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惶惶不安地看着风无怀飞来, 将蚂蚱递给她。他面无异色地问了句:“大帝也喜欢养蚂蚱?”
她愣了一下,因为他说了个‘也’字……并没认出这只蚂蚱是赤夕瑶吗?
她在风无怀面前只将蚂蚱拿出过一次, 便是凤后回丹穴山那日, 她当着大家的面将赤夕瑶拿出来气凤帝和赤炀。
兴许那时风无怀根本没留意那只蚂蚱是何具体模样,也就无从辨认她掉出来的这只蚂蚱。
容絮当即从他手中将蚂蚱拿回来, 生怕赤夕瑶突然醒来张口说话, 岂不露馅。
她回道:“平日公事缠身,难得清闲。偶有闲时,便看斗蚂蚱, 着实有趣。”
风无怀没回话, 意味不明地将她盯着,专注地探究她脸上的鬼面具。可面具眼睛处只有两个豆大般的洞, 根本看不出她模样。
容絮被他盯得心虚,赶忙将蚂蚱收好,淡定自若地说:“魔帝若闲时不知如何打发, 也可以养一只蚂蚱斗斗, 挺减压的。”
风无怀似笑非笑地道了句:“甚好甚好。”便转身离开。
容絮望着他率兵离去的背影,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他方才说话时像咬牙在隐忍什么,又像是冷冷讥笑, 怪得很。
容絮原以为要与魔兵意思意思地较量一番, 却不想兴师动众率领一万兵卒,就在天界来了趟一日游。
***
最近天界皆大欢喜,因为境内四个战场的魔兵全部撤离。
起初天庭的仙官还以为是魔帝使诈,天帝便命神将们继续守在原处, 莫要掉以轻心,以防魔族故意以退兵诱使他们松懈,再一举攻破。
直到半个月后,边境仍未听闻魔族来犯。且有仙家暗中去魔界打探回消息,称:“魔帝早已回魔宫,而曾集结的魔兵已经随各方魔将回位,并无重新集结的迹象。”
大家心中绷紧的弦才放松许多。
仍有少数仙官认为魔界退兵太过突然,必定有蹊跷。
天帝面色严肃地捋着胡子,沉思良久,说道:“卿所顾虑,的确在理,只是魔帝的能力想必众仙卿在这太华殿皆是有目共睹。前些日,魔兵更是横扫我万千兵将,魔帝当真需要用这等浪费时日的迂回之计来诈我们吗?”
众仙细细忖度,多半赞同天帝所言。
有仙问那日亲眼见魔帝带兵撤离的神将秦末:“听闻那日北阴大帝与魔帝交手,大帝险胜他一招,魔帝便依承诺退兵,此事是真是假。”
“当真不假。”秦末将事情始末大概陈述:“那日我们与魔兵正激战,北阴大帝率兵来援,且让我们退去后方稍作歇息。魔帝提出,若六招之内,大帝能取其一滴血,他便休战十日。大帝最后一招险取魔帝的血,却不想本该就地停战的魔帝竟直接带兵离开。”
“既然魔帝称休战十日,如今都大半个月了,怎没再发动战事?”仙官提出疑问。
秦末摇头不知,道:“魔帝那日确确实实说的是休战十日,卫粱将军也在场,可以作证此事。”
天帝点头:“前几日我与卫粱问过那日的情况,与秦末所言不差。如此看来,魔帝与大帝之间确有口头的休战协议,魔帝退兵并不是耍诈。”
“会不会是魔帝一时有事耽误了,待事情处理完毕,再携魔兵卷土重来?”度厄星君疑虑道。
一旁的仙官接道:“听闻凤凰族的小公主失踪多时,魔帝一直寻人无果,兴许魔帝正是因为她而暂且放下战事呢?”
大家听言,恍然想起这事,纷纷道:“可能寻到了人,无心再战,也可能找到了线索正在寻人中。”
“纵然如此,也不可麻痹大意。魔帝性情捉摸不定,还是谨慎些为好。”
众仙各自忖量一番,又开始讨论对策。
天帝最终下旨命秦末及卫粱两位神将率领四万天兵继续守在边境,以防魔兵再次侵犯,并派几名身手了得的兵将潜入魔界打探消息。
至于白莲圣母失踪一事,便成了天庭无法破解的‘冤案’,这个冤自然是天庭受下的。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魔帝时不时地拿这事提醒天帝又欠了他一次债。
***
众仙口中那位唯一能令魔帝牵肠挂肚的小凤凰,此时正在冥府的案桌上核对生死簿。
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容絮的思绪越飘越远,不由又想起退兵之后就再无动静的魔帝。
回到冥界后,每当想起风无怀那抹诡异难辨的笑,便莫名地心神不宁。
时隔一个月,她只从魔界打听到一个消息:魔帝回到魔宫后就未曾外出。
当初他说六招之内取到一滴血便休战十日,怎么突然全兵撤回魔界?且再战的迹象也没有。
满腹疑问,百思不解。
她从来就没猜准过风无怀的想法,他的心思跟海底针似的,她没那个能耐去捞。
容絮想得出了神,连日游神走近桌旁也未察觉。
“大帝!”
一声大喊吓得容絮“哎呀!”惊呼,心脏猛地一跳。
她拍拍胸口,瞪看旁边站着的日游神,叱道:“你做甚这么大嗓门!我好不容易有颗心脏,若是被你吓衰了,你就等着去十八地狱!”
日游神不惧她的威胁,一副无所谓的口吻:“幽冥河底我都玩了不知多少年,十八地狱有什么怕的。我方才喊了五六遍,大帝的心思不知云游去了哪儿,对我的声音充耳不闻,我便只能放大些音量。”
容絮说不过他,懒得与他继续斗嘴,低头重新核对生死簿,说道:“有事就说,没事快走。”
日游神伸手阖上她手中的簿子,手掌撑在桌面,微微低身,说道:“既然没心思看,不如先解决你如今比较感兴趣的事。”
“哦?”容絮一手支额,仰头望着他:“你说说,我如今对什么感兴趣?”
日游神看着眼前的鬼面具,却是恍惚了一瞬。面具之下的容貌如何?他都快记不清了......
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真容,便是她去幽冥河接他出来那日。
过了多少万年?他记不得具体日子。
日游神原本是幽冥河中不知飘荡了多久的恶鬼,依靠吞噬其他恶鬼而成为幽冥河中的老大。
有一日,前任北阴大帝——天尊将鬼草无忧带来幽冥河底,专门镇压河中的恶鬼邪灵。
那时的鬼草初成人形,不过十来岁的女娃模样,却十分嚣张,总爱满河里乱撺,追打不安分的恶鬼。
日游神就是最不安分的恶鬼。
日游神对鬼草凶了五万年,她有事没事便抓着他聊了五万年的天。久而久之,他也变成了话唠,还是个不再闹事,帮她一起收拾河中恶鬼邪灵的话唠。
鬼草离开幽冥河时,对他说:“恶鬼!等我当上大帝,你若还活着,我便带你出来!”
她说得斩钉截铁,好似他一定会随她出去似的。
不久,鬼草果真回来幽冥河。
他如今虽记不得她容貌具体,却清清楚楚记得那日她穿的是一身云霞色的裙裳。
她朝他伸手,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恶鬼,你愿随我出去助我左右吗?”
那时他心中一动,觉得她是暗河里的妖精,诱引困入河中的他伸手将她紧紧握住,就像攀附救命的绳索。
她眼中带笑,俏丽可人。
一瞬间,魂也被她牵走了。
日游神怔怔看着容絮的鬼面具,仿佛看清了什么。
对了,是眼睛......他清楚地记得这双眼,说话时眼中闪现的熠熠光芒能将周围漆黑的河水照亮。
正这般回忆,日游神鬼使神差地伸手欲揭开她的面具。手指刚刚触碰到面具的边缘,却穿透过去,触及一寸柔软。
“你要做什么?”容絮语气倏然冷硬,却没移动,等他自己收手。
日游神愣了愣,随即笑着将手收回,故作调侃:“许久没见你样子,都快忘记你那天仙似的模样了。”
“呵!”容絮没好气地怼道:“当初在河底,你可没少骂我丑八怪,我会信你这张嘴?”
说罢,她坐直身,重新将生死簿打开,审查轮回之人的前世往生。
就在日游神继续回嘴时,容絮突然开口,略微严肃道:“往后你若想瞧我的样子,说一声便是,去人界办事时我会摘下面具。但在冥界绝不可以,你知道我的忌讳。”
日游神苦笑地应下。他可没打算真要看她的模样,好不容易记忆有些模糊,只怕再看一眼,又不知会惦记多少日夜。
“你不是要我先解决感兴趣的事吗?怎不说了?”容絮埋头随口问道。
“你感兴趣的还能有啥事?不就是魔界的那个人呗。”他吊起眉梢,故意问得不清不楚。
那个人……
容絮状若漠不关心地回道:“他能有什么事,难道又跑去攻打天界了?”
日游神道:“听说他思妻成疾,卧病在床。”
容絮握笔的手一顿,不以为然地说道:“十万天兵都打不倒他,想个人就给想出病了?你打听来的消息不大靠谱。”
“这可不是我打听到的。”日游神拿出一物,放在桌上:“有位叫伏灵的来到鬼门,自称是魔帝的属下,特来请求大帝赠无忧草救魔帝。他呈上了魔帝的随身之物,大帝先鉴别真假。”
容絮淡淡睨向那物,忽地睁大眼,忙搁下笔,伸手将桌上的血玉髓流苏拾起。
这是魔帝腰带上的配饰,也是他身上唯一的饰品。整体通透的玉髓内有带状血色斑纹,世间罕见,唯魔帝独有。
“不早说!”容絮紧握血玉髓流苏,起身行步如风,眨眼消失在殿内。
日游神啧啧摇头:“还假装不关心,瞬间就破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貓尐懶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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