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办事一向谨慎, 若是打听到容絮被拔四根尾翎,绝不会有如此偏差。
风无怀正怒疑谁会趁机将她尾翎拔光, 余光恰瞥见地上一根羽毛。他抬手虚捻, 羽毛顿时飞起,落在他指间, 又是一根尾翎。
看着怀中不省人事的容絮, 他是心疼又气恼。
容絮对凤帝生怨已久,此次被除尾翎,必定心有不服。被丢在这叫天不应的禁断崖后, 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决计撑着最后的力气,自行拔掉剩下的两根尾翎。
他虽气她的倔性子, 却又无可奈何,甚至几分自责。
他原本打算将文旦叛族之事处理完毕,再来接她去魔界。哪料不过短短几日, 她就遭遇此番变故。
“当初就该将你带走先。”怎堪忍她受此苦难。
风无怀一声叹息, 将这两根尾翎收入袖中,起身离开山洞。将将走出洞口,一红一白两道光影霎时闪来, 落在了他面前。
正是凤帝和大殿下赤炀。
“魔帝?”凤帝认清擅闯之人, 煞是惊讶。
赤炀是初次见魔帝,迅速不动声色作一番打量——确有池玉的影子,尤其眉眼间那股子漠然睇来的冷意,如出一辙。
赤夕瑶到底是被风无怀以幻术扰乱心智, 整日疯疯癫癫惶惶恐恐。即便如今治愈了,夜间偶尔还是会因噩梦惊醒,淋漓的冷汗浸透衾被,浑身似淌在凉池里。
是以赤炀此刻初见他,平日里本就严肃的面容更增七分沉色。
他眼尖地瞧见了风无怀的怀中仅仅露出半个脑袋的小凤凰,便问:“魔帝大费周章来此毁坏禁断崖的结界,是为带容絮离开?”
风无怀却未看他一眼,目露寒光面向凤帝:“将她另外四根尾翎交于我。”话语口吻皆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凤帝不满他无礼的语气,沉声问道:“尾翎拔除便无用,魔帝要她尾翎作何?”
“与你无关。”风无怀语气不善,再问:“能否交给我?”
凤帝哪能由得他在丹穴山上目中无人,正要回绝。
一旁的赤炀早已忍无可忍,上前插了话:“拔除的尾翎自然丢弃了,即便留着,也断不可能将本族公主的尾翎交给外人。”
风无怀听言,哈哈两声怒极反笑。
以往他们只当容絮是异类,从不承认她是凤凰族。如今为了拒绝他,竟昧着自己的良心说出这连篇谎话,好似他们当真在乎被遗弃于此的小公主。
“你们可以不交,但我脾气素来不好,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自然要发泄一番。”风无怀单手缓缓蓄力:“我杀戮太多,有些腻味,不如试试削山毁林,也不失为一种新乐子。”
平缓的语调却道出迫人的威压。
凤帝乃四大神族之一的帝君,一而再地被风无怀不留情面地警告,哪里忍得了。
他凌厉瞪去:“魔帝干涉本族内事,不但企图将重犯带走,竟还要挟欲毁山,莫非魔帝应诺的两界修好是个空话?”
“重犯?”风无怀嗤道:“我也想知道她所犯何罪,以至于受罚到奄奄一息,不如你说给我听听。”
凤帝冷哼道:“她本要与魔帝联姻,却私自出走,夜闯麒麟族三殿下的寝屋,做出败坏品性、辱没族规之事。如此不知羞耻,破坏两界约定,魔帝还要将她带走?”
风无怀目无惊色,反问:“可有确凿证据?还是说凤帝只不过听了旁人一家之言,便笃信不疑?”
凤帝被问得一怔,岁方帝君亲眼所见,他何故要编谎造谣。
“如若我没猜错,容絮为自己辩白时,你非但只字不信,甚至认定她品性败坏,令凤凰族蒙羞,有辱你帝君的圣誉。你不去追查真相,却直接定她的罪,身为她的长辈,不帮忙还她公道清白,只想着如何平息外界的非议,便强行拔掉她的尾翎!”
说到最后,风无怀咬了咬牙,才将满腹欲喷的怒火压住。
可怒意就如被引燃的干柴,只有越压越旺的趋势,尤其此刻容絮昏迷不醒地躺在他怀中......
风无怀手中蓄积的力量随着飙升的怒意而失了控制。他想也未想,径直冲向高空,蓦地一个转身,抬掌不遗余力地打向下方的禁断崖。
只闻嘭声巨响,震耳欲聋,顷刻间山崩崖裂。
紧接着山体发出轰隆隆雷鸣一般的回音,就见山顶被击之处碎散成大小石块,滑坡而下。
凤帝和赤炀只来得及罩上结界抵挡魔帝掌力的威势,眼看山崖崩裂了一半,大为震撼。不过抬手一掌便能打出雷霆之威,难怪天帝也十分忌惮魔帝。
赤炀暗暗忖量,便与凤帝悄言:“恐怕以孩儿与父王合力也不是魔帝的对手。既然他不介意容絮与岁明珵的事,不若父王暂时委屈压下怒意,将尾翎给他,也算帮天帝续两界修好之事。他今日怒气冲冲,必有杀意,若是僵持下去,于我们并不利。”
凤帝默然看着残缺的山崖,虽咽不下这口气,可山里头住着万千族人,倘若真与魔帝起了争执,不仅会累及凤凰族,甚至会演变成两界交恶的祸端。
他眉头皱得紧,心中沉吟道:的确不可冲动行事。
权衡利弊下,凤帝最终幻出四根尾翎,广袖轻扬,四根尾翎徐徐飘向风无怀。
风无怀见状,伸出手来,尾翎即刻飞入掌中。仔细端量一番,确定是容絮的尾翎,这才收了起来。
低头时,不经意瞧见容絮的眼睫颤了颤。他心头忽紧,按捺住惊喜,小心翼翼地抚摸她脑袋上的羽毛,轻声唤她名字。
不多会儿,容絮半睁开眼,缓缓苏醒。
恰时,清月隐没在云后,四周光线陡然黯淡。在她朦胧不清的视线中,与山洞内浓稠如墨的深夜并无差别。
思绪尚不清醒的容絮恍惚以为还在洞中,可周遭却不是刺骨般冰凉,反倒挺暖和,她便下意识往暖和的地方钻去。
“温度可适宜?”头顶忽然响起问话。
声音款款温柔,很熟悉……
容絮不由抬眼望去,却只看见一道虚影轮廓。但是那双眼,即便在黯淡的月色下,也分外明亮。
“池玉……”她认出了这双眼,却浑然不知是错觉,疲累地扯了抹淡笑:“我有些想你了。”
这声略带委屈的撒娇,宛若骤雨,顷刻浇熄他心间遏制不住的熊熊怒火。
“你身子不舒服,睡会儿先。”他切声劝道。
容絮甚是乖巧,听他的话立刻闭上眼。的确是太虚弱,一会儿便沉沉睡了去。
风无怀有些心疼地注视她的睡颜,眸间似敛了一湾泉水,柔软温润。须臾,柔色尽收,转眼已是冰冰凉凉。
他睥向下方二人:“劳烦凤帝转告天帝,他未能护好魔后,且纵容谣言散播,毁坏魔后声誉,此事我且记着。望他派仙官彻查此事,倘若一个月后还不能给个交代,我只好率兵前来助他破案。”
说罢,风无怀又声色极冷道:“待容絮身子康复,我便带她前来丹穴山,让她亲眼看看这仙山如何被踏平,湖水如何被染红。”
“你……”他瞪了瞪凤帝,又扫向赤炀,“还有你那跋扈歹毒的女儿,提前准备好后事吧。”
说罢,他便似一阵风,眨眼不见踪影。
赤炀愕然:“魔帝是在与丹穴山宣战?”
凤帝眉头皱得紧,方才他那番话不正是口头下战帖吗。
“我去一趟天庭。”凤帝十万火急地往九重天飞去,这事还得与天帝商议。
***
风无怀将容絮带来魔界后,便将她安置在自己房内照顾。
不出两日,魔宫上下皆知,魔帝在屋里养了只小凤凰,就是从天界掳回来……不,带回来的那个未过门的小公主。
魔帝不只在屋里养着,而且日夜随身携带。与众臣议会时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在院子看书时搁在腿上,闲暇散步时抱在怀里。
眼瞅着二人同进同出了大半个月,怎么没半点要举办大婚的迹象呢?
大臣们在魔宫里小心翼翼地八卦着魔帝的婚姻大事,他们是焦急万分,可这等紧要之事,魔帝偏生不着急。
因着历任魔帝皆以魔骨传承,不曾育子。久而久之,天界便谣言魔界的帝王生来无法生育,才会以魔骨传承。
魔帝对这事漠不关心,他们可容不得旁人胡乱诋毁。
倘若那只小凤凰能生出个小魔帝,帝王的传承不仅无需再依赖魔骨,魔帝也可延长寿命,这可是举族欢庆的大喜事!
大家干着急,只好悄悄与伏灵打听。伏灵却是啧啧摇头,一副你们甚没眼力的无语状。
“他们已是老夫老妻,何需着急大婚,你们还怕新娘跑了不成。”说罢,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喃喃一句:“兴许早就同塌同衾了。”
同塌同衾!
大臣们耳尖地将这四个字听了清楚,一时间奔走相告,个个喜出望外。
最后传的话变成了——魔后她整日病怏怏似的躺在魔帝怀里,定是怀了小魔帝!
而那个被怀孕的小凤凰,此时此刻正在风无怀的床上。
“你、你别过来!”
容絮的叫喊声带着几分怯怯的哭腔,两只翅膀奋力地遮住身后的......屁股。
她已经缩到了角落,退无可退,两眼委屈巴巴地盯着坐在床边的人。
风无怀忽然起身,一手握着个瓷瓶子,朝她缓缓靠近。
“喊吧。”他眉梢一扬,无情地提醒:“喊破喉咙也没人敢进来。”
“........”为何他看起来毫不羞耻,甚至还兴致勃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蓑烟雨任平生,咔嘣,楽的营养液,今天继续红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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