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从梦中惊醒，她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她也许不是精灵。
大树旁边有许多小树，鸟妈妈身后会跟着一串小鸟，可这么多精灵却只有她一个小精灵。
精灵的耳朵是尖尖的，她的耳朵是圆圆的；精灵的头发有金色的，白色的，银色的，却没有黑色的，而她是一头黑发；精灵的眼珠有绿叶一般翠绿的，有湖水一般湛蓝的，还有银光一般灰色的，却没有谁是像她这样，漆黑的；她的名字也很奇怪，叫谷雨，别的精灵的名字都很好听，她念他们名字时像在歌唱，念自己名字时嘴巴却得嘟成不好看的形状。
可她不是精灵，是什么呢？
黑头发，黑眼珠，黑色。莫非她其实是一只黑球球幼崽，长大后便会变成黑球球那样——一团圆滚滚的黑雾？
太可怕了，谷雨不想变成黑球球，她难过地哭了起来，眼泪叭哒叭哒地直往下掉。
谷雨越想越害怕，她爬下床，迈着小短腿，去找精灵王。
精灵喜欢树木，择森林而居，凡有精灵居住的森林，树木都长得又高又大，枝繁叶茂。精灵的房屋也大多建在树上，每个精灵都有自己的树屋，而谷雨住在精灵王的树屋里。
在谷雨开始掉眼泪时，精灵王就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双手叠放在腹部，扭头看天上的月亮，月光清冷，他的心也该如这月光一般，无波无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斥着一股躁意。
门是打开的。谷雨站在门中央，小小声地询问：“王，你睡了吗？”
没人回答。
“王，你睡了吗？”
一室寂静。
“王，谷雨睡不着。”
“王……”
……
像一只蚊子在你耳边不停嗡嗡嗡地叫，不管你把头偏到哪边，它都不放过你，精灵王淡漠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睡了。”
“王没睡呀。”谷雨闻言，哒哒哒地走进房内，爬上精灵王的床，将精灵王的右手从他腹部拿开，举起，放在旁边，她躺在精灵王身侧，脑袋刚好枕在精灵王臂弯处，一系列动作十分麻溜，一看就是做过很多次，熟练了。
精灵王面无表情，宛如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手。
谷雨吸吸鼻子，开始新一轮的哭泣。
精灵王装作没听见，希望谷雨能就此消停。他经历过漫长的岁月，拥有永恒的生命和不老的躯体，曾以为时间于他已没有多大意义，无尽的时间可以任他挥霍，千年时光也不过是弹指即过，直到收养了这个人族小孩，他才知道时间竟能如此煎熬，一秒钟可以被拉得无限长，度日如同度年。为什么她精力能这么充沛？他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可有些东西不是不听就可以忽视的，你不问，它也会主动来你面前蹦跶。
谷雨的声音是清脆的，像云雀在枝头鸣叫，让人没来由地愉快，这回开口声音却很轻，每个音节都是抖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王，谷雨其实不是精灵，对吗？”
精灵王本来不想回答，但听出谷雨声音里的颤意，转头看她，她握着他袖子的手在微微发抖，到底还是开口了，开口便是一本正经地忽悠：“不，你是。”
“那为什么谷雨的眼睛和头发跟你们都不一样？”
“因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头发和眼睛就会变颜色。”
“真的吗？谷雨想要像王一样，也有银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谷雨破涕为笑。
接着又问：“那耳朵呢？谷雨什么时候才会长出尖尖的耳朵？”
“等你长大了。”
“王，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小精灵？”
这是一个难以解释的问题，精灵王继续拿出万能用句：“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谷雨揉揉眼睛，她有点困了，被睡意打败前还不忘立下壮志：“谷雨要快快长大。”
“快睡，好好睡觉才能长大。”
……
月光皎皎，晚风习习，窗边的藤蔓摇摇晃晃。
谷雨窝在精灵王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偶尔发出几句梦呓——“要长大”，“像王一样”，“长大”。
精灵王无声地叹了口气。
夜真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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