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吹雨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薄绒毯裹成了蚕蛹, 身上还盖着条厚棉被, 他在床上扭动着跟毯子缠斗了好一会才彻底挣脱束缚。
昨晚不知哪时迷瞪睡了过去, 连澡都没洗, 抬手闻闻胳膊,倒是没味儿,但心理上过不去。
段吹雨顶着乱毛四下扫视一圈,揉揉太阳穴,想不起昨晚睡之前发生的事。
只记得任衍身上的柑橘香味很好闻, 说话嗓音低低沉沉, 像微风掠过树梢, 掺着柔气,不知南方人讲话是不是都似这般轻风细雨,段吹雨听着听着便去见了周公。
陡然想起昨晚乐高只拼了一大半,还剩个尾,段吹雨猛地转头看向地上的半成品。
哪里是半成品,一座气势恢宏的骑士城堡端端正正地立在地毯的一角。
昨晚任衍趁他睡着时,独自一人默默收了尾。
他说“今天晚上想拼完”, 他就替他拼完, 说到做到。
这个尾其实有点大,段吹雨不知道任衍昨晚一人拼到了何时,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蹲下盯着这座城堡细细地看,眉眼溢出笑。
男孩子的乐趣就是这样,耐着性子死磕死磨, 为的就是成品完成时那一份爽利的成就感。
更何况这份成就感里还有任衍的buff加成。
段吹雨摸了摸城堡最高处的尖顶,仿佛任衍指尖的温度还停留在此。
段吹雨拿着衣服想去浴室洗澡,热水器开了半天不见水热,他便趿拉着拖鞋去了卧室外的浴室。
今天周末,不论有没有假期,任衍都不会睡懒觉,一早就早早离开,段吹雨习惯了早晨见不到他的身影。
这会猛地在浴室撞见个扬起下巴刮胡子的人,当即就凝固在原地。
任衍昨晚拼到3点才睡,今早起晚了,他放下剃须刀,用清水拂了拂脸。
段吹雨还在门口尬着,刚睡醒大脑有些迟钝,连带着动作也变得迟缓。
任衍抹着须后水扭头看向他,目光微微下落,往他下身觑了一眼,而后很快收回视线。
段吹雨一怔,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低骂了“操”就飞快转过身去,条件反射地拿衣服把那地方捂住了。
都是男人,早起的生理反应都能理解,但这么明晃晃地被撞见,是个人都得尴尬,段吹雨臊得耳朵尖浮起一层红,后颈也红了。
段吹雨尬在原地臊了会,捂着衣服要走,继而脚步一顿,心想自个儿有什么好臊的,都是男的瞅见对方升旗降旗的又怎么了。
他脑子一抽,为掩饰尴尬说了句更令人窒息的傻话:“我起.反应了。”
任衍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了,他吐掉漱口水,扭头瞥向某个后颈红透了的笨蛋。
笨蛋又补充道:“早起的生理反应。”
任衍摘下毛巾擦擦嘴角,走过去把笨蛋从牛角尖里带了出来,他曲起手指往段吹雨的后颈洒了点水,帮他降温,问:“怎么跑这来了?”
段吹雨后脖子淋上丝丝落落的凉意,他抬手捂住脖子,另一只手还拿衣服盖着前边儿,闷声道:“房里的热水器坏了,我要洗澡。”
任衍嗯了声,绕过他往外走,段吹雨叫住他:“那城堡是你一个人拼完的?你拼了多久啊?”
“没多久。”任衍偏过头,“今儿天冷,记得多穿点。”
近来天是冷,温度急剧下降,冬至一过,伴着一场初雪,圣诞也近在眼前。
许亚菲常年国内国外两处飞,接触的洋人多,对这种洋节日也上心,天气转凉,整日念叨着要段吹雨穿上秋裤,还在平安夜那天给他围了条红色的羊毛围巾,要不是段吹雨拦着,她还想给他戴上一顶鲜红的毛线帽,说是应衬节日氛围。
段吹雨对洋节日不感冒,但不好驳许亚菲的心意,秋裤穿了,红围巾也裹了,就是那顶圣诞老爷爷风的毛线帽,他说什么也不乐意戴,不等许亚菲流露出巴望的神情,就挎上书包逃离家中。
这年头就流行过洋节日,几乎每个班级的窗户上都贴上了圣诞装饰用的贴纸,节日气氛浓郁。
段吹雨一进教室就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伙人围着夸他的红围巾好看,喜庆,衬得人有精神,段吹雨牵着嘴角笑笑,不好意思说自己连秋裤都是红色的,更喜庆更精神更辣眼睛。
许亚菲说的,红裤子吉利,段吹雨算了算,今年也不是自己的本命年,但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心一软、一横,就穿上了。
反正套在校裤底下,谁也见不着。
用心过节日的人真的不少,段吹雨自从在教室落座之后,明着暗着来送礼物的女生就没有停过。
出去上趟厕所,桌上就能平白无故多出几个礼物盒来。
同学们之间也互赠礼物,大多都是背着老师谈恋爱的小情侣和心思细腻的好闺蜜。
被节日气息淹没的段吹雨逐渐受了同化,内心掀起波澜,竟也开始在意圣诞送礼那一套流程。
他看着堆满桌的礼物盒,惦记起任衍的礼物来,他最能跟那人耍赖皮。
考第一要奖励,过圣诞又要礼物,怎么骄纵怎么来。
他给任衍发了条微信。
口欠:平安夜快乐。
口欠:我今晚能见到圣诞老公公吗?
口欠:[探头]
任衍可能在忙,许久未回消息,段吹雨嘴角一垮,悻悻然,全然没了乐趣。
学校很人性化,平安夜竟然取消一天晚自习,8班的学生乐疯了,脱缰野狗似的逃窜出教室,勾肩搭背聚一块商量着要去哪浪。
段吹雨半个脑袋埋在红围巾里,仰头望着满天飞舞的细雪,冬日的天暗得很快,风紧雪密,裹挟着扑面而来的冷气。
李易从身后勾住段吹雨的肩:“我们租了个别墅,你去不去?”
段吹雨不爱凑热闹,也不爱过洋节日,摇头拒绝:“不去。”
“哎你别这么扫兴嘛。”李易跟他一块走进雪里,两人齐齐戴上帽子,细雪落进棉衣布料,消融成水珠。
“去了不就是闹,没意思。”段吹雨掏出手机看了眼,任衍还没回消息,顿觉这狗屁圣诞更没意思了。
他跟李易分道扬镳,不死心,一心想着要问任衍讨要圣诞老爷爷的馈赠。
其实他心里明白,哪里是讨要圣诞老人的馈赠,他就是喜欢招弄任衍,就跟小时候黏糊段习风一样,不在哥哥面前刷点存在感心里就不舒坦。
他此刻心里就很不舒坦,所以当下给任衍打了个电话,不带一点犹豫。
电话很快被接通,但不是任衍的声音:“喂,哪位?”
这声音夹杂着点口音,虽然字正腔圆,但一听就知道对面是个老外。
段吹雨微愣:“这不是任衍的手机吗?”
“哈哈,是啊。”那人道,“我是他朋友,他今儿把手机落老师办公室了,我给他拿的,你哪位啊?”
“他人呢?”
“他现在不在我跟前,不过马上就过来了。让我猜猜呢,你是不是他补课的那个学生啊?”
电话那头有听不真切的人声喧闹,段吹雨说:“是的。”
话聊到这,段吹雨脑中的记忆拨云见日,猜测这人应该就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个年轻老外,名字他也记得,叫王虎。
段吹雨听到王虎说:“我是任衍的朋友,之前在你家跟你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记得。”
王虎吸了口饮料,笑着邀请:“我们开了party,你要过来玩儿吗?”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任衍老师一会也会过来哦。”
段吹雨犹豫着。
王虎天性热情,继续诱哄:“真的很有意思,可热闹了,还有好多吃的哦。”
去了圣诞老人的馈赠就有望,借着此由,段吹雨答应了,王虎表示热烈欢迎,并报了串地址。
段吹雨上车后,让于叔直接将他载到了那个地址。
不远,是任衍学校附近的一栋别墅,前来参加派对的人自发进场,大多是年轻面孔,有国外的也有国内的,应该都是大学生。
别墅里暖气充足,段吹雨进屋就把套在校服外面的大衣给脱了。
被三五成群衣着光鲜的大学生包围着,段吹雨觉得自己特别像个乡下进城的土鳖。
他也的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谁让他背着书包,又套着蓝白色的麻袋校服。
他的身形气质太好辨认,稚气和学生气掺杂着,模样又俊,在人群中过于醒目,王虎一眼就瞧见他,大步走过来把他领走。
“你好啊小朋友。”王虎冲他咧嘴一笑。
“你好。”段吹雨把大衣搁在一边,心不在焉的转头看了两眼,问:“任衍哥呢,他还没来?”
“快了。”王虎给他端来一碟慕斯蛋糕,巧克力味的,段吹雨心下嫌弃,道了声谢,放着没理。
果然是圣诞派对,许是中外学生混杂,彼此都憋着劲不敢撒疯,现场比段吹雨想象的要更清净些,没那么喧闹。
“你刚放学?”王虎笑盈盈的,“这么着急呢,穿着校服就过来了。”
段吹雨信口胡扯:“嗯,急着过来蹭吃蹭喝。”
王虎被他逗乐了,期间有其他老外过来颔首跟他说了些什么,边说还边往段吹雨这边看,眼里带着点玩味儿的意思。
声音很低,段吹雨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只听到王虎用英文说了句:“他是我朋友的学生,你别想太多。”
那人又朝段吹雨望了一眼,眼含留恋之意,咂咂嘴,端着高脚杯转身走了。
王虎转头看着段吹雨笑:“你穿成这样都有人过来?看不出你还未成年么?”
段吹雨愣了下:“嗯?”
“刚那人问你谁呢。”王虎靠近他的耳朵低声说,“我就说你长得漂亮,一会可别瞎跑,当心被不安好心的坏人拐了去。”
段吹雨听得一知半解,别墅里回荡的音乐声闹得他脑袋晕晕乎乎,他在这茫然的晕乎中细细体味了会,好像有点明白王虎话里的意思了。
刚才那人是来搭讪的,搭他的讪,那人还是个男的。
思路一理清,段吹雨眉毛微微拧了起来。
“哎哟,来了!”王虎的声音有如惊雷,炸得段吹雨的思绪戛然而断,他抬头循声望去,看到从人群中挤过来的任衍。
任衍过来时频频受阻,老有人叫住他跟他搭茬,几步的距离他硬是花了几百步的时间才来到这边。
段吹雨不悦,低头玩手机,头顶响起任衍略显惊讶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来玩儿。”段吹雨头也不抬地说。
任衍讶然地望着他挺直利落的侧影,眸子里映出一汪红。
段吹雨脖子上裹了条鲜红的围巾,衬得皮肤奶白发亮,映得脸颊微红。
他垂着眼眸,眼睫低落,鼻尖翘翘的,也透着红。余光从眼尾掠过来,侧目觑了他一眼。
王虎跟任衍解释了缘由,任衍刚坐下没消停两分钟,又被人叫了去。
临走时,他用手指揩去段吹雨耳侧鬓角上沾染的雪水,低声说:“等我。”
王虎从服务员的盘子里给段吹雨接了杯色泽鲜亮的饮料,段吹雨摇头拒绝,说自己不爱喝饮料。
“那来点酒?”王虎又给他端了杯鸡尾酒,颜色分层渐变,卖相相当漂亮。
段吹雨无暇在意那杯酒,视线飘忽,频频落在任衍的方向。
跟他聊天的是个女生,两人挨得挺近,虽然任衍之前说过他“没恋着”,但保不齐现在就“恋着了”呢。段吹雨拿吸管搅着杯中的酒,鬼使神差的,忽然问王虎:“那是他女朋友吗?”
王虎往那看上一眼,笑了下,顺嘴就道:“想什么呢小朋友,阿衍他对女人可没兴趣。”
段吹雨捏着吸管的手一僵,愣住了。
“什…什么意思?”段吹雨开口时尾音打着转,顷刻间,思绪也跟这尾调似的,千回百转。
“还能什么意思啊。”王虎笑了,这件事任衍向来坦然,他也没什么好捂着的,“不喜欢女的喜欢男的呗。”
段吹雨搭在桌沿的手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红围巾,头顶的灯光斑驳绚烂,他的脸浸在彩光里,却只染上了围巾的红。
段吹雨抬眸往任衍的方向望了一眼,视线相撞,搭在围巾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猛地吸了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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