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穴山上空, 两方对峙。
一方独独风无怀一人,另一方则是从南滨火鸣山归来的凤后、凤帝, 赤炀夫妇及赤殷五人。
五人对眼前的一切皆是骇然震惊——
尸横遍野, 血溅山谷。原本茂盛青翠的山林,不过几日就成了这焦枯断残的惨象。清澈纯净的湖水更是被血染成怵目的腥红。
整座丹穴山被大火肆虐, 往日朝气蓬勃、凤鸣欢悦的景观寻不见半点踪影。燃烧后的浓黑烟雾更是将空中的仙云熏得一片灰黑, 远远观望,好似滚滚乌云。
他们恍惚间还以为来错地方,到了某处刑山炼狱。
凤帝目眦欲裂地指着风无怀, 大怒:“你竟趁我们离开之际偷袭丹穴山, 做出这等凶残行径!今日我等非取你命不可!”
风无怀淡漠地扫过他和赤炀:“就差你们父子二人和学堂中的小凤凰了。”
众人心惊,魔帝如此云淡风轻地说着杀人的话, 当真是冷血至极。
就连赤殷也不由瘆悚。
魔帝曾与他说过屠族一事,他也对此一直提心吊胆。是以,他多次劝凤帝抽空去魔界看望容絮, 顺道与魔帝赔礼致歉, 化解仇怨。
凤帝却说魔帝不过是见着容絮虚弱而一时怒言,怎可能真的来天界做出屠族之事,否则必然挑起两界之战。而他自认为身为容絮的祖父, 在她犯事之时惩戒以正视听, 并无不妥,断不可能与小辈道歉。
赤殷无奈如何也说服不了凤帝,便去天庭将此间利害与天帝说明。天帝也觉他多虑,说道:“纵然容絮受伤, 魔帝也断不可能在两界修好之际屠族,何况她并未伤及性命。”
天帝让他宽心,倘若魔族有动静,他会派天兵前来丹穴山支援。
只是过了这么些日子,魔族非但没有动静,还传来容絮治愈的消息,赤殷便放下心来,以为魔帝忘了屠族的事。
却不想,灭族之日来得猝不及防……
莫说远在九重天上的天兵,就连他们都来不及救下一众族人。
“魔帝为何屠杀我族!”凤后按住欲冲上前的凤帝,压下心中悲痛,肃声问道。
风无怀这才看向凤后——眉宇间英气勃发,微扬的凤眼不怒自威。
久闻凤后神力了得,方才可见一斑,不过翅膀挥下,荡出的神力便瞬间将这山林烈火熄灭大半。
“这就得问凤帝,我为何要血洗丹穴山。”他将问题抛了过去。
凤帝听言,正要开口驳斥,忽见前方一人正御风赶往此处。
其他人也发现动静,抬眼眺望,那行色匆匆之人正是方才在山顶观察了一会儿的容絮。
容絮稳稳落在风无怀身旁,视线漠然地掠过凤帝那双盛怒的眼睛,最后落在凤后身上。
许久不见,凤后较以前瘦了些,但眼中的炯炯神亮并未褪去,反倒比曾经在冥界所见更为锐利。
凤帝见她出现,指着她断然肯定:“这都是你指使魔帝干的!”
容絮冷冷看向他,却一字未驳。
“闭嘴!”凤后瞪看凤帝,打断他的话:“你真是年纪大昏了头!不问实情,不分黑白就认定是絮儿犯事。今日凤凰族的惨死,你也脱不了干系!”
容絮与凤帝之间的纠葛,凤后已从赤殷口中听闻详情,说到底,起因正是赤玥之死。
凤帝素来疼爱小女赤玥,却不想赤玥不顾他的劝阻,执意爱上凡人,最终为救凡人而浴火涅槃。
凤帝从此对凡人深恶痛绝,情绪久难纾解,便迁怒到尚且年幼、有一半凡人血统的容絮身上,导致众族人对容絮的态度也越发恶劣。
容絮自小受族人排挤,屡屡遭骂,而凤帝非但不加以阻止,甚至默许这种行径。原本是凤凰族真正的公主,最后沦落到被大家奚落嘲笑的境地,甚至被拔断尾翎,弃于关押重犯的禁断崖。
凤后在火鸣山听完赤殷所述,气得心口气血翻涌,险些要劈山。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狠狠打了凤帝两掌,将凤帝三根肋骨给打断。
她红着眼大骂凤帝:“那是我从未见过面的孙儿!我若在她身边,定会加倍疼惜,因为她从小失去父母,只有我们陪着她。我自当不忍心骂上一句,你倒好,又是骂又是罚的。我孙儿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这辈子投胎来给你还债!”
骂到后面,一想到容絮的悲惨童年和最近的遭遇,凤后就心疼不已。
最后她泣不成声,自责自己无能,没能在容絮身边护着她。委实把他们三父子给哭愣住了。
凤后此番提前出关便是打算先去魔界看看容絮的情况,尚不知魔帝是否有顺利取来无忧草为她疗伤。也顺便与魔帝好好谈谈,替凤帝及族人赔罪,帮凤凰族避过劫难。
孰料刚刚回来,就撞见这惨不忍睹的景象。
纵使再如何悲痛愤怒,他们几人若要报仇与魔帝拼杀,也只会两败俱伤。何况魔帝的修为无人能及,当初阴阳火霜印都没能彻底焚毁他,竟还能顽强地复活,力量不可估计。
若真硬拼,他们几人也不知能不能活命,眼下能留下一脉便好,尽量不要再添伤亡。
深思过后,凤后正打算与魔帝交涉,学堂中的幼年凤凰必须保住。
只听赤炀上前怒问:“夕瑶呢!”
“在我这儿呢!”容絮将手展开,一只蚂蚱正一瘸一拐地在她掌心挣扎。
“昨晚她斗败了,便成了这副模样。”她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赤炀之妻见状,直接吓得当场晕厥,被赤炀接在怀中。
赤炀咬牙恨恨道:“你怎这般歹毒,竟用这等没人性的手段残害自己姐姐!快将夕瑶还我!”
“我能歹毒过她吗?”容絮将蚂蚱收回袖内,双目微眯,冷声嘲讽:“她曾伤我心脉欲置我死地,又污蔑我杀害族人,更是在我被造谣冤枉时恶言相向,这种人本就死不足惜。我留她一条命让她每日与其他蚂蚱斗一斗,已是宽容,你若再恶言中伤,我也将你变成只蚂蚱,与你女儿每日斗个尽兴。”
“你!”赤炀被她气得一时接不上话。
以往容絮不曾与他放肆顶嘴,如今仗着自己有魔帝这个靠山,便嚣张起来,竟敢训斥长辈!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将妻子放在云上,拿出剑凝出剑气欲杀去。
“孽障!逆子!”一旁的凤帝听得她所言,勃然喝道:“今日若不教训你,你还以为自己真是魔界的人了!”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甩出千道剑光,一个打出威龙猛虎般的神力,速度极快地朝容絮和风无怀扑杀过去。
猝然间,一道火墙凭空横现,将两人的攻势如数阻挡,正是凤后施的火术。
“我与魔帝交谈,你们勿要插手!”凤后喝退二人。
赤炀心有不甘,尤其赤夕瑶在容絮手中生死未卜,他忧心如焚,却又不敢忤逆凤后的命令。
“父王……”赤炀只能求救凤帝。
族人被屠,凤帝早已怒火中烧,恨意难消。被凤后这一拦,火更加没处泄。
他怒吼一声,即刻显出凤凰真身——身长十余丈,体强似虎狼。他一跃而起,展翅挥扫,凤后的火墙顷刻被狂风刮起,旋转成火球朝风无怀、容絮二人飞去。
风无怀面色不变地凝结霜雨,手臂朝前一掷,霜降雨落,火球眨眼熄灭,淬出飘渺烟雾。
他再探手一拽,空中的凤帝猝然被道力量扼住长颈,再被蛮横地往下方拽去。凤帝奋力挣脱,却无法,只能被风无怀扯着脖子跌去山里。
凤后见状,赶忙飞上前,化手为利刃,欲斩断那股掐住凤帝脖子的无形之力。
可无论她如何挥斩,竟如抽刀断水,无济于事。
“絮絮!”赤殷慌忙喊道:“快劝魔帝住手,他毕竟……是你的祖父!”
即便赤殷对凤帝曾做的一切反感居多,可凤帝始终是他的亲生父亲,又怎忍心见他被杀。
容絮张口欲回话,却什么也没说。
她本想问:我受尽苦痛时,凤帝何曾想过我是他的孙女?
可如今这种问话已无意义,就算她有了三千多年凤凰的记忆,她本体还是北阴大帝,何须在意他们的看法。
就在凤后等人正愁该如何解救凤帝,风无怀却突然展出个铜墙铁壁般的钟状结界。他先将凤帝猛地摔至下方山谷,再扔下结界,将其牢牢关在其中。
风无怀看向凤后:“凤帝的命,学堂内小凤凰的命,凤后择一吧。”
凤后听得是面色惨白,这如何选择?
赤殷也不由恼道:“魔帝害我族千条命,难道都不足以抵消心中的愤怒吗!”
风无怀冷嗤一声,耐着性子说道:“他们曾经如何对待容絮,你与她生活了三千年,见过的定然比我多许多。容絮喊冤时,无人为她辩护,她被拔尾翎时,他们除了幸灾乐祸,就是鄙夷嘲笑。作为容絮的长辈,凤帝可曾帮过她?非但不帮,甚至唯恐她有辱凤凰族的名誉。如此......他的命不该留。”
说罢,他将容絮揽在身前,续与他们说道:“两日后,凤后若是抉择不出,我便一一屠尽。”
语毕,他起风一荡,人已飞离。
凤后眉心拧成了结,看向下方山谷正在结界中飞窜不安的凤帝,沉吟道:“看来只能求助天庭了。”
不期听到远空飘来魔帝的警告:“若想去天庭搬来救兵也可,除非天帝想与魔界开战。”
凤后愕然,人已看不见,竟还能听见她的声音,着实恐怖……
*
凤后束手无策,终究不得不去天庭与天帝求助。
却不想,魔帝料定他们会去请天帝帮忙,早已在天界边境布置六万魔兵,震慑天庭。
天帝收到神将传来魔族万兵压境的消息,先是不解,待凤后前来将魔帝对丹穴山所作道明,他才知边境突然出现魔兵的缘由——正是魔帝警告天庭休要插手。
丹穴山的凤凰已被屠杀,天帝不可能为了凤帝一人而与魔帝为敌,两界交战只会令事情恶化到难以估量的地步。
天帝只好委婉地劝凤后节哀,凤帝的事他有心无力。
凤后伤心欲绝地回去丹穴山,将天庭的决定告诉凤帝。
凤帝听言噙泪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道她往后多辛苦些,将幼童们拉扯大。
两人隔着结界长谈两日两夜,最后凤后红着眼唉声叹气地离开,不忍见最后一眼。
*
最终,凤帝涅槃为死去的族人超度,并换取了小凤凰们的性命。而赤炀夫妇因一再纵容赤夕瑶的恶行,则被凤后废除修为,赶出了天界。
眼见凤帝最后一缕火光隐没在天际,风无怀再不多留,转身去向晓月居,打算与容絮一道去天庭,追问天帝彻查当初南虞山一事的结果。
不料,他寻遍晓月居,却不见容絮的身影。他便满山头地找,依旧无果。
六日后,寻遍天界的风无怀发现容絮竟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貓尐懶的地雷。谢谢疯葵子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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