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宫茗颜

    当当当——

    从第七天开始，每天辰时都会有钟声准时响起, 而今天是第十天, 也就是她们在暗室的最后一天。三道钟声过后, 所有人都从闭气中恢复过来，没人说话，但大家都知道对方已经清醒。

    林尽染一吐一纳，内力在身体运转一个周天, 她已经将辟谷丹彻底消化, 体内的内力至少增加一甲子，而她之前苦苦练功，内力也不过十年, 最后这次考试竟然因祸得福，让她功力大增。

    目光划过乔南, 对方的身体已经严重脱水，如今不过是在苦苦挣扎, 只等着熬过最后一天；她的视线继续向西移动，正好和宫茗颜对上。

    两人对视片刻后又蓦地错开, 仿佛有某种默契，林尽染的指尖捏住剑柄：小红刚才竟然看见自己了，她的视力如此好？

    她们所在的房间, 目测是个正方形，边长大概十米，而她和宫茗颜在对角上，两人之间距离至少十五米。况且还在昏暗的房间内, 在吸收辟谷丹之前，她恐怕连身边的乔南都看不见，可见宫茗颜的实力之强。

    在此之前，林尽染一直清楚对方的功力在她上方，但没想到差距这么大。而且看宫茗颜现在的情况，几乎未见弱势之态，她们真的是一个班的学生？

    林尽染：本以为自己是学霸，没想到还有个学神，我有小情绪了。

    她转头看向虚弱的周宛晴，心中默默松口气，这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林尽染握住对方的手，传音道，“还挺得住么？”

    哪怕后来一直闭息，但前几天毕竟在警戒，体力消耗很快，周宛晴的呼吸变得又重又长，她已经没有力气开口。好在林尽染不停给她输内力，这才开口道，“还好，坚持一天不是问题。”

    传完这句话，周宛晴就重新入定，林尽染半扶着她的身体，尽力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她总觉得现在哪里不对。

    想了片刻，林尽染忽然开口，“房间的风停了。”

    刚进到昏暗无光的房间时，林尽染就产生过疑虑，即便闭气功会减少她们的用氧量，但这里若是绝对密闭，她们也无法活下去。高中都学过，人吸入氧气呼出二氧化碳，一百平米的空气可以让四人呼吸很久，但若是二氧化碳无法及时排出，她们依旧会陷入危险。

    好在进入房间后，她就一直能感受到微风的存在，而且她也不认为梦阁能造出绝对密闭的环境，现在想来，对古代人的轻视让她险些铸成大错。

    宫茗颜还是那副没有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她道，“已经停了很久。”

    房间内的二氧化碳含量高于百分之几人类会发生危险？林尽染下意识求助系统，【我们还能活多久？】

    【位面数据缺失，无法计算。】

    【那是否有帮助呼吸的东西？】

    【氧气瓶，恐怕宿主无法使用。】

    系统向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林尽染也习惯依靠它，没想到现在竟然出现问题。她眉头紧皱，此时已经能感觉到呼吸困难，胸腔产生沉重感，大脑也开始眩晕，林尽染忍着不适起身，循着记忆摸向房门。

    前世作为一个工科生，林尽染很快想出能将缝隙闭合的方法，最简单的就是电焊，而梦阁显然不会有人能够使用焊枪和焊条，那么他们是如何将门缝封死的？

    很快，她便闻道一丝土壤的味道，这种味道若隐若现，还很新鲜。她摸到房门与墙壁的缝隙，两指并拢，气沉丹田，一股磅礴的内力顺着指尖弹射出，没入缝隙之中。平时这股内力能够劈开石头，可现在却没有一丝变化，仿佛水滴掉进深海，很快就化为无形。

    林尽染抿着嘴，迅速换了一处地点，更加尖锐的内力循着缝隙进入，这一次，依旧没有变化。

    她顺着缝隙都试了一遍，最终不得不无奈道，“彻底封死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宫茗颜站在她身后问，“你认为，今天过后我们真的能出去么？”

    林尽染顿时想到对方那句‘希望如此’，她转头，“你早就知道了？”

    “嗯，钟声虽然很大，但中间还是伴随着其他声音，当时我便察觉出异样。”

    氧气的缺失显然让人不清醒，林尽染一边走回周宛晴身边，一边顺口问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弯下腰，努力将周宛晴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由于房间内二氧化碳浓度过高，此时对方已经接近昏迷，导致手脚完全不受控制。林尽染想起她曾经喝多的室友，放弃了将小蓝扶起来又或者背在肩上的做法，她两手用力，直接将对方抱在怀里。

    她记得二氧化碳要比空气重，所以站起来的空气也许好一点？鉴于她已经没有其他方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管它有没有科学依据。

    “因为我无法确定是什么声音。”

    随着耳边传来回答，传音也在脑海中响起，{因为我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恐惧。}

    林尽染了然，即便墙壁很厚，可她们的说话声仍然能被外界听到，她几乎不需思考，就能确定阁主等人一定在外面听着。而传音则完全不同，有点类似于加密通话，外界无法获取，她也学着对方，一边回答一边传音。

    “这应该是考试的一部分。”

    {我认为我们已经很恐惧了，并不差这个消息。}

    宫茗颜：“只差一天，我们该怎么办？”

    {你不必试探，你我都知道，如果当时说出这个消息，乔南一定会动手。}

    林尽染：“我们也许能做点什么。”

    {乔南出手也会是对着周宛晴，因为她不相信我会护着对方，这样无论我们谁死，你都能坐收渔翁之利，为什么你不说？}

    宫茗颜：“如今只有你我二人醒着，不如趁机杀掉她们两个。”

    {我不希望有人死，我们的敌人是梦阁、是阁主，而不是对方。}

    林尽染一语双关：“我不相信你。”

    宫茗颜微微一笑，向来肃杀的面容竟然漏出几缕温柔，“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在梦阁呆久了，林尽染已经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四年她都没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如今一月内竟然遇见两个，她怀疑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宫茗颜：“因为此时只剩下我们，你我联手，一定能出去。”

    若是平常，林尽染可能会相信，可是如今生死难料，更何况现在小蓝如今全靠她活下去，她必须谨慎一些，“我还是不信你。”

    “可惜。”

    宫茗颜已经回到自己的角落，她也保持着站立的姿态，传音不断飞入林尽染的脑海。

    {我知道一时很难获得你的信任，但我希望你能听我说下去。}

    {这几年我们一直在关注你，而我们，是指一个反抗梦阁的组织。这个组织由谁建立不清楚，有多少人也不清楚，但我们每个人都抱着同样的目标：推翻梦阁。}

    {我们观察你很久，知道你因为朋友离开的缘故痛恨梦阁，而你本身实力很强，所以我们都想让你加入组织，然而你一直游离在边缘，贸然接近恐怕会引起怀疑。}

    林尽染默默听着，从将信将疑变为震惊。

    这个组织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诈.骗团伙？她们收集信息，挑选合适的人招入组织，等等，这不仅是诈.骗，这还像是传.销啊！

    她将周宛晴向上抱了两下，确保对方能够顺畅呼吸，继续问道，{你们的目标是推翻梦阁？具体都做过什么？}

    {我们已经画出梦阁的完整地图，包括无妄山等禁地，还摸清了大部分守卫的信息。}

    乍听起来，宫茗颜说的一切都很合理，有点像谍战片里发展地下党的模式，然而仔细想，这个组织却充满了矛盾，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我看来，你们做的所有事都是过程，不见结果。}

    如果这个组织真的存在，那么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梦阁的淘汰制度，人数不断被削减，她们知道的信息越多，人数就越少，力量就越小，很难成气候。而且她们知道了地图和守卫，看来是想逃跑，但她已经很多年不见人逃跑了。

    宫茗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直言不讳道，{我们曾经逃跑过、也曾试图反抗，你记不记得一年前后山有人打架。}

    林尽染还真记得这件事，有人在考试后爆发冲突，不知怎么就转化成混战，这件事被女孩们传了很多天，她哪怕不想知道也听了全程。

    {后山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我们借着打架的名义攻击守卫，但是我们失败了，也是自那时起，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太过渺小，而且还在不断削弱，也许永远都无法成功。}

    下面的故事很容易猜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女孩们意识到自己做的是无用功，她们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对方哪怕是一丝力量，组织自然会被解散，林尽染本以为会听到这样的结局，可宫茗颜话锋一转，{但我们没有放弃，为了不让力量继续被削弱，有人提议将力量所有力量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林尽染不再言语，因为她预感到自己会听到些很沉重的东西，果然，宫茗颜继续道，{为了不让力量削弱，我们根据每次考试内容，找出可能会被淘汰的那个人，她会提前将内功传到别人身上。}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毕竟这算是送死，可是没有一个人抱怨，我们都甘之如饴。}

    {上一次和我组队的，便是组织内除我外最后一人，她死了，很多人都死了，可我却感觉她们还活在我的体内。}

    {我们没人知道所有考试结束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能真的打败梦阁，可她们都相信我，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也想让我赢。}

    {我不想辜负她们，所以一定要完成目标，但是我不确定自己一个人能否办到，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最后这句话她不是用传音，而是大声说出来，回音荡在房间里，像是无数个女孩在一同说话。

    黑暗中，林尽染沉默许久，她眼前仿佛出现很多人，她们都面容模糊，可是心却是同样清澈干净，原来还有很多人，和她一样，在为所有人努力。

    她将怀里的小姑娘抱紧，“为什么突然问我？”

    “因为只剩下我们。”

    冰冷的话语下，是宫茗颜突然展现的笑脸，{因为哪怕在此刻，你也没放下你的朋友。}

    “我再想想。”

    林尽染依旧没有马上答应对方，她对此事仍然抱有疑虑，即便对方如此诚挚，可她还是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个骗局。

    万一宫茗颜是卧底，阁主派来钓鱼执法呢？

    林尽染仔细回想过去，试图在记忆中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这个组织的存在。回忆里确实有几次，有人在观察她，然而在梦阁这样的事太常见，根本算不得证据。

    越回忆零散的线索越多，头脑越不清醒，林尽染干脆抛掉这一切，从宫茗颜本人出发。

    小红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人，武功高大概是唯一的标签，现在想想，她的内力确实高得离谱，不符合常理。林尽染本人已经是练武奇才，经过五先生开口认证那种，可她却与对方差距颇大，应该就是别人给她传功所致，这点能对的上。

    而她与对方少有接触，唯一记得的就是上次小红在后山揍熊。她还和周宛晴吐槽过对方心里有问题，现在看来，估计是杀掉最后的朋友于心不忍。也是那天之后，每次考试宫茗颜的面色都愈来愈冷，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和雕塑精有的一拼。

    这样看来，也许宫茗颜并没有说谎。最重要的是，小蓝似乎多次和她暗示，对方是个好人。也许周宛晴早就知道此事？

    林尽染感受到她呼吸的起伏，慢慢下定决心，这场考试结束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清楚，她们几个是否还能见面也不清楚。宫茗颜突兀地提出结盟，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这是她们最后的机会。

    她望向小蓝苍白的脸，突然开口道，“我答应你。”

    既然我选择相信周宛晴，就该相信她的眼光。小蓝既然信任宫茗颜，她也决定相信对方。

    仿佛早就知道对方会答应，宫茗颜脸上的笑容都不曾退却，此时更是向两人走来，这还是林尽染第一次看见小红笑，看见她脸上的两个小酒窝，林尽染才忽然记起，小红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果忽略内功，对方还是个单薄的小姑娘，脸颊都瘦的……

    “我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我绝不会任由你们杀死我！”

    异变突生，刚才还昏迷不醒的乔南突然暴起，她手中的粉末散在各处，林尽一挥衣袖，内力自她体内震荡开来，飘过来的粉末又原路返回，她刚要出手，抱着的小蓝突然呕出两口血。

    她沙哑的声音响起，“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