻红浪之后,国公爷居然想要处死她
后来,还是顾念到那年是老夫人大寿,不宜见血,才给丢了出去。
谁知,只是一夜,原身的娘便有了身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生下了这个孩子,等生下孩子后,再度登门,在门外日日哭,国公爷遗弃亲生骨肉,闹了天大的笑话,逼迫国公府开门放人。
这丫鬟原先想着,母凭子贵,国公府里可还没有公子呢,她这一亮相,怎么也能捞个侧夫人当当。可谁知,真到了厅堂上,望向端坐上方的王氏与国公爷时,她却险些吓破了胆。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主子露出这样的神情,上一次见到,是有个小丫鬟没照顾好大姑娘,让大姑娘受了凉,发了好几日的热,王氏怒极,便下令仗毙了那个小丫鬟。
想到此处,她更是吓得抖起了身子,王氏走到她面前时,这丫鬟更是往后跌了过去。
身后早有婆子等着,架住了丫鬟的手,王氏低头看了眼婴孩的脸,嗤笑了声“倒长得俊俏,不知是个丫头还是小子”
丫鬟惊惧之下,忽然想起王氏三年没生下嫡子,这是她的心病,若是她说了,便是死路一条,至少不能现在说情急之下,她慌忙道“是个女儿奴婢生的是个女儿”
“哦是吗”王氏却不信,偏要去揭孩子的襁褓,丫鬟吓得脸如纸一般惨白。危机时刻,还是老夫人出场,言明这是家里的血脉,要留下来。
这么一打岔,检验的功夫就被打断了。
原身就做了府里的二小姐,而那丫鬟却在一年后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沈婉儿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女孩子,直到六七岁时,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和姐姐的不同。巨大的恐慌攫取了他所有的心神,他害怕,他不敢说,他不明白娘为什么要撒那样的慌,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说出真相,大夫人一定会杀了他。
他每日浑浑噩噩度日,一丁点的小事都能让他吓得魂飞魄散,精神已经处在崩溃阶段。而这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正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不久,有个少年拿着信物来到国公府,说自己的祖母与国公府的老夫人是手帕交,曾约定日后若后代为一男一女,便结为连理。
可上一代,都是男子,这愿望自然落了空。如今,少年的祖母知晓国公府的孙辈得了两个女儿,弥留之际,便央求自己的孙子,一定要娶国公府的小姐为妻。
于是,沈婉儿,一个假装女人假装了十几年的男人,有朝一日得知自己竟然要嫁给一个男人了,哭闹着拒绝这门亲事。
旁人只当她嫌贫爱富,却不知沈婉儿最害怕别人知道他有个更加骇人听闻的秘密。
他自小没了亲娘,府里上至父母姐妹兄弟,下至小厮仆从,谁都当他是一滩烂泥,所有的委屈,痛苦,无人敢说,无人能听。战战兢兢过了十几年,胆子比老鼠还小。
他惧怕自己的生父,也惧怕名义上的母亲,谁都不敢信任,抱着秘密惶惶恐恐地度日,整个人早已到了极限。
沈临渊来之前,他便在横梁上自尽了。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多余的人物,多余的信息半分没有,沈临渊也就无从推敲,究竟这世界中的谁会是他心心念念的越止戈。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心道王氏怕是早就知道沈婉儿是个男子,可她瞒着全府上下,没让任何人知晓。这份深沉的心思,当真是好手段。
毕竟,后院是女人的天下,无声无息“逼”死一个庶女,可比庶子简单多了。
原身的娘,做出的最糟糕的决定,就是将自己的儿子带回国公府。便是当日那丫鬟说出了原身的真实性别,王氏也有手段能让一个婴孩早夭。就算国公爷知道了,妻子与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摸着下巴,想王氏留下这个孩子,恐怕也是故意为之。只要国公爷看见这个孩子,便会想起当日的情形,对王氏的愧疚便会更深一分。而因为当日丫鬟的那句谎言,王氏也可以在背后使劲折辱她的儿子。
这丫鬟应该原先想着,等孩子大些了,立住了,不会轻易夭折了再说出真相,可她万万没想到王氏比她更狠,一年后就让她“消失”了。
回顾完所有的剧情,沈临渊站起身,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裙子,走到铜镜前,望着镜子里窈窕动人的姝色“少女”,一时恍然,心中涌起了难以言说的诡异感。
他移开目光,走到衣橱里,翻箱倒柜好一阵子,简单收拾了几件轻便的裙装,拿了些细软首饰,然后将下身的裙装一系,走了出去。
沈婉儿的院子外边就是后院,这会子正是饭点,恰好没人守着,沈临渊熟门熟路地翻墙溜了出去。
轻巧地落地后,他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沈临渊“”
嚯,好一个身娇体软的“小娘子”。
几日后,一辆牛车缓缓驶出城门。
牛车上,一身轻装打扮的小少年嘴里衔了棵草,翘着二郎腿,沐浴着阳光,喟叹道“快哉,快哉。”
逃婚真刺激,滚他奶奶的未婚夫。
沈府内,一名清润的少年站在国公夫妇面前,身长而立,声音谦和有礼。
“岳父岳母放心,在我心里,婉儿已是我的妻子。与她完婚,是祖母临终的愿望,我一定会找到她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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