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任衍一早就打算让段吹雨住在他家, 连夜收拾了间屋子出来, 他压根就没考虑过段吹雨会住在酒店。
纪敏直接把段吹雨领到他的房间, 笑道:“昨晚知道你要过来, 衍衍亲自收拾的屋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告诉我,我再给你准备。”
“不用了,谢谢阿姨, 东西我都带齐全了。”
纪敏走后, 段吹雨坐在床上, 有些尴尬。
来之前他确实没想过要住在任衍家里,刚才在机场也是话赶话顺嘴一说。这下好了,大过年的不在自个儿家过年,跑到别人家来叨扰。
段吹雨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不较劲了。
来都来了,那就大大方方的,也没必要扭捏。
他转身看了眼房间, 任衍亲自收拾的, 摸一摸被子,触感跟他宿舍的那一床无差,使他又忆起那日的光景来。
逼仄的单人小床, 馨香的丝绒被,静谧的清晨。
住几日就走,窥一窥任衍在家乡的生活痕迹。
段吹雨仰面躺下, 拿出手机给邹轶发了条微信。
口欠:我来江苏了,明天在家吗?来看看你
走一走:!!!?!
走一走:你来江苏了??
口欠:是啊,就在你的城市
走一走:你怎么突然来江苏了?来过年的?
口欠:来找人玩儿,顺便看一看你。
走一走:哦,合着就顺道来瞧瞧我。
走一走:[左哼哼]
口欠:您要嫌弃,我不来也成。
走一走:段吹雨你有没有心?
口欠:[安逸]
邹轶直接发了个定位过来: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准备一套五三。
口欠:。。。
门轻轻叩响,段吹雨抬头,任衍站在门外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没什么要收拾的。”段吹雨把行李箱推到一边,“你爸爸呢?他不在家吗?”
“出去跟人喝茶了,应该一会就回来。”
话音刚落,楼下就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人声阵阵,霎时间热闹起来。
纪敏喊他俩下楼吃饭,段吹雨跟在任衍后面,刚踏下一级台阶就顿住了。楼下好大的阵仗,来了好些生面孔,大概都是任衍家的亲戚朋友,不下五六个人。
并且段吹雨竟然还望见个熟悉的身影,昨天在手机里见到的那个野男人,那个扬言将来自己是任衍男朋友的人。
段吹雨杵在原地,尴尬症又犯了,越发后悔自己怎么会脑子一热想起来住任衍家,挑个别的日子也行啊,非得选大过年的。
任衍知他所想,指着楼底下的人一一介绍:“那个戴眼镜的是我爸,他旁边那个肚子挺大的是他的朋友,我爸今天就是被他喊去喝茶的。还有那个比我爸高点的,是我大伯,他旁边站着的都是他家里人,一家五口。”
任衍又指向那位头发花白但腰杆直挺的老人:“那是我爷爷。”
段吹雨晕晕乎乎地点头,发现任衍直接略过了那位野男人。
他指着那人问:“那个呢?”
“不用管。”任衍直接道。
段吹雨看他一眼。
“都是我家亲戚,你不用怕生,全喊大伯阿姨就是了。”
段吹雨看着楼底下乌泱泱的人头,欲哭无泪:“早知道我住酒店了。”
任衍斜睨他:“那你现在去住好了。”
段吹雨用肩膀撞他的胳膊:“我就不。”他混不吝的,有恃无恐:“都有人特意帮我收拾房间了,我还上酒店遭那罪去?”
他就爱揭任衍的脸皮。
果不其然,任衍敛目皱眉,低声埋怨:“阿姨怎么这么多话。”
两人一同下了楼,任衍一一介绍一番,一伙人便入座就餐,段吹雨自觉坐在角落的位置,任衍挨在他旁边坐下。段吹雨扭头看他一眼,心里安心不少。
异地他乡,当然亲近着相识之人才有安稳感。
可惜这安稳感被任衍身边的另一人冲淡不少,叶秦依着任衍爸爸的话,在任衍身边坐下。
任衍蹙眉,抬眸朝他爸的方向瞥一眼,眼里满是责怪。
好好的家庭聚餐,喊什么外人来。
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发作,但也不赔笑脸,他向来不表露情绪,开心不开心,旁人一般都看不透。
段吹雨默默用餐,听到一声老态龙钟的问话:“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儿啊?多大了呀?”
段吹雨咽进嘴里的食物,回道:“段吹雨,十六。”
任衍爷爷主动搭话,他想起任衍姥姥托他带来的东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起身递给老人家。
“爷爷,这是任衍哥的姥姥托我带给您的。”
老人家惊讶接下:“你还认识衍衍的姥姥啊?她近来身体可好啊?”
段吹雨笑道:“挺好的。”
打开木盒,一个玉雕的笔搁,雕工精湛,色泽透润,任爷爷笑得合不拢嘴:“好物件,我喜欢我喜欢,没成想她还记得我爱这个。”
“奶奶说您爱写字画画儿,喜欢收藏这些物件。”
“我喜欢。”任爷爷端着笔搁仔细端详,笑着看向段吹雨,“谢谢你替我带过来。”
如此一来,众人的注意力全转到段吹雨身上,问什么聊什么左右都离不开他,段吹雨一一应付着,脑门沁出一层细汗。
他哪经受过这种场面,一言一行都收着敛着,像极了上门女婿见老丈人,一分狂气也不敢露。
任衍觉得好笑,段吹雨这谨言慎行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吃了瘪的小霸王。
小霸王不仅吃瘪,还要亲眼瞧着叶秦那野男人给任衍夹菜,笑眯眯的,殷勤不已。
叶秦烧包得很,任衍面无表情地凝视他好几眼,也没有任何自觉,该夹照样夹。长辈聊着聊着话题也不由自主转向两个小辈,回忆他俩儿时的趣事,要不是段吹雨这个外人在场,怕是要收不住提提两人处对象的事。
这顿饭吃的,像个披着家庭聚餐外衣的相亲宴。
段吹雨是真霸王,又霸道又小心眼,叶秦如此周到,他当然不甘示弱,他给任衍添一筷子菜,笑得特乖巧:“任衍哥你多吃点。”
任衍偏头觑他一眼,知道他又人来疯了。
叶秦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么懂事呢,你跟阿衍关系真好。”
段吹雨谦虚道:“一般般吧。”
和段吹雨关系一般的任衍放着叶秦给他夹的菜没动,吃掉了段吹雨添的那一口。
段吹雨得意地眉毛扬起来,颇有一番小人得志的意味。
用餐结束,段吹雨躲清净跑回了房间,叶秦这才找着机会跟任衍单独说话。方才看到段吹雨,他震惊坏了。
任衍在院子里给盆栽浇水,叶秦倚在墙边问:“什么情况啊?那小孩儿是我昨天在手机里见到的那个吧?他怎么跑这来了?”
“关你什么事。”
“问问还不行了?”叶秦双臂抱胸,“我怎么感觉有情况呢,你别是……”
“想多了。”任衍不耐,“你不去走亲戚,天天来我家干什么?”
“任叔让我来的!”叶秦理直气壮。
任衍的爸爸任益弘喊俩小辈进屋,任衍不应,若无其事地浇花。
“你不带你那小家伙出去逛逛?”任益弘说。
“知道。”任衍放下浇壶,不满地看着他,“爸,您怎么又把叶秦招过来,昨天来了不够,今天又喊他?”
“你这话说的,我还不能请你叶叔叔一起吃顿饭了?”
“知道您在想什么,别瞎忙活了,我跟叶秦没那可能。”任衍有些无语,“我又不是姑娘,你这么急着给我找对象干什么?”
“这不是小叶正好合适嘛,从小跟你一块长大的,又在国外念研究生,条件多好。”
任衍瘫着一张脸:“您真该改行去做媒。”
任益弘跟在他后头叨叨:“我不急,你叶叔叔急,他就相中你。”
任衍不再搭理,上楼喊段吹雨,问他要不要出去逛逛,段吹雨立刻答应。
临走时,任衍的小侄子抱住他的腿,软软乎乎地说自己也想去。
“小叔,我也想去玩,你带带我。”小侄子吃零食吃了满嘴碎屑,任衍蹲下拿纸巾帮他擦嘴。
小侄子搂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两下:“小叔,带我去带我去,我要跟你一块玩儿。”
任衍抚了抚他的后背,正想应着,只听他堂嫂道:“阿衍你别带他去了,烦得很,外面又冷,你们自个儿好好玩。”
说罢,她把小孩儿从任衍身上扒拉下来。
小侄子呜咽一声,意欲放声大哭,段吹雨从兜里摸出一颗奶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
小侄子的嚎声霎时被这奶糖堵住,他张着小嘴接了。
“谢谢哥哥。”小侄子嚼着奶糖含糊不清地说。
段吹雨弹了弹他泛红的鼻尖:“遇事就哭,不爷们儿。”
“我不哭。”小侄子委屈巴巴道,眼尾还挂着眼泪,“什么是不爷们?”
“就是不好看。”段吹雨简单粗暴地解释,“你想不想自己不好看?”
小侄子摇摇头:“不想。”
“那就不能老哭。”
小侄子嗅了嗅细嫩的小鼻子:“那我以后不哭了,我要好看。”
众人笑成一片。
小孩儿是哄着留下来了,叶秦却被长辈招呼着与任衍他们一同外出。
雨已经停了,夜空黑云漫卷,月亮躲在云层后面,露出弯弯的一钩,明天应该是个好天。
任衍虽然为他爸撮合他跟叶秦这事感到膈应,但他和叶秦确是从小相识,年纪又相当,不提男欢男爱那事,也能有说有聊。
聊过去,聊当下,聊未来。
他们的未来很近,畅聊起来自然海阔天空。他们的过去很远,却是相缠相交,有着共享的回忆。
眼下段吹雨倒像个外人,遥遥地隔在一边。他的未来很远,乏善可陈,他的过去跟任衍的过去又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交点。
寒风料峭,袖子里灌进一阵凉意,段吹雨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南方的冬天好像要比北方的冬天更难捱些,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段吹雨不禁跺了跺脚,疾疾地走在前面。
任衍跟上,摘下自己的手套递给段吹雨:“出来的时候让你再加件衣服,你不听。”
“我哪知道这边夜里这么冷。”段吹雨牙齿打颤,垂眸觑了眼任衍的手套,伸出两只通红的爪子,又耍赖皮:“手冷,拿不了,戴不进。”
任衍看他一眼,不用他明说,就抓着他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塞进手套里。
段吹雨冰凉的手瞬间被热意包裹住,是任衍的体温。
一旁的叶秦脸色微变,段吹雨瞥见,又人来疯地做作起来,两只手团紧任衍的手套放在鼻下嗅了嗅:“你怎么连手套都这么香香的。”
话里话外都在意指任衍香,哪儿都香,连手套都香。
叶秦好生惊奇,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任衍只当他抽疯,不理,问他想去哪里,他说想去网吧。
任衍脸一瘫,很无语:“你大老远来一趟来泡网吧?是不是缺心眼。”
“那算了。”段吹雨搓着手套嘟囔着,“你去哪我就去哪,这里我不熟。”
“去游船上逛逛吧。”叶秦指着江面那艘张灯结彩的画舫,“看看夜景。”
叶秦也是个神人,说上画舫看夜景,结果一上船就招揽了一帮船客打斗地主,要不是任衍他爸当官,不能以身试法顶风作案,他大概直接在家中就会摆上一桌麻将。
叶秦自来熟,很快与素不相识的船客闹成一片,玩得不亦乐乎。
段吹雨站在船外,倚栏看夜景。
江边飘来悠扬婉转的曲调,段吹雨不识此曲,但隐约听到熟悉的词。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一曲《牡丹亭》,衬着这江边夜景,确有一番意境。
任衍走来,段吹雨摇晃着脑袋,附庸风雅一般:“这昆曲听着还不错。”
小霸王哪来的风雅,浑身的野劲狂气,任衍轻笑一声。
段吹雨扭头瞥他一眼,忽见窗口飞来一张纸,夜风吹着直往江里飘,他伸手一接,险些倒进江里,任衍忙揽住他的腰拽了一把,而后放开,低骂:“疯了你?”
段吹雨讪笑:“不能污染环境嘛。”
展开一看,淡黄宣纸,黑墨洇着字迹: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又一句“还魂”,词应着曲,段吹雨凝视片刻,心里倏忽一动,喊了声:“衍哥。”
任衍一愣。
段吹雨抬头望向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过来吗?”
任衍不语。
段吹雨视线看向船内的叶秦,扬了扬下巴,道:“我想当面问问你,喜不喜欢那个人。”
任衍不作思索:“不喜欢。”
“那你觉得那人配不配得上你?”
任衍没回答。
“我觉得不配。”段吹雨慢慢卷起那张宣纸。
当面问一句“喜欢”是假,害了相思才是真。
哪里是相思不露,明明是相思毕露。
作者有话要说:风雅小霸王:我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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