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站起身, 转身与二人说道:“你们要等她醒来继续审吗?”
“这……”天帝迟疑地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白莲圣母。
人都晕了还怎么审?何况即便没有容絮被陷害一事,单凭圣母在魔界欲杀魔帝的行径, 已经足够定为重罪。
天帝想了想, 与魔帝提议道:“圣母犯下大罪,但因其乃天庭授予封号的仙家, 仍需带回天庭量刑受罚。魔帝若不放心, 可随我们一同前往,不知魔帝意下如何?”
风无怀怎会同意天帝的提议,如今真相大白, 此时不杀, 留着让她种莲花吗。
容絮见他抬掌凝聚法力,便知他要做何——当即杀了圣母, 且是灰飞烟灭的死法。
若真等他出手,圣母的神躯可就渣都不剩了,以后再难有机会给无忧找到如此合适的肉身。
容絮忙上前, 站在风无怀身前, 将他视线一挡,说道:“圣母陷害凤凰族的公主,又对魔帝妄生杀意, 实属罪大恶极, 左右量刑都是个死。然而,若只定个死罪,对她未免太仁慈。”
风无怀并未停止凝力,却减缓了速度, 默等她将话说完。
容絮一看有戏,接道:“冥界终日清算鬼魂的前世罪孽,对重罪之人早已司空见惯。若直接将他们处死,瞬间魂飞魄散,倒是个痛快的死法,却无法对在人界作恶行凶的恶鬼起到警示作用,是以冥府从不采用过于省事的刑罚。”
“魔帝若杀了圣母,对她而言不过短痛,何以偿还魔帝及凤凰公主所受的苦难?二来,于天界而言也是有损。所谓杀鸡儆猴,这个杀字着重的是手段,而圣母这只鸡恰恰资历辈份皆不低,堪称用以警示众仙的典范。”
“不若先交给天庭,押去天牢,再由仙官量刑定罪,按照最严酷的刑罚处置,令她受尽苦痛。如此不仅解恨,又可起到警示作用。而后,魔帝若还觉不够,再动手杀她也不迟。”
说罢,容絮紧张地盯着风无怀施法的手。见他缓缓放下手来,法力即敛,她心中暗暗抹把冷汗,总算把他给劝住了。
“便依照大帝的办法。”风无怀同意了她的提议。
天帝见状,委实惊讶。
北阴大帝这番巧舌如簧的劝说,愣是将从不听人劝的魔帝给说服了。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大帝方才的一席话语理据充分、无懈可击。
他不禁笃信,别人上战场靠兵力,北阴大帝约莫靠一张嘴就能定乾坤。
*
太华湖上方,剑拔弩张的兵将终于等来了各自帝王,此番对峙也告一断落。
天帝先将白莲圣母带回天庭,待与众仙商榷后,再通知魔帝去往天庭旁听量刑。
风无怀给的限期是三日。
目送天兵离开,容絮犹豫地看向右方正率兵飞离的风无怀。
“魔帝请留步!”话已先行喊出。
风无怀转身见她匆匆赶过来,不解地停下脚步。
待到他身前,容絮说道:“魔帝能否将七品莲台给我?我急需此物。”
风无怀将莲台幻出,递给她,纠正道:“此物是暂借,并不是给。”
“啊?”容絮不大理解:“七品莲台本就是我的物件,而后因为某些原因当作赔礼送给了圣母。此物虽在魔帝手上,却不是魔帝的所有物,按理也该归还于我。”
却不想她话音刚落,一众魔兵哈哈大笑,就连随魔帝一道前来的伏灵也笑起来。
“你们笑甚!”容絮不悦。
风无怀则面无表情将魔兵们扫看一眼,大家连忙噤声,绷住脸面。
伏灵也敛了笑意,与她解释:“在魔界,但凡战胜品皆可归于战胜者所有。何况大帝早已将莲台赠予圣母,这莲台与大帝之间的缘分已断,怎要归还于你?主上说是借,便是借了,此话并未说错。”
嘿?魔界的规矩还真随了魔帝的性子,霸道。
借就借吧!容絮便依他所言,借莲台一用。
将莲台收好,容絮正要走,只听风无怀冷不丁地问道:“听闻冥官抓鬼时最擅长寻踪觅迹,不知能否帮我寻一个人。”
“寻人?什么人?”容絮问道。
风无怀嗫嚅了稍刻,轻轻道出:“吾妻。”
*
良久,直到浩浩荡荡的队伍早已消失在视线中,容絮才回过神来。
她耳边一直回响吾妻二字。声音虽轻,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怅然,也看见了他淡漠的眼中未掩的一丝柔光。
她突然想起在魔界高空中,风无怀说出那番掏心掏肺的话时,就如方才给她的感觉——明明是坐拥魔界的帝王,当说到希望她陪伴在身边,似乎他原本一无所有,显得格外孤寂......
容絮委婉地拒绝了风无怀的请求,说:“冥官寻踪觅迹抓的是鬼,她是仙,他们许难寻到。”
她怎可能让冥官抓人抓到自己头上,只能如此编谎。
可此时想起风无怀最后那黯淡的神色,她心口涩得很。
***
天庭,天牢锁神狱。
掌管天牢的神将壬广沉步踏入狱中,放眼望去,只见白莲圣母正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手腕脚踝皆被千百斤的锁神链拷住,莫说挣脱,就算要挪动一寸都十分费劲。
她垂着脑袋没有动静,脸被散发遮住,瞧不出面容神色。
壬广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她:“被囚在这狱中,手脚上锁、力量封印的感觉……如何?”
白莲圣母一动未动,也没回话。若不是她尚有气息,他还以为她已命断在这狱中。
壬广蹲下身,伸手扣住她下颌,微微收紧抬了起来,一张惨白又布满淤青的脸赫然在目。
圣母目光涣散,眼底一片落寞,也不知在想什么,亦或什么也未想,只是意气消沉。
“这一副万念俱灰的惨淡状,委实配不上圣母的称号啊。”壬广讽刺道,指间缓缓施加力道。
“仙家们商议你的刑罚时,皆是好奇:你与玉波仙尊不过同门师姐妹,为何不惜堵上自己的仙途,冒着身败名裂,甚至魂消黄泉的风险,也要为她报仇?”
壬广此话一出,圣母沉寂的眼底浮动细微涟漪,但她依旧不说不动。
“既然你不肯说,不如我就大胆地猜一猜。”壬广的手慢慢移在她脖子上,掐着她猛然提了起来。
白莲圣母被迫跪直身子,手腕上的锁链失重地垂落,重得快要扯断她手臂。
她视线缓缓聚向面前的神将,看到一双凌厉的眼正冷冷瞪着自己。
“不如我们先回顾十万年前你做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吧。”
壬广语气平静地开始,看到圣母错愕的神色,他满意地笑了笑,接道:“天界曾谣传魔帝杀害了玉波仙尊的弟子莫书霖。可众仙十分清楚,即便是玉波仙尊如此资历的仙家,魔帝都不放在眼中,怎可能动手杀害一个修为低下的弟子?天庭对此笃定不疑,不过是为了给讨伐魔帝寻找合适的理由。恰好莫书霖死了,又有人造谣说是魔帝杀的,如此绝佳的借口,天庭怎会错过?”
“而魔帝这人呢,高冷话不多,不善于为自己辩解,也恰正天庭下怀。魔帝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他只做两件事,其一,处理真正杀害了莫书霖的魔界叛徒。其二,去冥界找到莫书霖的魂魄,并打算复活他,因为魔帝不希望此事导致两界战事。但战事终究避无可避,玉波仙尊利用天帝欲除魔帝的念头,用阴阳火霜印焚杀魔帝,为她心爱的弟子复仇。”
壬广问道:“我这番陈述,可对?”
白莲圣母狐疑地看着他,她曾与壬广有过短暂交谈,可他此番言所无忌对天界的鄙夷,哪里像一位掌管天牢的神将?
“十万年前我已归隐,并不过问三界之事。何况天魔的战事与我有何干系?神将是不是问错人了?”
“哦?果真如此吗?”壬广呵呵笑道:“十万年前,众仙只知玉波仙尊为爱复仇,却不知道有人为爱生恨,策划了一出绝世好戏,既解决了自己的情敌,又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至于至今都没人知道,莫书霖被害的真相。”
白莲圣母目光慌了一刹,紧张地盯着他嘴巴,仿佛正有吃人的猛兽从那里钻出来。
壬广低身凑在她面前,轻声慢语:“你先迷晕莫书霖,故意将他丢在魔界叛族出没的地方,而后莫书霖遇害,叛族嫁祸给魔帝,最终引发天魔之战。没人留意莫书霖当初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魔族出没之地,导致被杀。大家的焦点全然集中在该如何讨伐魔帝,而你这个罪魁祸首却乐得逍遥自在。”
在白莲圣母惊恐万状的目光下,壬广一字一句折磨般地徐徐道出:“你暗中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嫉妒莫书霖。因为你喜欢……”
“闭嘴!!闭嘴!!”圣母突然疯了般挣扎扭动,吼叫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不是壬广!你是谁!是谁!”
壬广指甲深深陷入她脖子,声音陡然变作女腔:“在魔界北山时,我不是同你说过吗?我会真的掐着你的脖子,来取你的命。”
魔界北山?
白莲圣母惊得抽了口气,不敢置信:“你是容絮?不……你不是她,容絮的障眼法怎么可能瞒过天兵进入此处!”
“我便准你在临死之际看清楚,我究竟是谁?”话音刚落,她的面容身形就在圣母眼前顷刻变化。
圣母看着她脸上的鬼面具,双眼大瞪欲裂。
“北阴大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貓尐懶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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