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了三秒,瞿清怀疑地问:“为什么要我帮忙选?”
季风也不急,有些慵懒地抬指敲出两个音符,清脆悦耳,他视线散漫:“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好吧……
迟疑了几秒,瞿清去一旁搬了一张椅子,在离季风三步远的时候放下了。似乎觉得太近了,她又拖远了两步,视线在地上丈量着,一路到了五米外的季风身上。
季风挑眉且耐心地看着她,神情慵懒,带着点玩味。
好像猫盯着逃不脱自己视线范围的老鼠。
瞿清有些忌惮,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又稍稍拉近了一些。
就当给他一点薄面吧。
终于安心的坐了下来,瞿清发现季风正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
被他盯得心虚,瞿清奈不住开了口:“干嘛?我耳朵很好,听得到的。”
季风语气浅淡:“那你知道这些曲子的名字吗?”
“……”
被问得哑口无言,瞿清梗着脖子小声反驳,“我能帮你选出来不就行了。”
似乎被她的话说服了,季风缓缓地转回身去。
少年坐得笔挺,视线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阴影,往下是紧抿的薄唇,脸上的神情很淡漠。季风修长的手指落在钢琴上,屈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下一瞬,长指灵活的跃动在琴键上,流泻出一小段好听的音符。
瞿清没听过这首曲子,却也由衷的赞叹:“这首好听诶!”
季风没有回头,手回到原处,顿了一秒,指速飞快地弹了一个新的片段。
比刚刚那首更清越激昂,瞿清点头:“这个也不错。”
她话音才落,季风在几个沉钝的低音过度之后,直接接了下一首。
高低错落,古典又高级。瞿清的心仿佛也被震荡了一下,她吞咽了一下,声音颇为诚恳:“这首也很棒。”
钢琴声没再响起,季风垂下手,侧目看她,眼底带着凉凉散散的看透。
瞿清:“……”
清了清嗓,瞿清心虚地绞了绞手,终于坐不下去,站起身,拖着椅子走到季风的不远处。
这里行了吧。
瞿清眼底有些挑衅地瞪回去。
才要坐下,季风修长的手指向右滑着,到琴键三分之一的时候,指尖停顿住,尔后轻轻按了下去。
清脆的一声过后,在绵长的余韵里,季风清冷的声音飘过:“这里。”
瞿清目测着那个键位对应的距离……这怕是要和季风的凳子挨到一起了吧。
脸上下意识写上拒绝。
季风神色淡然,抬眼示意了一下面前的琴谱。
上面的字体不大,隔远了确实看不清。
犹豫了一秒,瞿清认命地走了过去。
距离太近,为了尽量减少不经意的碰触,瞿清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无比乖巧。
季风掀了一页琴谱,露出钢琴曲的名字:肖邦-降E大调华丽大圆舞曲。
很快,她听到了刚刚第一段洋溢着活泼的琴声。
一曲毕,季风右手很自然地抬起,掀了一页琴谱,然后垂下视线认真弹奏了起来。
他翻飞的手指犹如在冰面上自由灵动的舞者,瞿清忍不住抬眼看曲目:小狗圆舞曲。
第三首演奏完毕,季风侧目,瞳孔被阳光折射出很干净的琥珀色,莫名显得温柔了许多:“你觉得哪首更合适?”
被他这样近的看着,瞿清脸颊忽然有些发热。
她避开季风的视线,问:“每一首都这么短吗?”
“不是,”季风的声音清浅,“这只是开头的引入,后面会接一首完整的《加里比海盗》。”
“你一个人弹吗?”瞿清震惊了。别人可都是一个乐团演奏啊!
“嗯。”季风看着她眼底霎时间闪过的星星点点的光,收回目光,长指落回钢琴上,“到时候现场会播放一点垫音,加上混响,听起来会更浑厚饱满。”
才说完,他的手顿了顿,很利落地弹了一段出来。
抑扬顿挫,气势十足。
瞿清听得都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想了想,她说:“要不选第一首吧。”
瞿清抬手翻了一页:“两首之间落差比较大,更能给观众惊喜感。”
视线望向季风。
少年正垂眸盯着她,瞿清被他眼底的光晃到了,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她紧张地吞咽一下。
季风忽然弯唇笑了。
很浅,像是春日里一阵捉不到的风,倏然不见。
瞿清几乎以为那是她的幻觉。
视线往下,季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音色沉沉沉,带着钢琴余音般的颤意:“好。”
琴房的门被敲了敲,很沉的笃笃声。
瞿清脸颊滚烫,呼吸里是散不尽的热意。她猛地起身,压抑着声音的那丝慌乱:“我去开门——”
门外,柳依曦穿着白色长裙,长发披肩,拿着两杯冰奶昔,脸上带着羞涩甜蜜的笑。
看到瞿清,她嘴角的笑顿时止住,眼底满是错愕。
瞿清反应很平静:“你找季风吗?”
她径直侧身让开来。
柳依曦看到了坐在钢琴旁的季风,咬了咬下唇,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季风,你练得累了吧?我们管弦乐团叫了喝的,喝点再继续吧。”
季风视线落在琴键上,没有抬头,声音冷沉:“不用。”
柳依曦脸上显出受伤的神色。她咬了咬下唇,转头看向走过来的瞿清:“瞿……清是吧?你要不要喝呀?”
瞿清有些诧异柳依曦居然会主要邀约自己,本能拒绝:“不用了,谢谢。”
“就当我向你赔不是,”柳依曦眼底有些委屈,她倔强的伸着手,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点示好,“上次……对不起啊,我不该那样讲你。你就接受好不好?”
瞿清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笑了一下,没有伸手:“你说什么话是你的自由,我不在意。不过,我不喜欢香蕉味。”
没什么事要做,又趁机想溜,瞿清偏头告别:“我先走了。”
“等一下。”
才走到门口,身后的季风突然出声喊住她。瞿清愤愤地攥了攥拳,转回头,却看到季风收了琴谱向这边走了过来。
瞿清有些惊讶:“你不用练琴了吗?”
“曲目定了就好,我可以回家练。”
“哦……”瞿清闷闷地应。尔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震惊,“你家里有钢琴啊?”
季风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顿了顿:“二手的。”
瞿清惊叹:“那也很贵吧……”
“还好。”
走廊响起小车推过的声音,很快响起男生有点高昂的声音,故意搞笑着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了嘿!管弦乐团徐老师请大家下午茶了啊——”
柳依曦看着面前对自己视若无睹的两个人,手里死死攥着两杯奶昔,手心冰到有点痛,才忍住眼底的泪意。
她低下头,任凭长发盖住脸,绕过他们走了出去。
推车的男生热情招呼:“女神,要不要吃点什么——”
没有理会,柳依曦径直走进了管弦乐室,拍上了门。
门口的赵莉看她眼底红红的,赶忙上前:“依曦,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原本还忍着的泪意,此刻终于绷不住,柳依曦手中的奶昔落地,趴在赵莉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动作惊动了整个房间,顿时,一屋子的人都围了过来。
瞿清走出去,看到男生推着餐车,上面摆满琳琅满目的小糕点,还有各种冰淇淋球,下面是冒着雾气的冰块。
十分诱人。
她有些心动。
男生热情招呼:“同学,辛苦了啊,你们要吃什么自己拿!”
也不再忍着,瞿清笑嘻嘻的道了谢,凑到车前,眼底抑制不住的兴奋:“我能拿两个这个吗?”
冰淇淋一盒分量不少,彩色的球都要堆出来了,男生惊讶了一下,很快说:“当然可以。”
沉甸甸的两盒拿上手,瞿清才觉得自己这样在陌生人面前未免显得食量惊人了点。
于是她一手一大杯,偏一脸浩然正气,解释:“主要是我们会长要吃。你也知道的吧,这大热天练琴,很辛苦的。你看给孩子热的,一脑门汗。”
男生抬头看了一眼季风,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
季风:“……”
美滋滋的抱着两盒冰淇淋,忍不住端起一盒,啃了一大口。
凉意混合着草莓的清甜沁入心脾,瞿清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也不能光甩锅人家不给好处。
瞿清大方的把另一盒举过脑后,示意季风拿。
管弦乐室里,一个留着平头的男生看柳依曦越哭越惨,怒不可遏地问:“是不是又是因为季风?他欺负你了?”
没等柳依曦回答,他直接抬手拉开了门:“我去找他问清楚!”
瞿清被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顿住脚步。
嘴里的冰淇淋还没咽下去,她错愕的张着嘴,举着冰淇淋的手猛地向后倾斜了一下,她心有余悸的捏住,还没松了一口气,感到冰淇淋上猛地撞上来个力道。
心底像是石化了瞬间,大脑里缓慢飘过一个声音。
不、会、吧!
瞿清颤巍巍地收回手,机械地缓慢回头。
视线里,季风领口下方扣着一个明显的粉色绿色交织的冰淇淋痕迹,像极了印章。
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因为热意,那印章肉眼可见的化开,像是从油画转成了水粉画。
嘴里的冰淇淋突然不甜了。
瞿清吞咽了一下,视线缓慢上移,对上季风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的目光,欲哭无泪:“我、这次算你衬衫先动的手吧……”
没等季风开口,瞿清叹了一口气,弱弱的语气,商量:“要不,我给你买一件新的吧。”
少女吸了吸鼻子,心情复杂。
“你可不可以,把这件给我。”
“这衣服可能不吉利。”
什么仇什么怨啊!梅开三度??故技重施??难不成她上辈子是洗衣机,狠狠地甩过它?!
季风:“……”
被这变故打乱,男生的气势明显弱了一些:“季风,你是不是欺负柳依曦了?”
柳依曦是管弦乐团唯一的大提琴手,家境好又生的漂亮,不少男生都追过她。这个小提琴手就是其中一个。
季风只凉凉的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柳依曦抽噎着,自身后小幅拉了拉男生的衣角,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柔弱:“南昊,不是的……不怪季风……”
瞿清顺着她的话点头:“我可以证明,确实不怪季风。”
屋子里的人开始探头看向她,窃窃私语着。
没等她详细解释一遍刚刚具体发生的事,余光里忽然伸过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稳稳地落在她头侧。
季风的手掌半揽着她的头,热意隔着头发传回大脑。
似乎不想理会更多。
他轻轻用了点力道,把瞿清转了个方向,声音清冷。
“走了。”
像是有电流交织穿过脑海,瞿清的大脑“砰”的炸开了,瞬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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