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楠卓这三个字在一中可谓是如雷贯耳,不管是一中的学生还是一中的老师,几乎都认识这个少年。
一年前,少年以近乎满分的成绩考入这所优秀的学校,傲视群雄。此后,不论大考还是小考,只要是考试,年级第一永远都是沈楠卓。
他像是一个神话,在所有一中学生心里,沈楠卓就是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有人嫉妒有人羡慕,可唯独没有办法超越他。
直到沈楠卓的父母出了事,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一夕之间心态大变。起初,他只是成绩急速下滑,跌出了前十,紧接着,他便开始经常旷课,到后来,他频繁出入游戏厅,网吧……最后,他翘掉了高二最后的联考,被一中劝退。
沈楠卓的起点有多高,他跌下来的姿态就有多惨,惨的粉身碎骨,惨的受人嘲笑。
一中是寄宿高中,哪怕寒暑假,只要你向学校申请,也可以住在学校,学校的图书馆以及阅览室永远会为学生敞开,不少学生都会在高三最关键的一年选择全年住宿,这也成了一中的一个传统。
上一届高三刚刚毕业,如今的高三几乎都是同期,被沈楠卓碾压着考进一中的学生,很长一段时期,沈楠卓三个字都是他们的噩梦。今天,听说这位“曾经的传奇”要回学校拿档案袋,不少人的心思就浮动了起来。
就比如这位,从初中开始就和沈楠卓同班,但永远是万年老二的祝文喆,他盯着这一页书本已经半小时有余了,眉头紧锁,显然心不在焉的样子。
忽然,有人撞了他一下,祝文喆慌忙拿起书,急匆匆翻过一页。
来人并没有注意到舍友的心不在焉,只是兴冲冲分享着今日的八卦:“哎哎,文喆你知道吗?沈楠卓今天来学校了!现在人就在资料室那里呢!”
“嗯。”祝文喆胡乱应了声,又翻过一页,可他自己清楚,面前的字他一个也没看进去,满脑子嗡嗡乱响,只有沈楠卓这三个字格外清晰。
浑浑噩噩中,祝文喆感觉对方拽起了自己的胳膊,径直走向了外面。
“听说联考那天他被人打破了脑袋呢,这样的好戏我一定得拉你去看看!”
等祝文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资料室门口了,看着那扇阖上的小门,他忽然觉得双颊发烫,恨不得把自己给埋进地里。他为自己这种落井下石看人笑话的行为感到不耻,可也忍不住想亲眼看看,那个踩了他几年的少年如今跌落神坛的模样。
意外“路过”的学生很多,没多少人注意到祝文喆也来到了现场。
突然,门把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眼神飘向同一个地方。
门缓缓打开——
先映入视线的是一双修长的手,指节分明,微微按在门上曲成了漂亮的弧度。紧接着,露出了精致的一截下巴,映着朱红色的门框颜色,让人眼前一亮。很快,少年的全貌便出现在众人的眼里。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颓唐落魄的人,但事实恰恰相反。少年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棉帽,单调的衣物颜色却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干净了不少。
看到那么多人站在门外,若有似无地打量着他,少年也只是淡淡地回以微笑,倒让这些想来看热闹的学生们心底万分尴尬,只恨不得赶快离开才好。
沈奶奶出来就看见无数双眼睛打量着他们祖孙两人,本就生得严厉的脸瞬间板了起来。正想要训斥几句时,沈临渊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对方不要冲动。
他挂起挑不出任何错的笑容,对档案室的老师说道:“谢谢老师,我和奶奶就先离开了。”
少年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人听清。
是啊,从今天开始,沈楠卓就不是一中的学生了。他连联考都没来,肯定是怕自己的成绩出来会丢人现眼吧,毕竟他可是整整半年都没来上课呢!
一时之间,原本有些羞赧的,垂下头不敢和沈临渊对视的人又挺起了胸膛,好像十分骄傲的样子。
沈临渊暗自好笑,但还是大发慈悲,决定给青春期的少年们保留一丝自尊心。
可偏偏,就是有人憋不住,要出声阴阳怪气地刺上几句,仿佛忘了“沈楠卓”只是一个半年前刚刚失去双亲的普通人。
“沈同学,虽然你以后不再是一中的学生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谨言慎行,不要再出入一些不良场所了。”
那人说完,又将一旁的祝文喆推了出来,希望他也说上几句。后者心中暗骂一句多管闲事,却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祝文喆在心里措辞了一会儿,才委婉说道:“我们现在是高中生,确实该以学业为主。”
这些话看似宽慰,却都像绵里藏针,一句一句刺向“沈楠卓”,如果是真的原身站在这里,恐怕此时那位骄傲自负的少年被这些话一激,会彻底走上不归路。
沈奶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瞬间红了眼眶,想要重重地责备上几句。
沈临渊却只是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说:“奶奶您先出去,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好吗?”
少年的声音平静又温和,仿佛没有因为那些话有过半分动摇,而那双眉眼虽然看似平和,却又透着风雨无阻的坚毅。
有那么一瞬间,沈奶奶在孙子的身上看见了儿子的身影,一样的果敢无畏。
缓缓,深深锁起的眉峰松开了,沈奶奶布满皱纹的手在少年的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声音不小,却足够让周围人都听清。
“别给老沈家丢脸。”
沈临渊失笑:“我会的。”
一中的其他学生纷纷铁青着脸,待沈奶奶走的远了些,便有人忍不住嘀咕道:“这奶奶怎么这样,孙子都这副德性了,还不想好好管教,沈楠卓会变成这样,肯定也是家里人惯出来的。”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眼前罩下了一层黑影。沈临渊的个子即使放在同龄人里也很高,此时他站在对方面前,生生压得对方矮了一头。
“你觉得我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是被家里人宠坏的吗?”沈临渊只是这样反问道,他的语气很淡,就连眼神也是那样随意,仿佛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被沈临渊的气势吓住的小同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声回道:“是……是啊!你看你又是翘课又是抽烟又是泡吧,现在又被一中开除了!我们只不过对你说几句希望你变好的劝导,你奶奶竟然还瞪我们!”
周围的一中学生们也都低声窃窃私语起来,显然非常赞同这位同学说的话。
沈临渊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径直说道:“我从小到大,见到我父母的机会屈指可数。在你们从小腻在父母关怀里的时候,我父母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思念。电话,信件,通通都没有。”
“我也会难过,我也会伤心。每当这时,我的奶奶便告诉我:你的父母是英雄,他们守护的是祖国的每一寸疆土,守护的是每一个普通人,你该为有这样的父母感到骄傲,即使他们不能常常陪伴在你的身边。”
说到此处,少年的神色已然冷冽了起来,他站的笔直,逆着阳光,宛若一杆青竹。
“可是,他们在半年前去世了。在此之前,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们了。”
“你们可以批判我的懦弱,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不会反驳,可你们不能批判我的父母,更不能责备我的奶奶。更何况……”沈临渊顿了顿,扯出了一个近乎讥诮的笑:“在‘沈楠卓’最需要他人帮助的时候,你们又在做些什么呢?”
望着少年略带讽刺的眉眼,周围的一中学生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双手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敢说是吗?那我来替你们说。”沈临渊的眉眼已然冷到了极致,看着面前这群来落井下石的少年,他没有丝毫留情:“你们选择无视了他!他的痛苦,他的不安,你们全都看在眼里,可你们没有人去帮助他,没有人去安慰他!最后等到这无可转圜的地步,你们才站出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可怕吗?”
少年尖锐的话语就像风刀霜剑,割的在座几人鲜血淋漓,可偏偏又说不出话来反驳。良久,才有一个女生带着哭腔吼道:“可你以前也从来不需要我们的帮忙!你那么厉害,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自己解决吗!”
确实,因为父母的关系,原身在学校里永远是独来独往,他并不擅长和他人交流,也不擅长去维系一段关系,因此在面对父母骤然离世的消息后,他举目无亲,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同学们和从前一样,仍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神话,漠视他的痛苦不安。
可以说,“沈楠卓”是被所有人丢在高山之上的,任凭他哭喊,任凭他求救,都没有人给予他哪怕一丝温暖。
沈临渊近乎悲凉的发出一声叹息,他嘲弄道:“如果言论可以杀人,我想你们已经登峰造极了。而你们……”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曾经用它杀死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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