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渊病床的另一侧,是个才八岁的孩子,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他知道了这孩子是在玩闹中不小心撞伤了腿,现在腿上打了石膏,被高高吊起,看上去可怜极了。
男孩这边,几乎是一大家子都出动了,每个人都围在病床前,照顾着这个小祖宗。而反观沈临渊这边,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有。
算算时间,沈奶奶应该刚刚接到消息,还没来得及赶来。沈家没什么积蓄,房子在比较偏僻的乡下,到市里来一趟也不怎么方便,光是转公交转地铁就足够让人乱了手脚。
然而原身在见到沈奶奶后,却并未体谅老人的难处,反而认为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亲奶奶却没有及时赶到,更加认定了自己的亲人都是些心性凉薄的人。
自此,祖孙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
沈临渊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临渊的视线,男孩的奶奶也放下了手里的碗,和旁边这个看上去异常面善的少年攀谈起来。
“小伙子,看你模样,还是个学生吧。”
沈临渊点点头,“下半年就高三了。”
奶奶一听,哦哟一声,又道:“高三是关键的时期啊,你可要把握住。”顿了顿,她又很自然的问了句:“小伙子你哪个高中的啊。”
沈临渊笑了笑:“目前来说,我应该是一中的学生。”
奶奶一听,顿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脸上的笑容也更热忱了些。
“阿哟!一中可是好学校啊!听说考上一中可不容易,那里的学生的脑子都比平常人要灵光不少。阿哟你看看你怎么伤在脑袋上,快快,阿婆这里炖了鸡汤,你也喝两口,补补,别伤了哦。”
奶奶麻溜地给他舀了碗鸡汤,递给他。
沈临渊接过后,发自肺腑道了声谢谢,不管穿梭多少个时空,良善的心灵与真诚的温柔,永远是他最喜欢的。
他舀起鸡汤喝了口,夸奖道:“味道很好,奶奶的厨艺很棒。”
原身本身就是阳光男孩的长相,此时笑起来更像是将一切阴霾都扫除了,让人心生喜爱。
这一笑,让奶奶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在心中感慨道:到底是一中的学生,多么乖巧懂事啊!
喝完一碗鸡汤,沈临渊放下碗,又道了声谢谢才说道:“其实奶奶刚才有句话说错了,能考上一中的人不一定就比其他人聪明。聪明并非是关键,勤奋才是最主要的。”说了一长串话,头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沈临渊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弯起一双桃花眼,微笑着继续说道:“就比如说您的这位孙子,只要能好好努力,也能考上一中。”
“啥?”这下,奶奶是彻底愣在了原地,她的脸上露出又是错愕又是惊喜的神情,下意识地回道:“这怎么可能呢。”转头看了眼还在吵着要吃糖的孙子,奶奶叹了口气才道:“不瞒你说,我这孙子现在也三年级了,可做作业总是拖拖拉拉的,还很皮实,谁的话都不听。他爸妈也忙,真的没人管得了他。”
说到这里,奶奶有些羞赧地又轻声补充了一句:“你看我们年纪也大了,那时候也没钱读书,什么也不懂,也教不了孩子什么。”
话音刚落,她又艳羡地看了沈临渊一眼,心道:要是有个一中的孩子教教自己的孙子就好了。
接触到对方的眼神,沈临渊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那您看我怎么样?”
看着对方脸上的诧异,沈临渊的目光也没有躲闪,开门介绍地说起了家里的情况。
“其实我家里的情况有些特殊,父母都……”说到这里,沈临渊顿了顿,没有将实情说出,倒不是羞于言表,只是现在并不是开口的好时机,因此话到嘴边,他又一转,如此说道:“父母都不在身边,家里只有奶奶陪着我,我家呢,离市区也比较远。您看我现在脑袋破了个洞,我奶奶不得每天过来照顾我。一天两天的,到底会累到她。我就想着,在住院的这段时间,我来教您的孩子,我也不要您的钱,只要每天能吃上两口您烧的菜我就满足了。”
“诶呀,这怎么好意思。”奶奶一边感动于沈临渊的孝顺,一边心里还真想让对方来教自己的孙子,她心疼地看了看对方头上隐隐渗出血的纱布,只说道:“你看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呢。”
这就是同意了。
沈临渊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不碍事。”
奶奶看了少年一眼,最终还是坦诚道:“小伙子,我也不和你说些弯弯绕了,我心底是希望你能教教我孙子的。但你头上还有伤,我也不能占你便宜,每天45分钟,和学校的课一样时间,你看可以吗?”
沈临渊笑着回道:“奶奶这么体贴,您孙子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子孙,沈临渊这通马屁拍得奶奶心花怒放,语气也活络了不少。
“我姓顾,你以后可以叫我顾奶奶。顾奶奶别的本事没有,烧饭绝对是一流,保准你补得结结实实的。”说着,她上手捏了捏沈临渊的胳膊,咂舌道:“你看看你们这帮孩子,胳膊上都没几两肉,这可不行,明天我得多烧几个好菜,给你们补补。”
沈临渊被呛了一口,“您说的对。”
顾奶奶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头介绍起了自己的孙子。
“这是我家小皮猴顾柏。”
顾柏此时紧紧盯着爷爷手里的糖,一叠声地吵着要吃,听见奶奶喊他的名字,习惯性的转过了头。
恰好和沈临渊的视线相撞,后者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堪称完美又异常张扬的笑容。
“我叫沈楠卓,楠木擎天的楠,卓尔不群的卓。”
沈奶奶来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那一瞬间,她仿佛在孙子的身上看到了儿子的身影,爬满皱纹的脸上簌簌落下几滴泪。
趁没人注意,她赶忙擦掉眼角的泪,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板起一张脸,走进了病房。
沈奶奶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一旁,看着沈临渊头上透血的纱布,嘴唇嗡动,最后只硬邦邦说出一句,语气近乎苛责的话:“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这样严厉的指责连一旁的顾奶奶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小声嘀道:“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去骂他,哪有这么做奶奶的。”
顾爷爷连忙拉了拉顾奶奶的袖子,生怕对方再说出什么。
虽说顾奶奶的声音很小,但两张病床挨得很近,病房又很小,因此她的话还是一字不落,清晰地传到了沈奶奶的耳朵里。
沈奶奶心中一急,眉头锁的更深,整个人看上去越发不近人情。
沈临渊却是知道这位老人,是发自内心爱着自己孙子的,可是她并不擅长表达。
沈奶奶生活在比较贫困的年代,作为家里的次女,上面有大姐,下面有弟弟妹妹,爹不疼娘不爱,缺乏关爱的她从小就不擅长和人交流。
恢复高考那年,她也憋了口气,成了小山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
一个祖上三代都没有任何背景的山里女娃,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出贫瘠的土地,她无疑是坚韧又聪颖的,可同时,她也很自负固执。
这一点,原身和她像了个十成十。
他们总是无法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弱点,无法坦诚的表达自己的情感,当问题来临,只会深深埋藏在心底。
原剧情中,沈奶奶会那么早就去世,除了过分操劳,还有不知如何与孙子交流的抑郁,在离世的那一刻,她的精神和身体应该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沈楠卓不懂的是:并非说出口的才叫爱。青春期少年眼底看到的只有带着面具的假笑,听到的也只是逢场作戏的吹捧。
一味逃避着现实,最后把真心也丢了。
可沈临渊不会。
于是,听见沈奶奶这刺人的话语,沈临渊适时地露出愧疚的神情,他轻声说道:“这半年来,是我做错了事。我辜负了爸爸妈妈的期望,奶奶,您能原谅我吗?”
这一声道歉也是原身在临死之前,最想说的话。
沈奶奶看着眼前眼神清亮的少年,鼻子一酸,双眸猛然间就泛了红。
多久了,她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孙子了?
沈临渊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背,他轻声说道:“奶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病房外,一直静静站着的一道人影缓缓走了出去,半晌后他又走了回来,将手里的花束教给护士,少年的声音如雨落屋檐般清冽。
“这束花,麻烦您帮我送给1705号病房的2号病床。”
小护士接过花束,目光掠过少年白皙如雪的指尖,又掠过对方如画的眉眼,狠狠惊艳了一把,这才结结巴巴说道:“你放心,我会帮你送到的。”
少年微微颔首,“谢谢。”
说完,他径直跨步走了出去。
直到人转过回廊,再看不见,小护士才像惊醒似的捧起花来到1705号病房。
她将花递给沈临渊时,又好奇地打量着对方,似乎想知道能得到美少年青睐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谁送来的?”沈临渊捧起花,花枝间穿插这几株薄荷,香气清冽,让人心旷神怡。
小护士回道:“不清楚,但是个皮肤很白,特别好看的人。”
沈临渊闻言,暗自笑了下。
“谢谢,我知道是谁了。”
望着插在花枝间的那几株小薄荷,沈临渊心情大好。
他明白这个世界的小越不会记得之前的事情,可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
薄荷的花语是:愿和你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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