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的红烛光晕下,沈临渊愣是从那张阴森可怖的惨白面颊上看出了一丝委屈,一排排小纸人呜呜咽咽地哭着,实在太过凄惨。
其中一个纸人更是可怜兮兮地伸出了小手,似乎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丝慰藉,沈临渊心下好笑之余,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小小的,非人的手掌。
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帮你重新画个眼睛”
小纸人一听,哭泣的声音一下子止住了,它哧溜一声飞到沈临渊的掌心,讨好地蹭了蹭对方,两颊的红晕有些加深,瞧着是害羞了。
沈临渊忍不住用手去戳了戳,接着拿起画笔给它画了起来。
越昭涯缓缓放下手里的符咒,他盘膝坐在一边,看着沈临渊和小纸人的互动,眼底闪现过一丝迷茫。
为何他不惧怕那些被称之为鬼魅的妖邪
为何人类与邪魔歪道也能如此亲密地相处
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灯火摇曳,一排排小纸人安安静静坐在四周,好奇又忐忑地看着作画人,而视线中心的人,却恍若未觉,只是一笔又一笔,认真地画着。
有时,画得偏了,越昭涯便能看见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但是很快就被对方掩饰了过去。
看着看着,久违的安逸涌上心头,在无人可见的小小角落,越昭涯难得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沈临渊画得起兴,刷刷几笔,没花多久就让小纸人们焕然一新。
小纸人们互相看看,可怖的眼底竟然多了分欣喜,就连方才还觉得尖锐刺耳的声音此时听起来也多了点可爱的味道。
“谢谢,谢谢。”
可是道完谢,它们一下子又想起了正事,要让眼前这个温柔的人穿上嫁衣,然后由它们领出去和人成亲。纸人们狭小的脑袋里并不明白什么叫成亲,但是它们清楚地知道,以前那些新娘子,成亲之后,浑身就变得冷冰冰的。
它们喜欢这个人身上的温度,喜欢他为它们画画时的温暖,它们后悔了,不想让他成亲了。
可是外面还有人等着呢,该怎么办呢
小纸人们急得呜呜直叫,抱着丧服在房间内围成一团,绕起了圈子。
沈临渊一动,它们就急了,齐刷刷抓住他的袖子,尖着嗓子喊道“你别去,你别去。”
小纸人们的力度很大,沈临渊一时不察,被拽的身子一晃,脚步踉跄了几下,险些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就看见越昭涯侧过脸,抿唇浅笑的模样。
他一边拉好自己的衣领,一边矫揉造作地揉着胸口道“小道长你这一笑,可让我的心都乱了。”
越昭涯“”
他别过眼,冷着声音道“你看错了。”
片刻后,他飞快瞧了沈临渊一眼,又补充道“我没笑。”
“对对对,你没有一边偷看我,一边开心地笑。”沈临渊连声附和。
对方眼底那看穿一切的狡黠,让越昭涯既窘迫又羞恼,只能生硬地岔开话题。
“现在该怎么办”
沈临渊的指尖在小纸人身上点了几点,目光似乎顺着木窗去到了外面。他轻笑一声,唰的一声将丧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双狡黠的眼眸在红烛下格外生辉,沈临渊如此道“走,我们去抓个人来。”
他冲着越昭涯勾了勾手,接着附在对方耳边说了一番话。
而这时,李二郎的院子里,正密密麻麻站着无数村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苍白的丧服,双颊上却都涂着艳丽的腮红,一双双没有眼白的猩红瞳孔,映着漆黑的夜,让人毛骨悚然。更令人绝望的是,这一双双眼睛,正死死盯着那一扇小小的木门。
每一个人,都不曾有任何动作。
直到
吱呀一声传来。
所有人望向那扇木门,嘴角咧开,阴森的笑意四散蔓延。
然而很快,那笑便僵在了脸上。
他们瞧着纸人脸上那双炯炯有神,可爱至极的双眸,青白的脸上竟然被沈临渊瞧出了些许呆愣。
“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好在,小纸人们尖细的嗓音很快拉回了所有人的心神,他们瞬间走向那位“没有任何反应”的“姝色少女”。
沈临渊完全放松了五感,假装自己就是一个已经被夺去灵魂的生人。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冰凉黏腻的触感一下子传遍了全身,沈临渊动也不动。
来人只是握了握他的手腕,又很快放开了。那人走到一旁,和人嘀嘀咕咕,小声说着什么。
“他们察觉到你有些不对劲了。”
脑海里刚响起越昭涯的话,沈临渊就看见了一只硕大的猩红色眼眸,确切的说,是在那一瞬间,有一个活死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对方靠的极近,正一瞬不瞬盯着他。
若是旁人,怕是早就被吓得慌了神,然而沈临渊依旧像是恍若未觉,动也不动,就连眼珠也没有转动几分。
那人盯了沈临渊许久,似乎找不出他的破绽,最后推开几步,高喊“新娘接到,送亲咯。”
这一嗓,就像一个开关。
原先还死气沉沉的气氛顿时变得鲜活起来,唢呐声,鞭炮声齐刷刷地响了起来,正在这寂静阴森的深夜。
沈临渊被人扶着坐进了一顶小轿,轿帘放下后,他也不敢喘气,只小心翼翼按了按系在腰间的玉佩。
一行人吹拉弹唱,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
沈临渊被扶着下了轿,只一眼,他的心便慢慢沉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坟场,大大小小的坟包将他们这伙送亲人笼在了其中,随着小纸人一声“新娘子到咯”,原先跟在送亲队伍里的人飘荡着,走向属于自己的坟包。
坟场行昏礼,讲究。
沈临渊在心底咂了咂嘴。
然而,真正诡异的事情还没结束。
只见刚才曾与沈临渊有对视的活死人,此时正站在一旁,有模有样的主持起了昏礼。
“先请郎君更衣”
话音刚落,就见那些走向坟包的活死人,一手伸进泥地掏了掏,接着拉出自己的棺材,从里面取出丧服,三两下换好了衣服。
沈临渊粗略数了数郎君的数目,竟有不下数十人,顿时如鲠在喉。
如果王先生所言不假,那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举办“昏礼”,而那些在他之前进来的少女,下场又会如何
“再请郎君与新妇共饮”
一个个穿着丧服的男人,端着“酒”,来到沈临渊面前,齐刷刷地看向他,目光灼灼,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喝”
沈临渊没有动。
那些人见他动也不动,猩红色的眼眸里升腾起了难以压抑的欲望,上前走了几步,竟是想将酒直接从他嘴里灌进去
眼看着离得最近的人就要抓住沈临渊的手臂了,却见后者空洞的眼神一下子变作凛然,手中的符咒四散丢去
砰砰砰
接连几声爆响,将靠近他的活死人炸得人仰马翻。
他拍了拍腰间的玉佩,附在玉佩上的小小符咒陡然间化成越昭涯的样子,他将一个符咒拍在其中一个活死人身上。
刹那间,那人就变成了一张小小的符咒。
越昭涯一把抓过塞进自己的怀里,冲沈临渊点点头,眼看那些活死人正在努力爬起来,忙喊道“走”
最后一张化形符,耗尽。
沈临渊抓起越昭涯的手,往前急驰奔去。
身后的活死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了,刹那间,整个空气内魔气涌动,所有的活死人在这一刻全部苏醒,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抓住逃走的“外乡人”。
沈临渊和越昭涯一路跑了许久,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始终没断。
漆黑的夜,两人交握的手掌间早已被汗水渗透。大脑的神经被紧紧绷住,喉间像有烈火在灼烧,想喘一口气也不能。
又跑了几步,沈临渊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狠绝,他拽住越昭涯的手,忽然一个转身,绕了个道,竟是又回到了坟场。
果不其然,人都去追他们了,这里竟成了一个短暂的安全之地。
沈临渊掀开一处棺材,拽着越昭涯一起躺了进去。
棺材很窄,因此两人的身体只能紧紧地贴在一起。
越昭涯小小的喘了一口气,忽然,他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疑惑的神情。
他的腿间似乎挤入了一样异物
几息思索间,越昭涯忽然变了脸色,他愤怒地瞪向沈临渊,“你”
一个字都没说完,沈临渊却牢牢捂住了他的嘴。
越昭涯能察觉到对方似乎又压低了些身子,两人的身躯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身驱每一寸的模样。
那分明
那分明是个男子
荒唐简直荒唐
明明是个男子,竟然还对他做出做出那种事
越昭涯气得眼睛都红了。
然而现在他还不能去质问眼前这个男人为何要骗自己,因为外面又传来了零散的脚步声,应该是有几个“活死人”又折了回来,正在这附近搜查着。
愤怒,恐惧,羞赧无数情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头。狭小的棺材里,空气本就稀薄,越昭涯百感交集,胡思乱想间呼吸就这样岔了一瞬,他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
窒息的痛苦让大脑无法做出思考,意识模糊间,不知是谁在耳边轻喃了声熟悉的“别怕”,接着,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那人撬开了他的双唇,将空气渡给了他。
越昭涯费力地睁开眼,只能望见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幽深的眼眸里,清晰完整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玄灵门的越仙长,初次动心于闭塞的小小棺材里。那人渡气于他,眼中深情,笔不能道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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