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洞府外阴风阵阵，即便隔着洞壁，也能听见那让人头皮发麻的风声，以及咀嚼声。所有人都时时刻刻绷着神经，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众人的神经都快崩断时，晨曦才照下光亮，漫长的黑夜终于结束了。
又是难捱的一夜过去，众人却没有了劫后余生的欢喜，更多的是一种看不见希望，混混度日的绝望。
青岚瞧着那一双双枯败的，毫无生气的面容，到底不忍，正想张口说什么，沈临渊却用眼神制止了她，微微摇了摇头。
越止戈见到沈临渊起身，就知道他和青岚要出去探查昨日的三个可疑之处，而自己将留在这里。紧了紧手里的破军剑，清朗的眉眼舒缓了些，他朝敬重的师尊承诺道：“师尊放心，一切有我。”
沈临渊定眼瞧着他，忽然笑了，“你的玉簪又乱了。”十几年前，那个小小的孩童也是歪歪扭扭插着一支玉簪。
说着，他抬起手，将那支玉簪扶正，手指不自觉碰过发顶，他轻轻揉了一下。
“照顾好自己。”
青岚瞧着这一幕，一双杏眼微微睁大，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沈临渊，又看了看越止戈，最终眼中的光芒散去，她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
也罢。
鲜少流露出来的温柔与郑重让越止戈愣在了原地，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沈临渊已经和青岚出去了。也是在那一瞬间，越止戈清俊的脸上再无一丝一毫表情。他抱剑坐在一旁，整个人宛若霜雪，不发一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原本安分的人群渐渐骚动了起来，不自觉的拿起身侧的防身器具，蠢蠢欲动。
正待有人要站起来时，洞穴口忽然传来了一声桀桀的笑声，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一双枯柴般的双手搭在了洞壁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令人恐怖的身影，血徒的眼神在洞内众人的脸上一一逡巡而过，接着露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
“原来，藏在……这里啊。”
“怪、怪物啊！！！！！”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整个洞内的人群都骚动了起来。
廉生看着那些东躲西藏的人群，眼中的笑意更盛，指尖又窜出一缕红烟，转瞬间就飞入众人的体内。
幻象，恐惧……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血徒瞧着四散的人群，脸上露出快意，正待他要继续往前时，脚下忽然生起了一道杀气腾腾的剑痕。
越止戈单身负剑，挡在人群之前，尽管还无法动用灵力，在他的脸上也找不出丝毫的慌乱。强横的剑痕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隐约有光火闪电穿梭其中，是世间鬼魅最为惧怕的力量。
“越界者，杀。”
他手握破军，清俊的面容只剩下肃杀之色。如果有人在这里，见到此刻的越止戈，定会惊叹：这少年此时的神色与雷霆真君竟是如出一辙！
血徒试图越过那道剑痕，可堪堪碰到剑芒，便感觉钻心之痛顺着肌肤，竟像是要将人灰飞烟灭！
血徒恨恨地收回脚，正咬牙切齿，无计可施之时，忽然接触到某人的目光，又桀桀地笑了起来。
越止戈握紧了手里的破军，五官放到最大，不敢放松片刻。
恰在此时，骤变突生。
原本骚动的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声惨叫，竟然有不少人忽然抱住身侧的人，一口咬了下去，而他们的身形也慢慢发生了变化，身上的血肉像被吸干了一样渐渐瘪了下去，而一双眼却变得鲜红刺眼。
刹那之间，剩下的人彻底失去了理智！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离其中一个怪物很近的孩子，亲眼见到血徒撕咬开旁人的脖颈，殷红的血液喷了她一眼，她失去理智地大叫着，慌不择路地奔逃着。
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剑痕之处。
“危险！”
眼看就要跨过剑痕了，越止戈连忙拉住孩子的衣襟，一把将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别害怕，抱紧我。”越止戈温和地拍了拍孩子的发顶，这是他第一次安抚他人，做出来有些笨拙。可孩子却是抬起巴掌似的小脸，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越止戈望着那双透亮信赖的眼眸，就好像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望向师尊时的自己，一直蒙在心间的那层薄雾忽然散去了，他微微闭起双眼，感受破军剑传来的律动。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在他闭眼的瞬间，孩子黝黑的瞳孔变得鲜红透亮，宛若鬼魅。
他记得师尊教他剑法时曾说过：“修剑者，一修心性，二修剑招，三修灵气。灵气固然重要，但必要时，也可借力使力，让自己变成催动灵剑的气，这便是人剑合一的第一重境界了。”他还记得，那时他听得懵懂认真，师尊却是用剑柄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有些傲慢地说道：“当然，以你的资质，再过个几十年也能领悟了。”
那日春光正好，正映着沈临渊的面容，骄傲狂放，不可一世，看起来遥不可及，也就是在那日，越止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师尊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十八岁的半步金丹又如何？比之师尊十六岁结丹的惊世之才，又算得了什么？师尊是他憧憬的身影，他一直追寻着，一步一步跟着对方走过的痕迹，妄想着只要加快脚步，总有一天，他能与师尊比肩而立。
可今日，这样的危机关头，他忽然明悟了：想要与师尊比肩而立，仅仅把他当成是一个远大的，不可触摸的背影是不行的，他必须更快，更优秀，才可以，也才有资格抓住那道光。
破军剑嗡嗡震动，烈火般的剑身忽然蒙上了一层白霜。明明是在洞内，明明不是冬天，洞府内却忽然飘来一阵细雪。
越止戈倏的睁开眼，身影快如闪电，只一息，便将洞内那些作乱的血徒杀了个干净。殷红的血液被寒冰冻住了生机，只留下一抹鲜红，这便是越止戈在止戈峰悟出的剑招——红梅点雪。
一具具血徒的尸体倒下了，至此，破军剑上的剑气只剩下一道。
女孩被越止戈抱在怀里，近乎贪婪地看着少年的眉眼，她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将小脸埋在那温热的，跳动着的脖颈间，压抑着嗓音，轻声道：“哥哥，你真厉害。”
熟悉的不安涌上心间，越止戈眉峰一皱，已然意识到了不对。正当他想做些什么时，小女孩已经夺了破军剑，一剑捅进了他的心脏处。
刹那间，雷霆之力在心脏处爆开，越止戈痛得四肢百骸都没了力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破碎了，连带头脑都变得昏昏沉沉。
血色双瞳含笑盯着越止戈，小女孩笑得灿烂迷人，廉生站在他身后，拍了拍她的发顶，温柔道：“做的好，白露。”
小女孩开心地喜笑颜开：“谢谢哥哥。”
越止戈这才明白，小女孩所说的哥哥真厉害，指的并非自己，而是廉生。
廉生一步一步靠近越止戈，瞳孔中的血色也渐渐变浓，身形也慢慢拉长。等他来到越止戈面前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
廉生拦腰抱起越止戈，扣住对方纤瘦的腰，他弯下腰，微笑着拔出胸口那柄剑，霎时，血流如注，廉生在越止戈左胸处舔了一口，流动的鲜血滚入唇齿间，让他登时亮了双眼。
“小仙长，你的血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甜。”
“可惜了……是个剑修，我最讨厌剑修。”廉生的表情再无一丝笑意，他随手将越止戈丢在地上，拍了拍手，对小女孩说道：“回家了。”
“好的，哥哥。”
他走到洞口，强悍的剑痕还划在地上，阻挡着魑魅魍魉的进入。廉生轻轻一笑，手一挥，便将那道剑痕抹去了。
对着血徒们，廉生轻轻笑道：“里面的人，赏给你们了，动作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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